《大明后穿越时代》雁于飞87

44、44、梦想（下）

　　除了这样已经比较完整的小说，也列着有名的历史典故或者案件名称，比如当年轰动一时的梁次摅案；还有一些估计是道听途说来的故事梗概，诸如私生子顾鼎臣为父母不容，被邻居收养，考取状元衣锦还乡，和生母团聚；某生遭遇仙人跳却被那女子看上一起逃走，或者宣慰使朝觐途中遇险最后转危为安；还有摘抄的邸报。
　　太子道：“怎么没写？”
　　玉华道：“我爹常跟我们说梁次摅的事，教育我们一定要遵规守纪，绝不能僭越国法；不过他毕竟是梁先生的儿子，我爹很尊重梁先生的才学品行，我要是写了，总觉得不安——再说，康先生已经写过这个题材，我怎么也不会写的比他更好了，就罢了。”
　　康先生是康海，状元出身，文坛巨擘，自然让小丫头望尘莫及。
　　顾鼎臣的故事李梦阳也写过，同样文坛巨匠；何况自己写这东西，难免让外人议论，只能忍痛放弃。
　　只是太子有点奇怪：“你收集这些东西做什么？”
　　玉华道：“我就是想做两手准备，考不上进士，但是可以用小说去文林馆试试。”
　　太子道：“文林馆？你这小说还是不行。故事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行文太干太涩，没有唐传奇的文采，也没有其他小说的意蕴，拿来打发时间勉强还行，想要登堂入室，言之过早。”
　　玉华有点泄气。
　　只是下一次太子的笑容凝固了：“女王？你想当武则天呀？”
　　玉华注意到他的语气有点冷，觉得浑身的毛发都立了起来，赶紧解释：“不是，我是听人说起西班牙女王的故事，觉得这人可悲又可恨，曾经想写，又觉得生气，所以就没有动笔。”
　　太子哦了一声，听她说起西班牙疯女王的故事。
　　太子显然比玉华知道的更多更详细。
　　这个被后代称为疯女胡安娜的女王，母亲是卡斯蒂尔女王伊莎贝拉，父亲是阿拉贡王子斐迪南。两人是远房堂姐弟，强强联合，统一了西班牙，这是如今欧洲最强大的国家，尤其擅长航海。胡安娜的丈夫是神圣罗马帝国王子菲利普，也是能够让明朝叫得出名字的大国。
　　胡安娜出嫁后，和丈夫很是恩爱，但随着孩子们的接连降生，菲利普开始流连花丛，甚至公开宣称胡安娜发疯，把她囚禁起来。
　　玉华很是生气：“一个联姻的公主，还生了六个儿女，居然被公然幽禁起来。”
　　玉华生气，太子也很不高兴——明朝自视天朝上国，对遥远而且明显三观不合的欧洲国家不会当做平等相交的国家，甚至不是向自己称臣纳贡、甘心顺服王化的地方势力，而仅仅看作地方豪强；对于西班牙倒是高看一眼——毕竟面积赶得上中原的一个省了，经贸也还算繁华。其他很多欧洲国家，说是王国，搞不好还不如咱们的府大，用得着放在眼里？
　　所以，不就是两个门户相当的世家联姻，甚至可以说是下嫁。男人养几个小老婆天经地义，但是把大老婆还是生了六个儿女的大老婆幽禁起来，欺负娘家没人是吧？
　　——但你不是没人，你爹妈还在呢！世家小姐忍下这口气，娘家光彩吗？你一个公主，母国就这样需要你忍气吞声？
　　——当然，这年头车马不便，嫁到别国就是别国的人，消息传递不便，父母没有接到消息，没办法。
　　关键这不是结束，胡安娜的哥哥死了，姐姐也难产而死，所以由她顺位被立为皇储，丈夫也赶紧接她出来，百般讨好。
　　这是多好的机会！
　　按照玉华的想法，这正是老天赐给的机会，可以摆脱这场不幸的婚姻——虽然老夫子们还在念叨三从四德，从一而终；但是显然年青一代已经不完全这样想了，既然你不仁我就不义，一拍两散，各自婚嫁，什么要紧？
　　而且，身为王储，可以理直气壮地把几个孩子全部带走，不用担心人质问题。
　　太子显然很是理解和赞成她的看法——渣男都公开说你是疯子把你幽禁起来了，不趁机一脚踢开留在身边等他再咬你一口呢？——再说，抛开男女继承不说，毕竟那边风俗就这样，身为王储，你自然要赶紧带着儿女们回国侍奉父母，不管是学习政务，还是承欢膝下，还是防患未然，都是天经地义的；结果她居然原谅了丈夫，重归于好了！
　　等其母伊莎贝拉一世去世，胡安娜成为卡斯蒂利亚女王，丈夫菲利普也被封为国王。
　　玉华憋着不说话，显然很不赞成这种行为，太子替她说了：“妇人浅见，不仅白白将祖宗江山拱手让人，连自家性命也系在别人身上。”
　　你都当女王了，即便旧情难忘，让你丈夫入赘啊，当面首养着啊，他又没有继承皇位，还能让他软饭硬吃了？
　　——这时候就不管男女了，皇权才是至高无上的！
　　胡安娜的父亲斐迪南二世不愿放权，想和女儿共同执政，趁女儿不在国内，做了卡斯蒂利亚的摄政王，并想要兼并卡斯蒂利亚。当地贵族们慌了，赶紧召唤胡安娜回来执政。
　　两口子带着一大帮雇佣兵回来了，斐迪南回到阿拉贡王国。随后，斐迪南又宣称女儿胡安娜已经被女婿监禁，要维护女儿权益。
　　剑拔弩张，菲利普突然死于伤寒。他下葬的时候，胡安娜伤心欲绝，冲过去打开棺材，亲吻亡夫的尸体，不让人下葬。
　　于是大家都认为：胡安娜是个疯子，斐迪南也就再次成为卡斯蒂利亚的摄政王。
　　胡安娜被其父囚禁，名为女王，实为傀儡。等到斐迪南二世去世，胡安娜的长子查理已经长成，被立为王储，和母亲共同执政。按照商人们带回来的消息，查理至今还把胡安娜囚禁在王宫，不让外人靠近，不让人和她说话。
　　真让人悲愤莫名。
　　按照玉华的想法，是写一个天真纯洁的公主误生帝王家，被亲人和爱人欺骗，最终饮恨的故事。只是除了“女王”犯忌讳，也实在是感觉憋屈，一再被欺骗，始终被幽禁，实在不知道怎么收尾，所以始终不曾动笔。
　　太子叹息了一声：“那句话怎么说的，有女不教，就要坑别人家；有儿不教，就要坑自己家。如果说一般的名门闺秀，坑的不过是一家子，可惜身为女王，这是把家国天下都坑了。”

　　除了诗文，还有自己留存的书法，既有抄录的前人经典诗文，也有当代名家的作品，其中有几篇太子不曾见过的。
　　“〔双调·落梅风〕《闲赋》四首：‘云程远，宦海宽，算浮生百年过半。上竿时不知竿上难，却教人道旁闲看。’文辞中正平和，雍容典雅，自有名相风范，这是谁写的？”
　　玉华道：“这是我爹的。”
　　太子哦了一声，感叹良久；下一刻就笑不出来了：“《南津公馆》：南津呕哑闻秋语，湿箨黄蕉掩幽处。关门夜开稻花香，澜河晓洗流云杼。芦笙含风满簟花，出门葭菼川麻麻。娇猩叶舞一蝶堕，似惜清翘浣花饿。这也是你爹写的诗？不像啊。”
　　玉华低着头：“不是，是…”
　　太子道：“是什么？”
　　玉华低着头：“是赵公子的诗。”
　　太子道：“哪个赵公子？容世子赵世爵？赵贞吉？”
　　玉华低着头不敢说话，太子道：“你怎么抄写他的诗？”
　　玉华只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我听我爹念过，练字的时候就顺手写了。”
　　太子心中生疑：“你爹为什么会给你念赵贞吉的诗？”
　　玉华解释：“想是有感而发，正好我在，就记住了。”
　　此地无银，欲盖弥彰，太子的脸色暗下来：“我像个傻子吗？”
　　玉华吓得赶紧低着头，太子放下文稿：“赵贞吉，内江人，神童出身，相貌俊伟，议论慷慨，诗文雄快豪迈，而且比你大不到两个月——你爹给你选中的东床快婿是他？”
　　他目光咄咄，玉华觉得浑身都在冒汗，没办法逃避，只能解释：“我爹是提过，可那时候我只想着读书做官，没想过这事。”
　　太子冷笑：“赵贞吉至今还未成婚呢。”
　　玉华道：“想是在等功成名就然后成婚？我听娘说，他本来准备参加下一科的。”
　　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对，果然抬头就看到太子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连这个都打听了，如果不是唐顺之跳出来，你还真成了赵孺人？！”
　　越说越气：“我说之前问他亲事，他说等高中之后求我赐婚；前年让他回乡秋试，他要等下一科，合着等你爹去集贤院好撇清嫌疑！”
　　玉华道：“这不是没成吗？”
　　太子气得站起来：“你的官司还真不少。”
　　玉华觉得很委屈：“我此前都没见过他。”
　　太子这时候想起来：“我说那阵子他怎么失魂落魄的。”
　　玉华道：“你不会以为赵公子是因为我才没有成婚吧？”
　　太子气得笑出来：“他敢！——还赵公子，他叫赵贞吉！”
　　玉华缩回头去。
　　太子道：“行了，我心里有数，以后你不许再想他。”
　　玉华道：“我以前也没有想过，连面都没见过。”
　　太子一想也是：“赵贞吉青年俊杰，倘若你见了他，恐怕等不到唐顺之出来才春心萌动。”
　　玉华羞得无地自容，太子还是生气，勾起玉华的下颚：“欺君之罪，说说，怎么罚？”
　　罚过了还要审：“你还有哪些官司，一一老实交代，否则让我发现，仔细你的皮。”
　　玉华转了转眼珠子，不说话。
　　太子道：“怎么不说话？”
　　玉华道：“正数呢。”
　　太子：？？？
　　玉华嫣然笑道：“那几年到我家求亲的人不少，好些都记不住了，要不你让人查一下？”
　　太子气得笑出声来：“我看你真是长本事了。——你再有本事，也飞不出我的手心去。”

　　还有画。既有花鸟画，也有人物画，其中有副自画像，太子称赞：“画得真不错。”
　　玉华心里舒了口气：“我也觉得，如果当年就能拜在名师门下，说不准还真能凭本事进文林馆呢。”
　　说的时候又叹息：“可惜我大嫂刚成婚就走了，否则真想好好的跟她学，说不定真能考上进士呢。”
　　太子看她：“你怎么还念念不忘？”
　　玉华道：“那当然，那是我小时候的梦想。那年我第一次见大嫂的时候，她正穿着进士的衣衫在人群中间。我就想着要是有一天能像她一样，考科举中进士金殿唱名打马游街，那才好呢！”
　　“你还真想去参加童子试？——我还以为你爹为了敷衍我，临时让你赶工的。”
　　“不是骗你，我真想过，还跟我爹说过，可他不让我去，嫌弃我学问不好，我也知道差我大哥大嫂太远了，就罢了。”
　　“那我得好好谢谢岳父大人。”
　　“为什么呀？”
　　“建极以来的规矩，但凡女人有了功名，即便没有成亲，也不能进宫，怕民间议论。科考是朝廷抡士大典，不是给皇帝太子选妃子的。你要是去了，哪怕没考上，我还真得避嫌。”
　　“你就这么肯定我考不上？”
　　“你那水平要是考上了，那考官肯定挨板子——不是眼瞎就是心盲，反正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
　　“你不要高兴太早。要真这么着，大不了把你挂到你哪个叔叔名下，照样把你弄进宫。”
　　“反正我这辈子逃不出你的手心了。”
　　“那是，遇到我，就是你的命。”
　　“我觉得这命挺好的。”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