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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被孤立的呢?似乎是接受贫困生捐助之后。
同寝室女生丢了一管洗面奶,严颂被默认为小偷,那是她少有的情绪爆发,不是我,我没有做。
对方在她愤怒的情绪里平淡道:哦,那我跟你道歉总行了吧,对不起,冤枉你了。
严颂认为不该是这样,但此事就此掀过。
她原本就不怎么会和人打交道,性情一时更加封闭冷漠,整日沉浸在题海之中,久而久之,身上又多了傲气古板的标签。
体育课,同学们三五成群。
严颂已经渐渐习惯独来独往的生活,她盘腿坐在草坪上,大脑尽情地天马行空,有时候,目光流连在沈芳洲身上。
卑劣的偷窥者,她自嘲。
夏,风好暖,又识情识趣,少年的一角衣摆被吹拂,劲瘦的腰肢无遮无拦,少女哪里见过世面,当即脸红心跳地抬头望天,只见流云袅袅。
六月,雨总是来得突然又湍急,闪电劈亮云层,闷雷隆隆作响,晚自习时间,教室一片窃窃私语声,就连严颂也是心不在焉,笔尖在纸面涂涂抹抹,少女心事一览无遗。
“郑老师,我们玩会儿游戏吧。”谁起的头呢?追究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丝毫的意义,因为接下来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是啊郑老师,我们玩会儿游戏吧。”
郑老师既是他们班的化学老师还是他们的副班主任,她架不住他们异口同声的哀求,最终叹气同意道:“要不就玩击鼓传花?花到了谁的手里谁就表演节目,但是提前说好,只能玩三局,三局之后,你们就要老老实实写作业,直到晚自习结束。”
不要!不要!不要!严颂在心中疯狂呐喊。
既没有系统学习,也没有天赋使然,导致严颂从小到大,特长一栏,一直都是“无”,她一遍又一遍的祈祷千万不要是自己,一局、两局、只要第三局结束,就可以逃脱升天了,但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非要和她作对,鼓声骤停,作为花的黑板擦还被她拿在手里没有传递出去。
严颂硬着头皮站起身来,面对同学们的注视,她有些手脚无措。
“唱首歌吧!”
“班歌!班歌!”
“陈奕迅……”
“《最炫民族风》!”
“谁啊,品味太差了吧。”
严颂:“我不会。”
“那就跳舞。”
“《最炫民族风》!”
“鸟叔鸟叔,《江南style》!”
“哈哈哈……”
理智来讲,二十八岁的严颂该鼓励十七岁的严颂给大家讲个笑话,好让彼此面子都过得去,但也深知,十七岁的严颂,需要的是一个拥抱。
十七岁的严颂,那个时刻,是那么的无能为力,只能冷着一张小脸来掩饰自己的内向、敏感、平庸。
气氛渐渐冷却。
郑老师温柔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
同学们更是生出抱怨:“什么嘛,一点面子都不给,好好的气氛全让她给破坏了。”
忽然——
“郑老师。”
“我!”
“能不能自告奋勇啊?”
“您给我一个在同学们面前表现的机会吧。”
沈芳洲?
严颂飞快地扭头看了一眼,真的是沈芳洲,原本倔强着不肯落下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滑落,她低下头,听见郑老师说:“既然沈芳洲自告奋勇,就让他代替严颂表演节目吧。严颂,你坐下吧。”
骤雨已歇,乌蓝的天空挂着一轮长了毛的月亮,光若白银。
When a man loves a woman
Can\'t keep his mind on nothin\' else
He\'d trade the world
For a good thing he\'s found
If she is bad, he can\'t see it
She can do no wrong
Turn his back on his best friend
If he puts her down
沈芳洲清唱了一首《When a man loves a woman》,嗓音低沉、舒缓。
大家意犹未尽,便起哄道:“再来一首,沈芳洲。”
沈芳洲笑道:“我就会这一首,是专门用来装逼的。”
“屁!”
“真的!”
姜凡说:“《When a man loves a woman》,这哪是要在咱们面前表现啊,这根本就是唱给刘钰琪听的吧。”
刘钰琪没恼,落落大方的笑着,众人反倒不敢肆意调笑。
凌妍妍替她嗔了一声:“郑老师,您看啊,这些男生多讨厌啊。”
严颂已被众人遗忘,反倒可以正大光明地看向沈芳洲。
少年站在讲台上,唇角一抹笑,清丽而文雅。
这一刻,
他是天边月。
而她,在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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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流速惊人。
高三,临近十一,严颂迎来了高中的最后一个运动会。
前两年的运动会,她都没什么参与感,两天时间,就坐在观众席上,写写作业发发呆。
这一年有些不同,她多了一个朋友,叫胡雪娟;还多了一个万米长跑的项目。
运动会第一天下午四点来钟,严颂在热身,上衣就是校服白T,下面图轻便,换了一条牛仔短裤。
“哇哦,严颂,你腿好漂亮,又长又直,皮肤还白,我好羡慕。”胡雪娟两眼冒绿光,她甚至想伸手摸一摸,但见严颂羞得满脸通红便作罢了,“你怎么这么纯情?”
两个人正说着话,观众席传来一阵骚动。
严颂抬头一看,看到沈芳洲两手揪着周建文的衣领,前者表情冷漠,后者表情愤怒。
刘钰琪和凌妍妍在两人身边劝阻着不要打架。
沈芳洲不是和周建文关系还不错吗?胡雪娟问。
严颂摇摇头。
王麻子看见这一幕,怒吼道:沈芳洲,周建文,你俩给我滚过来。
胡雪娟和严颂咬耳朵:咱老板儿要飙了。
但先飙的是沈芳洲,只见他一脚踢飞一个黑色相机。
胡雪娟:卧槽!这动作太帅了吧,干净利落。严颂,你说他们是不是两男争一女啊?
严颂问她:你是不是来灵感了。
胡雪娟嘿嘿一笑:知我者,严颂也。
就在沈芳洲和周建文一前一后来到王麻子面前时,学校广播传来万米长跑项目检录的通知,两个男生发生冲突的原因对严颂来说终将是个未解之谜了。
胡雪娟蹦跶得厉害:加油加油,严颂。
周建文:严颂,争取拿个第一。
严颂冲他俩微笑。
经过沈芳洲的身边,低磁的嗓音飘入耳朵:严颂,安全第一。
严颂没想到沈芳洲会和自己搭话,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
沈芳洲在刚刚和周建文的争执中挂了彩,唇角泛着乌青,表情残存生冷,饶是如此,严颂还是难忍心中雀跃,响亮地同他嗯了一声。
他似乎也是一愣,轻轻地“嗯”了一声,展唇露出一个笑容,在严颂看来有如山泉涧水一般清冽干净。
万米长跑,征途漫漫。
严颂一遍遍为自己加油鼓气:坚持就是胜利!
一圈、两圈、三圈……十圈、十一圈……
眼睛越来越模糊,双腿也跟灌了铅似的,抵达终点的那一刻,严颂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重重地扑向前方,意识的最后一秒钟,并非意料之中的疼痛,而是温暖。
再次醒来时是在学习的医务室,窗户外面漫开浓稠的墨色。
“醒了?“胡雪娟趴在病床边写作业,对上严颂疑惑的眼神,便说,“你中暑昏倒了……干嘛硬撑啊,幸好没什么大事,对了,严颂同学,恭喜你,是第三名哦,太厉害了,奖品给你领回来了。”
严颂从胡雪娟手里接过一本黑色硬皮笔记本,她一打开,便看见空白页上写着:严颂同学,荣获万米长跑项目第三名,以兹鼓励。
严颂笑:谢谢你,胡雪娟。
胡雪娟:瞧你的傻样。
翌日下午,教师的项目比完赛也就意味着为期两天的运动会圆满落幕。
因为是高三,大家自发地合影留念。
王麻子也一改往日争分夺秒的风格,默许他们在操场上逗留。
“沈芳洲,你帮我和严颂拍张合照行不行啊?”胡雪娟双手圈住嘴巴,大声招呼着沈芳洲。
严颂正纳罕这两人怎么突然有交情了,更加出乎她意料的是,沈芳洲拿着相机朝她们走过来了。
胡雪娟满脑袋鬼点子,她一会儿想拍活泼的,一会儿想拍酷酷的,一会儿要走文艺路线,一会儿要45度仰望天空,沈芳洲始终都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最后严颂终于忍不住跟胡雪娟咬耳朵:你说,沈芳洲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上了。
胡雪娟只笑,笑得严颂一脑袋雾水,之后又听见胡雪娟说:沈芳洲,我们合张影吧,严颂,你帮我们拍?
我?严颂错愕地张大嘴巴。
胡雪娟:对,就是你,等一会儿我帮你俩拍。
严颂还没有从胡雪娟后半句话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沈芳洲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会用吗,相机?
不、不会。严颂一紧张就容易磕绊嘴,惹得沈芳洲轻声笑了笑,这下严颂连脖子都红了。
沈芳洲十分耐心地给她解释了相机的用法,严颂帮他和胡雪娟一连照了十几张,她本来还有些担心会遭到胡雪娟的嫌弃,但胡雪娟看都没看,接过相机说:“我给你俩拍。”
“不用了、不用了。”严颂摆摆手。
“别扫兴啊,都是同学,拍嘛拍嘛。”胡雪娟劝她。
“那……”严颂正在犹豫,沈芳洲不太高兴的声音落下来:“有磨叽的功夫早就拍完了。”
严颂抬头看了一眼,正和沈芳洲视线相接。
好冷。
严颂顿时有些委屈和尴尬。
她的表情都写在脸上,胡雪娟道:“你们两个人笑一笑嘛,说茄子。”
严颂:“茄子。”
“不行,严颂你笑得太丑了,沈芳洲,你看一眼是不是啊。”
胡雪娟快人快语,严颂满脑袋黑线,这时上方传来沈芳洲开怀大笑的声音。
这个人情绪怎么这么多变啊,一会儿一会儿雨,可是……严颂看着沈芳洲的笑脸,不得不承认,她喜欢他此刻的笑容,特别阳光,令人目眩神迷。
失神之际——
“严颂。”
“嗯?”
男生伸出食指和中指顶住她的嘴角慢慢向上推高。
“看镜头。”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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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6月,严颂迎来高中毕业。
当时秀城还没有进行高考改革,第一天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第二天上午考理综,下午考英语。
英语五点结束,之后大家在教室集合,王麻子问他们考得怎么样。
几家欢喜几家愁。
严颂与胡雪娟相视一笑。
胡雪娟:正常发挥。
严颂:英语不怎么理想,但是考完了。
胡雪娟:是啊,终于考完了。
两人再次相视一笑。
那晚是他们在秀城六中的最后一晚。
王麻子订了一个蛋糕,五六个西瓜,架不住男生的痴缠,还有一箱啤酒。
严颂以为自己打骨子里是冷漠的,但是临近十点钟,同学们陆陆续续回寝室时,面对着越来越寥落的教室,她的心底都是伤感。
青春落幕,自此,只有衰老,再无长大。
沈芳洲人缘好,分别的时候,不少人和他拥抱。
严颂被胡雪娟一推,推到沈芳洲面前,她还懵懵懂懂,沈芳洲已经朝她展开了双臂。
被沈芳洲拥在怀里的那一刻,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耳隙:严颂,你头发乱了。
她懊恼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丢丑,又气愤于喜欢的男生过于直白,于是红着一双眼睛瞪他,并在心底咒骂:沈芳洲,你太讨厌了,所以我不要喜欢你了。
这样她便可以坦然面对从今往后的天遥地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