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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展望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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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外高中不用全国统一的英语教材,而是学的《展望未来》。
英语老师是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姑娘,自我介绍英文名叫苏(Sue),中文名她自己没说。
苏她刚做完自我介绍,底下就有人抑扬顿挫地大声说:“Meet Sandy and Sue. This is Sue’s class. Her teacher is Mr. Crisp.”
底下哄堂大笑。我没明白他们笑什么。
姚瑶小声解释说:“Meet Sandy and Sue是我们初中课本《看听学》的第一课的第一句话,所有人都会背。”
苏的语气强硬:“ 不要说话了,现在开始上课。我们从今天开始,就要开始当日听背过关。晚自习之前背过不了关的,明天课间就得来办公室学习,过关才能走。”
我初中英语成绩不好不坏,语法掌握得马马虎虎,以前考试总有一部分题是连蒙带猜的。
第一节英语课,我带着无比端正的态度。苏让大家朗读课文,虽然有好几个词我都不认识,我仍然毫无畏惧地出声读着。
我听到旁边有几个同学在窃笑私语。我转过头去,隔着过道的男生在咯咯笑说:“黑叔airport。”我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笑话我把希思罗机场Heathrow读得像“黑叔”。
我那个时候还没有学会th的咬舌发音。连最简单thank you也说得像tank you。
我早就知道自己的英语发音不好,不过初中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被同学笑话过。我知道作为擦线生,在这里学习肯定会遇到很多障碍,但是省城同学的取笑还是让我觉得有一些难堪。
才开学第一节课,苏就布置了课文背诵。同时,还有一大堆新单词。晚课前十五分钟是英语听写。老师会当天批改,没有过关的,第二天课间必须去办公室重新过关。
我不只单词表里的单词不认识,课文里的单词也有很多不认识。又要背诵又要听写,让我觉得时间非常紧张。
整个课间,我都在用文曲星查单词。
晚上单词听写的时候,也偏偏有三四个词记不起来。交听写本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估计要重写了。
晚自习第二节下课之后,我去找苏背课本。我背得磕磕巴巴的,我身后还排着几个等着背书的同学。我背到Heathrow airport的时候,下意识地竖起耳朵,想知道背后的同学有没有窃笑。
我勉强背完课文,苏皱着眉,显然很不满意:“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我就让你过了。以后背熟了才能来找我。”
我脸上开始有些发烫,以前从来没有人老师用这种对待差生的态度对我。我低着头,避开了苏的目光,抱着英语书逃离了办公室。
我的开学第一周糟透了。
英语听写没有过关,我成了去办公室重新听写的5个人之一。物理力的作用听得晕乎乎的,作业错了一大片。
我给妈妈打了电话,抱怨了作业好多好难,希望能获得安慰。妈妈叮嘱说:“不要没有人管着,就跟同学伙在一起玩。学习要自觉。还有不要和同学攀比。”
我听了心里堵得慌,但是也没有和她争辩。我不后悔自己离家读书的选择。我只是在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容易感伤。
我因着从小喜欢读书。语文一直是我擅长的科目。
我们的语文老师老王有种浪荡不羁的侠气。他说话极具抑扬顿挫,讲课喜欢引经据典拓展延伸,不拘于考试要点。
老王说:“你们现在处在最好的年纪。不要只拍照,要多写作,把自己的想法记录下来。很多年以后,你们想怀念十五六岁的自己,不只能看到自己当时穿什么衣服摆什么造型,还能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有什么想法,有什么烦恼,为什么事高兴,为什么事生气。”
为了锻炼我们的写作基本功,老王每个周末给我们出一个作文主题,让我们自由发挥。
他说:“这个主题只是给你们一个大方向,你们可以随意延伸。我希望看到你们真实的感受想法,而不是套用写作公式交差了事。”
第一个周末的主题是「季节」。
我写了一篇关于【春天和消亡】的作文。
我在作文里讨论,从艾略特的《荒原》“四月是最残忍的季节,荒地上长着丁香,把回忆和欲望参合在一起,又让春雨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又谈到“芳草年年与恨长”。
春天明明和“希望”、“复苏”、“萌牙”联系在一起,但是为什么反而让人倍感惆怅。
我说,对于握不住的事物,越是美好,越给人镜花水月之感。看得到,却握不住,更让人觉得残忍。
到了第二周,老王竟然把我的作文当作范文,在全班朗读。他说我的作文观点新颖,旁征博引。
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我初中的语文老师是一个十分古板的老太太。她尤其不喜欢我的作文,觉得我思想黑暗消极,不符合当今社会风貌。她经常故意给我的作文极低的分数,以此来敲打我堕落的思想。可惜到了最后,她还是没能把我敲打成一个积极向上的新中国少年。
老王教我们班,也教一班。
中午去吃饭的时候,夏晰特意跑来告诉我,老王在实验班一班也读了我的《春天和消亡》。
能让一班的同学听到我的范文,让我格外受宠若惊。我终于从语文里找到了一点自信。
我总觉得自己和七班的同学有些格格不入。
开学不久之后,我逐渐发现,很多同学并不是通过考试进的临外,而是通过关系。
临外教师资源好,生活条件佳,吸引了许多没有考上重点中学却又家境优越的同学。
那个嘲笑我Heathrow发音不准的男生叶霖,上课在偷偷照镜子,弄发型。
王露丝和聂筱涵每天晚上仍旧是踩着宿舍关门时间回来。我问她们作业写完没有。王露丝说她抄了别人的数学作业,接着满不在乎地补充说,大多数人都在抄作业。
午休的时间,聂筱涵常常一边听歌,一边夹头发。生活老师进来提醒睡觉之前,她的音乐通常都在公放。
王露丝每周返校,都会带回一些杂志,有时尚杂志,也有电影音乐杂志。她经常说起一些我没有听过时装牌子,或者国外乐队。
一天中午,王露丝和她爸爸通完电话,对我们抱怨:“我爸让我国庆回老家去陪奶奶。不过,他答应我,之后给我买一个Celine的包包。”
“哇塞,Celine。”姚瑶感叹道。
聂筱涵显然也对Celine很熟悉:“你想好要哪款了吗?”
我根本不知道Celine是个什么,只能跟着说:“那不错呀。”
我觉得相处起来最舒服的,还是一班的夏晰。
夏晰说她喜欢我的文风,借了我的作文本。还回来的时候,我发现作文本里面夹一张纸条,是夏晰对我文章的想法。她写道“我常常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这个世界需要的是机器,而是我需要的是思想。”
我感谢夏晰的友谊。课间去一班找她。她正在教室后面和一个清瘦的男生说话。
我在教室后门口,朝她挥挥手。她出来。我给了她一个从家里带来的糖糖棒。那个清瘦男生,想从后门经过,对我说“借过一下”。
我后来猜想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钟小山。不过那天我顾着和夏晰聊天,并没有注意他。
第一次月考来得很快。
考试的座位是打乱的。我被抽到在一班考试。
我坐在一班某个不知名同学的座位上,有点德不配位的不安。等待考试开始的时候,我敬畏地打量着一班的教室,原来这就是坐在实验班里的感觉。
我的考试座位是右边靠墙的一列。
墙上贴着同学的照片和一行手写的英文自我介绍。照片之间还用纸彩带连接起来,期间还点缀剪成音符的彩色纸片,让我想起恶寒的“谱写一曲青春的赞歌”。
我看了看座位旁边的照片。照片上的男生眉眼安静,站在一颗巨大的银杏树下。他的英文自我介绍写的是“ I like design and technology. — Zhong Xiao Shan” 。
我心说,这个自我简介也太敷衍了,说了跟没说一样。
钟小山斜下面的自我介绍就更有意思一些。
一个短发女生站在北京大学校门口,笑得阳光灿烂。底下的自我简介是 “I visited Peking University in July 2013. I really enjoyed my trip. My motto is: embrace challenges and seize opportunities. I plan to go to a university in Beijing. —Britany Cao”
虽然我不认识 “motto”和“embrace”,但是也大致看懂了内容。
曹同学显然不好意思直接宣布,我打算去北大。不过她的意图已经众目昭彰。
真是一个自信的姑娘。要是我,我可不敢把跟北大大门的合照贴在教室里。
我们七班墙上贴的都是乏善可陈的标语,“努力造就实力,态度决定高度”,“再苦再累不掉队,再难再险不放弃”一类的。
我们和一班还真不是一个境界。
我打量着这个教室,默默想着:如果我足够努力的话,下学期是不是也能成为其中的一员?
第一门考的是英语。听力题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上一个句子在说什么,就已经错过了下一个句子。
听力题很多题都充满陷阱题。
比如:
迈克问凯特:“你好,凯特。你周六想我一起去看电影吗?”
凯特回答说:“谢谢你的邀请,迈克。我周六上午要去打篮球。中午要和朋友一起吃午饭。下午还要写完作业。估计没时间跟你去看电影。”
问题是:下面哪件事不是凯特周六计划做的?选项有:A)写作业,B)看电影,C)打篮球,D)和朋友吃饭。
到了写作题的时候,我又看了看墙上的英文自我介绍,想着能不能借用一下哪个句子。
室友姚瑶的考位也在一班。
等到我们考完走出教室,她把我拉到一边,开心得有点反常:”我坐的是Ross的座位。嘻嘻嘻,坐到Ross的座位肯定有好事。”
“Ross是什么?”
姚瑶抿嘴一笑:“Ross就是升旗仪式那个英语主持。他是我初中同学。直升进的一班。”
她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原来是升旗仪式的英语主持。
我们站得离主席台太远。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不过对他标准的英语发音印象深刻。
至于什么是标准发音,我其实也听不出什么英式口音美式口音。如果英语有字正腔圆这种说法,那陆原说的就像是英文的播音腔。
姚瑶双手捂着脸:“陆原初中参加过全国青少年英语口语大赛,得了二等奖。”
我往她脑袋周围虚抓了几下:“让我也采一采陆原的灵气。”
姚瑶切了我一下:“这也太晚了吧。都考完了。你还是找一个数学大神采一采数学灵气吧。陆原他数学成绩比较普通。”
我刚想说,其实我数学成绩一向还行。突然意识到这个学校藏龙卧虎,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班门弄斧比较好。
下午的数学考试比想象中难。
考完之后,姚瑶把数学书搭在自己的脑袋上:“数学太难了,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坐在一班的教室里了。我这个智商,估计就不该学数学。”
我拍拍她的肩:“没事的,高二选文科就好了。”
姚瑶把头从书下面探出来:“不带你这样安慰人的。”
显然不只有我和姚瑶觉得数学难。
月考之后第二天下午,学习委员蛋蛋从办公室回来,就用全班都能听到的声音宣布道:“我们这次数学都砸了。听说一班数学的平均分只有90分。”
150分的满分90刚及格。
蛋蛋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有八卦有兴奋有沮丧,几种通常不会一起出现的表情糅合在一起,十分微妙。
姚瑶显然对这条信息十分感兴趣:“如果一班都有一班的人不及格,那我考个60分应该也没什么吧。”
数学成绩下来的时候,我只得了54分,是班上倒数第五。还没有聂筱涵和王露丝分数高。
看到月考成绩的时候,我非常沮丧。
从小到大,数学都是我的强项。没想到第一次月考,连数学都落到了井底。
我把大多数时间都花在英语和物理上。我埋怨自己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数学底子好,就没有在数学上花时间。
语文成绩差强人意。生物化学政治地理马马虎虎。英语物理也考得不好。总排名在全班45人里排35。
虽然我知道自己进校成绩是倒数,但是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考了倒数。
我没脸见人,晚上刚下晚自习,就一个人跑回了宿舍。趁着室友们还没有回来,给家里打了电话。
刚刚说了成绩排名,爸爸就叹气:”你从小到大就不太行。你这个成绩,尽力考个本科吧。“
像是平静的湖面突然涨起潮水,我的低落被一波波地激成愤怒:“我就是一次成绩没考好,怎么就成了考不上本科了?”
“是你自己没考好。你还对我生气。”
这时妈妈接过电话:“考砸了就好好学习吧。你肯定每天晚上跟室友说小话,白天上课没精神。”
每次我没有考好,妈妈都能脑补一堆根本不存在的原因。
我真是气坏了:“我什么时候晚上说小话了?”
我本来是想在电话里找安慰,但是放下电话,慢慢的伤心变成了一肚子气。
明明知道爸妈多半是这样的反应。每次低落的时候,还是总想去向他们找安慰。
姚瑶回到宿舍的时候,我还一个人坐在黑暗里生闷气,宿舍的灯也没有开。
姚瑶伸长脖子看看我,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因为没有考好心情不好?”
我没有力气说话。
“没事的。我给你说个秘密吧。这次考试有很多人作弊了。五班考场里面。他们很多人抄了一个一班学霸的选择题答案,据说数学选择题都全对。”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我怎么学都学不好,而是其他人作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