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后穿越时代》雁于飞87

43、43、梦想（中）

　　太子还有新发现：“你还写小说？”
　　他拿的是一篇《还魂记》。
　　玉华很想抢过来毁尸灭迹，但是现在显然不行了：“就是随便写写。”
　　太子笑道：“能这么珍而重之的放在宝匣里的，怎么会是随便写写？”
　　恩爱夫妻中道而别，丈夫追随泉下，于路凭借笛声打败了黑白无常和各路神祗，最后打动了阎王，让他带着妻子回去，条件是还阳前不能回头。结果一路艰难跋涉，妻子忍不住抱怨，在即将走出黄泉路的时刻，丈夫回头，妻子顿时烟消云散。
　　太子笑出声来：“这什么故事！这是我们中国的鬼吗？”
　　玉华埋下头去：“别看了。”

　　太子含笑着往下看，还有一篇《寄人间》，农家女桃花自幼被家人欺凌，含辛茹苦，还未长成，就被抵给瘸腿的老光棍作老婆，换取哥哥的彩礼；于是途中出逃，被乡绅小姐李淑娟所救，收为丫鬟。桃花殷勤服侍淑娟，得到她的喜欢，教读诗书。淑娟想考进士，却被迂腐的父亲拒绝，将其许给秀才吴章。桃花劝淑娟逃走，但两个女孩儿没有举荐，根本没有参加童子试的资格。很快，两人就被家人找到，淑娟被强塞进花轿，桃花却被打了一顿逐出家门，被寡妇陈氏收留。陈寡妇的儿子刘云考上了秀才，可惜身患重病，家贫娶不起媳妇，于是想要用她冲喜。没想到刘云还没等到桃花病愈成婚就去世了，陈氏整天驱使桃花干活，动辄打骂。
　　桃花不堪忍受，偷了刘云的路引跑去参加秋试，但是进考场要搜身，没办法只能放弃；好在朝廷为了重录《四库全书》招录书手。桃花顺利过关，前往北京，顺利通过选拔考试。没有想到四库馆里有刘云的同乡李亮，觉得可疑，暗中观察，甚至威逼她嫁给自己，遭到桃花拒绝。
　　李亮向朝廷告发桃花，桃花被下狱问罪，好在皇帝陛下圣明，赐名陶华，赦免她的罪过，让她继续办事。八年散馆，陶华顺利考取进士，回乡寻找淑娟，她却早已经去世，只留下坟前荒草萋萋。
　　陶华伏地泪涌，哭诉“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又找到了陈寡妇，给了她一笔钱，这才飘然远去。
　　太子笑道：“写你大嫂呢？”
　　玉华道：“不全是。”
　　太子道：“还有礼亲王妃和黄崇嘏？”
　　玉华道：“还有我娘。”
　　太子哦了一声，听玉华说：“我娘出身贫寒，有四个哥哥两个姐姐。我们那里不兴溺杀女婴，但是饥寒打骂是免不了的。我娘四五岁起就帮家里洗衣服，还要被嫌弃洗得不干净；六七岁就要养猪、养蚕、纺棉花；后来还要劈柴烧火、担水提浆。吃的也是有一顿没一顿，身上穿的也是别人家不要的破衣服。可即便这样，家里人还是要欺负她，稍不如意，轻则拳脚相加，重则棍棒打骂。听说之前她两个姐姐也是这样过的，长到十六七岁给他哥换亲。到她这里还有两个哥哥没娶媳妇，想把她卖给乡里胡大户做小老婆。那个胡大户脾气凶得很，曾经把人打瘸了腿，他老婆也很凶恶，好几个使女都被虐待死了。”
　　“那时候我娘还不到十三岁，跪在地上求她爹娘不要把她卖给胡大户，愿意在家里当牛做马，可是她爹娘贪图胡大户的二十两银子，根本不理会，还把她打了一顿。”
　　“我娘不甘心，趁着天没亮跑了，被家人追上来；正好喻夫人到庙里烧香碰到，就用二十两银子把我娘买回家。我娘勤快又聪明，喻夫人很喜欢她，教她读书识字；后来出嫁，还把她带进杨家。喻夫人成婚几年没有生育，就让我爹收了她。先生了我哥，后生了我。可惜我出生后不久，我哥得病没了。后来我爷爷去世，父亲夺情，喻夫人带着二叔和大哥还有我娘回乡守孝，余家得到消息，上门认亲。喻夫人心善，打发了他们些银钱；哪知道他们知道爹是做大官的，还要娘求着官作。娘当然不答应，他们就躺在地上又哭又闹不起来，娘没办法去扶，结果摔到地上，肚里的孩子没有保住，当时已经六个月了，娘伤了身体，再也没办法怀孕。余家父子知道惹下大祸，慌忙跑了，我娘以后再也没有跟她家往来。”
　　“后来喻夫人去世，我娘特别伤心，每年她的生祭都要带我去水月庵祭奠，跟我说这辈子最感激的人就是喻夫人。如果不是她，只怕早就丢进乱葬岗了。有回我读到白居易的这首诗，觉得感动，就写了这么个故事。”
　　太子唏嘘：“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好了，如今岳母也算苦尽甘来了。”
　　玉华点头，听太子说：“这篇文倒是不错，虽然还是免不了想当然，倒比后院相会之类的强多了。”
　　玉华道：“你真这么觉得？——我想了好久，就觉得这一篇不错，反复改了三遍呢。”
　　太子笑道：“你是不是特别喜欢看那种女主戏，女进士女状元什么的？”
　　玉华道：“对啊，可惜我爹不让在家里演，每次都得去别人家看，我还看过女驸马呢，可有意思了。才子佳人自幼订婚，可惜男方家境败落，女家嫌贫爱富悔婚，还诬陷了罪名；小姐只好出逃，冒用未婚夫名字考中状元，被招为驸马，最后皆大欢喜。”
　　太子静静地听她说完了，这才伸过头来：“爱妃，将来我们的女儿都会是公主。”
　　玉华一呆：“我——没想过这个——敢这样，我要扒了他的皮。”
　　太子哈哈大笑：“这都是无良无识的书生编的——建极以后不说；建极以前，女人不能参加科第，别说考试都要有人作保，乡试会试哪个不搜身？夹带什么的不能发现，要是男女都分辨不出来让人混进去，不知道要多少人头滚滚！”
　　玉华知道，参加科举考试以及制科考试，不仅需要本人填写亲供也就是履历表，由地方官府出具田税和家庭情况证明，还需要考生相互作保和乡绅担保——同考的五人，写具五童互结保单，一旦作弊，五人连坐；此外，还要请本县廪生具保，称之“认保”。保其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身家清白，倘若信息不实，会牵连受罚。进入考场前，还会签署承诺书，确认自己申报的籍贯、年龄等信息的真实性，保证遵守考场纪律，没有作弊行为，一旦违反，流放都是轻的。
　　——唯一的例外就是皇后的大姐程月华，还有和她同时考上举人的潘碧天。因为当时刚允许女人参加科举，没有同考愿意给她们作保，因此孝宗皇帝特令她们的父亲为其作保；此后成为惯例：女人报名参加科举，由父兄担保。
　　脖子上有点凉。
　　“听说过南北榜吗？只是因为一榜全取了南方人，就闹得惊天动地；要是录了女人，还不得天翻地覆？——当差的把关不严，主考的、监考的、同考的，统统有罪！真要是招了个女人当驸马，别说她本人要处斩，三族也难逃干系！还有遴选办事的，一个也跑不过！”
　　“还好意思说不是自己的罪过，但凡在招婿时吱一声，难道公主就找不到个好儿郎！——还敢威胁公主敢告御状，纵然杀了她，也嫁不得如意郎君，反而成了未亡人，把天家公主当成什么？”
　　玉华听他吐槽完了，也觉得好笑：“我就是觉得状元及第琼林赴宴御街打马，唱得爽快。”
　　太子笑道：“以后别看这些东西，都是没本事的穷书生编出来哄人的，大抵连科场都没有进过。就指望着自己什么不干，有个貌美如花才学横溢的名门闺秀为他背弃家门舍身忘死披肝沥胆，挣个状元给他，最好还带着这个小姐那个丫鬟一起嫁给他；或者就是人家都选上了皇后太子妃，还为他坚贞不屈守节不渝，也不掂量自己。”
　　玉华道：“咦，好像是这样耶。”
　　一边说着：“我听说过南北榜的故事，只是因为没有录取北方士子，考官都被杀头流放，连状元都丢了脑袋，真可怜。”
　　太子笑道：“可怜？那是可恨！——你以为科举是什么？只是为了选拔人才吗？是，但不只是，最重要的是给天下士子一条路，让他们有奔头，愿意效命朝廷，维护天下统一；同时，避免世家大族独大，架空朝廷。”
　　“南北榜发生在洪武三十年，此前北方初定，士大夫不愿意出山辅佐，每科尚且有士子登科；到了天下承平之日，诺大的北方居然无人可用，你信吗？□□皇帝该怎么想？北方士子会怎么想？大明到底是天下正朔，还是偏安小朝廷？”
　　“□□皇帝不是没给过机会，让他们重新复查试卷，增加录取名额，就是给他们个台阶，平息舆论，可是这些人居然执迷不悟！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朝廷不能为了几个考官，丢了北方士子之心吧？‘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平时念得比谁都大声，真到利益攸关的时候，半点不舍！——至今朝廷每科取士，中原的北南中三卷要标明，其他新省也要注明——哪怕文理再差，总是要有人的！这是政治！”
　　玉华默默听着，心里想着天意难测，一定要格外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