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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关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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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是他的一瞬,她心中跃上欣喜,语气也染了些许惊喜,道:“喻安?”
阶下的人闻声停住脚步,抬起一双冷然的凤目望向她。
“宥来此吹吹风,未曾想到贵妃也在此。”
说话时,他神色淡如秋水,不起涟漪。
原来只是路过,是她想多了,她欢喜的心情逐渐平息了下来。
下一刻,便见沈宥朝她拱手道:“打搅贵妃,抱歉。”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几乎是脱口而出,她道:“这阁楼地方大,我一人正好冷清,王爷来的恰好。”
话音刚落,她就有些后悔了,自己的话像是故意在等他一般,不合时宜。
抬眼见他神色依旧,只是微微颔首,走上了阁楼另一角,她这才将心中的窘迫放下。
她余光瞥向他的侧影,现在两人的距离离得不近不远,是正常说话恰能听到的距离。
五年来,她曾有无数次幻想过两个人能有这样接近相处的时刻,盼着可以让她与他说上一句话,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有太多想问他的了。
他这五年来在漠北是如何过的?
是不是还在……怨恨她?
不远处的沈宥抬步走来,刹那间,心头闪过无数思绪,越想,她一颗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可他貌似只是要离开,她不免局促地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尴尬的轻咳了声。
沈宥走至她身旁时,闻声顿住脚步看向她,温声开口道:
“席间见贵妃唇色苍白,可是前些日病了的缘故?”
乍然被关心,她揪着的心松了下来,蜷缩的手指也伸展开。
她柔声答道:“前些日子在挽香阁前沾染了风雪,劳烦王爷还将此事挂在心上。”
他微微颔首,道:“既如此,贵妃便更是要多注意外边的风雪,宥先告退了。”点到即止的关怀后,他不再逾越。
一切从容的仿佛只是关心了一个普通旧交,反观她却尽是局促。
她心中落寞些许,等再回过神时,他已披着大雪走远,唯有地上静静躺着的玉珏流苏坠静静躺在原地,提醒他曾来过。
……
人心总是贪婪,向来得寸进尺,她也不例外。
先前,见不到沈宥的时候,她希望见着一次就知足了。可见了一次以后,她便慢慢贪心起来,想要的更多。
次日一早,她便派人将司礼监的掌事太监叫了过来。
陈丰过来后,她向他透露出自己的一点目的,问他愿不愿帮忙。
他只低头毕恭毕敬道:“娘娘,奴才的命都是您救下的,您的吩咐我一定尽心去办。”
姜谷雪这才放心,让他替自己传给丞相一句话:“镇北王回来了。”
陈丰听到这句话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前朝谁不知道镇北王回来了,但贵妃叫他只管去传,便知这句话不简单。
陈丰走后,她望向香炉,看着金猊兽吞云吐雾。
五年前,年逾半百的丞相在雪中对她行了大礼,他对她承诺:“郡主大义,若他日沈宥平安归来,老夫一定让郡主平安离开。”
本就是一句口头之约,却没想过沈宥真的会回来,如今她开始迫不及待地兑现承诺。
她原是不屑于权势的,更厌恶那些凭着关系搅动风云的人,可在几次受挫受人白眼后,现实磨平了她的锋芒,如今却也变成了那样的人,不能不感叹物是人非。
用过午膳后,不及沈遥身边的太监来请她,她便主动去了延英殿,只因沈宥也在。
这几次的接触中,她也发觉了他的冷淡,可即便如此,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想了想,她还是让环春带上了一份山楂糕。
那日他说多年不吃已经吃不惯了,那她便换着花样做,让他重新习惯。
只要他还有一丁点喜欢。
到了殿前,她挥退奴仆,独身提着食盒走入。
殿内无人,只有沈宥和沈遥坐在棋桌前对弈,两个人不知说了些什么,沈宥神情淡淡,反而叫沈遥眉飞色舞,她还没走近就听得清清楚楚。
这些年沈遥因为被囚在宫中,整日郁郁寡欢,她已经许久不见他笑得这般开心了。
他们二人对弈,她在一旁观棋等待,他们三人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似的。
这么想着,她唇边也忍不住的翘起,俏声道:“在聊什么呢?笑得这般欢快。”
二人齐齐转头,沈遥见是她,笑容更大了几分,道:“刚提到你,你就来了,快来看我这局下的如何?”
她走到二人一旁,看着两人对弈,将食盒打开,道:“陛下和王爷也下了许久了吧,我带了山楂糕来。”
沈遥注意力全在棋盘上,含糊的应了一声,反倒是沈宥的手一歪,白子落下,一子落偏,满盘皆输。
沈遥看向棋局,不羁地笑起来:“喻安,承让了。”
她扫了眼棋盘,见那落满的白子无奈道:“也不过险胜而已,你倒是要求不高。”
沈遥伸手拿起一块山楂糕,囫囵个塞进嘴里,模糊道:“这险胜也是胜,赢了就是赢了,这可是我毕生之年第二次赢过喻安。”说着,他轻咳了起来,是被糕点呛住了。
她无奈白了他一眼,顺手给他倒上一杯茶,道:“都当这么多年皇帝了还是没个正行。”
看着他们二人有说有笑,沈宥垂眸,放在膝上的手握成拳,唇角却缓缓勾起。
正如他所说,险胜也是胜,否则她也不会在他身边了。现实残酷,他无话可说。
“喻安,怎么不吃些点心?今天我做的甜一些,我记着你最爱吃的。”她看他一直出神,便笑问道。
沈宥闻言,这才捏起一块山楂糕,放在唇边慢慢品尝,依旧垂着眼睫,挡住眸中神色。
她从前也喜欢看他吃东西的模样,他总是细嚼慢咽的,很温文尔雅,那双手也极为好看,不知有什么魔力,能叫她百看不厌。
如今这双手也是极为好看的,在漠北征战的几年,他的指尖上覆有一层茧,手背鼓起几根青筋,随着他手指用力而左右滑动,即便是皮肤有些苍白,却也不显阴柔。
只是原先她是可以随意将这双手放在手中摆弄的,而如今却只能遥遥看着了。
沈宥吃过一块山楂糕后,状似无意般,道:“这山楂糕愈发好吃了,想必贵妃这些年没少做罢。”
不及她回答,便听沈遥打趣道:“那是自然,你是不知我这几年吃了多少衔月做出的失败品,每一次酸的都能把牙酸倒。”
她没听出两人间对话的微妙,只想到以往沈宥总是说她的山楂糕不够甜,要蘸着糖吃,便轻笑解释道:“之前我做的总是太酸了,做出来也无人爱吃,扔了也是可惜,正好陛下还爱吃酸,索性都送去他那儿了。”
沈宥却不语,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才道:“那倒是难为贵妃今日能做出这般酸甜适中的。”
顿了顿,他拂袖起身,道:“陛下与贵妃慢聊,宥还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沈遥端起茶杯,手掀起杯盖时,见沈宥一副淡然的模样,他眉梢轻挑,眼中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得意。
“既如此,朕便不强留你了。”
沈宥离开,姜谷雪的眼神一直追寻着他的背影,直至他消失不见,她望着无人的方向,半晌才收回目光。
她发觉,沈宥好似每次一见了自己,就会找理由立刻离开,她虽知晓自己只是胡乱猜测,可心间还是忍不住的涌起密密麻麻的失落。
她问道:“陛下今日的药可服下了?”
见他微微颔首,她继续道:“那我便也先行告退了。”
沈遥不复方才的神采,他唇边的笑意渐平,低声道:“再陪我下一局棋罢。”
离开延英殿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窗外的天色都有些泛黑。
竟下了这么久,许久不与沈遥对弈,她竟然都下不过他了。
她分明记着他最是闲不住,下棋这种雅事他向来不喜欢,也不知何时喜欢上下棋的……
正在心底思忖着,却忘记了看路,转角便撞上了迎面急匆匆走来的人。
她被撞的鼻子生疼,她方想忍着痛说一句“抱歉”,可那人却先她一步。
“抱歉。”
这人的声音清越,脆若玉击,一听便是个年纪不大的人,她好奇抬眼扫了一眼。
此人确实年纪不大,但看官服却是个不小的官。
如此年轻便做得高官的人不多,她多少都见过会有些印象,而如此面生的,貌似只有一位……
她迟疑开口:“周学士?”
她一早就听沈遥说过,翰林院老学士抱恙辞官,新上任的学士年方二十,是从平洲调任的。
而她能记得住此人,完全是因为听说他前些日子主动提出要来女官属兼任,还未见其人,便已经对此人心生好感。
周比渊款款行礼道:“微臣见过贵妃娘娘。”
她冲着他微笑点头,客气道:“学士不必如此客气,往后还要劳烦周学士为女官们分心了。”
“娘娘抬举,微臣日后必定尽心尽力,只期盼能担重任。”
女学不易,如今朝中的年轻官员多是浮躁急于求成之人,再加上女子入朝为官障碍重重,不易成才,更没几人愿教女官,女学开办至今,整个女官属除了她便只有另一个老先生。
想到这,她难免生出欣赏之色,不禁赞言:
“周学士天生之才,自当会名副其实,若是持之以恒,他日必将流芳千古。”
光顾着说话,没人注意他脸上浮出的淡淡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