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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57- ...


  •   东风送暖。
      回翕城之前,沈芳洲先载严颂回了一趟秀城六中。

      当王麻子那道略矮且丰的身影从值班室走出来时,严颂忍不住红了眼圈。
      “王老师。”
      “是严颂啊……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
      熟悉地夹杂着秀城口音的不地道普通话,王麻子身上的羽绒服也是从前那件,如今在外面套了一件印有“创建文明城市志愿者”字样的红色马甲,这一切硬生生地将严颂的记忆拽回十年前。

      高三暑假所发生的猥亵事件令严颂和严慧文、何铭生彻底决裂,然而她并不打算告诉姥姥、姥爷,表面一派轻松,心底却为学费和生活费发愁,十八年来,只会勤勤恳恳读书的严颂并不具备任何生活经验和赚钱技巧,无奈之下,她向王麻子寻求帮助。
      王麻子建议她申请国家助学贷款,又帮她联系了一份家教工作。
      许多不太靠谱的人,比如未曾谋面的生父、严慧文和何铭生,他们存在于严颂的生活,令严颂有时会生出人生漫长且痛苦的感慨,但同时又有许多人使她体会到人间温暖,比如姥姥、姥爷、王麻子,是他们让严颂生出人生太匆匆的担心。

      十年后的王麻子,褪去了当他们班主任时的严厉,更接近一位慈祥和蔼的父亲,他面带笑容地关切着他们工作和生活的近况。
      但严颂还免不了冒出些属于学生的拘谨,比如她不好意思当着王麻子的面和沈芳洲手牵手,奈何挣了半晌也没挣开,最后没什么好气地横了沈芳洲一眼。
      王麻子也对沈芳洲一顿吹胡子瞪眼:“臭小子,可不准欺负严颂。”
      后来又叮嘱严颂,沈芳洲要是敢欺负她,只管告诉自己,自己一定会替她好好教训臭小子的。

      “听见没有?”严颂边扬眉边拿手肘撞沈芳洲。
      沈芳洲将她手肘拉住,笑道:“明明都是你欺负我的。”
      “你怎么能倒打一耙?”严颂鼓起两颊,沈芳洲顺势捏了把,“别生气嘛。”
      沈芳洲旁若无人的亲昵令严颂悄悄红了脸。

      之后,“咳咳”两声,是王麻子发出来的,他其实欣慰不已,笑若一朵花:“你们俩先自己玩,我得去街上捡会儿烟头,中午去家里吃饭。”

      -

      校园。
      严颂和沈芳洲闲逛着。

      记忆复苏。

      2012年,严颂考入秀城六中。
      9月1日,天空瓦蓝,团团漂浮的白云,像是羊群,在漫步。

      一张漂亮的脸庞跃入严颂的眼帘,挺括的迷彩服将少年的身形勾勒地修长挺拔。
      军训第一天,难得的休息时间,严颂还在感叹造物主是如此的神奇,就像这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那样也找不出两张完全相同的脸庞,沈芳洲已经成为班级的焦点人物。
      他的身边聚集起一群人来,他们互相交换姓名、Q/Q、兴趣爱好……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严颂边用军训的帽子扇些聊胜于无的风,边仰望法国梧桐繁茂的树冠,灿烂的阳光穿过稠密的树叶洒落点点光斑,秋风过处,叶片和光斑齐齐摇曳。
      原来刹那亦可作永恒。

      转眼,月考来临。
      高一年级的第一次考试,学校十分重视,严颂也很期待。
      她的小学和初中就读于乡镇,虽然说九年来,大大小小的考试一直稳居于第一,但在严颂看来,这些数据并没有多少含金量,而且秀城六中是重点高中,同学之中肯定藏龙卧虎。
      事实的确如此。
      严颂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滑铁卢。
      尤其是英语,试卷上才刚及格的鲜艳分数刺痛了严颂的眼睛。
      她明明努力过。
      严颂逃了一节阅读课,人躲在学校没修建完成的体育馆后面,默默地哭了很长时间。
      再后来,沈芳洲从树上跳了下来,她被他吓了好大一跳,还又被他一通戏耍。
      那个时侯她真的很恼怒,,恼怒于少年漂亮脸蛋下的恶劣心肠。
      但是,他却提醒她,吸烟会上瘾,所以少碰为妙,还让她想哭就哭出声来,因为憋着挺难受的。
      心动仅需一秒钟。
      在他从天而降,俯身靠近,温柔提醒的一秒又一秒中,她反复心动。
      喜欢上沈芳洲,真的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详见第24章和第25章)

      时间太瘦了,轻易就从指缝间溜走了。

      高二。
      秀城市某企业家做慈善,帮扶贫困生,每班选择一名同学,要求品学兼优。
      严颂报名参加,之后根据要求上交了贫困申请书和贫困证明材料。

      新的一周,升旗仪式之后,学校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捐助仪式。
      接受捐助的学生依次登上主/席台,从企业家手里接过装有现金的信封,之后和企业家合影留念。
      电视台实时报道,无人机高空盘旋。

      接过信封的那个瞬间,被企业家揽住肩膀合影留念的那个瞬间,严颂似乎都该笑却又没能笑出来。

      沈芳洲一米八七的身高使他鹤立鸡群,加之拥有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严颂在寻找班级队伍时,一眼便看到了他。
      少年双手插兜,略弓的脊背为他增添了几分散漫与惫懒,正半睁半阖着眼皮打哈欠,被王麻子从后面一掌招呼在背上,见状严颂差点儿噗嗤出声,连忙垂头咬唇才止住笑意。

      走下主席台,严颂看见一个女生在掉眼泪,是隔壁班的,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是彼此打过照面,严颂从口袋里摸出几张卫生纸递给她,她没问她为什么哭,而是打开信封数了数。
      十张,一千块钱,严颂又一次抬头看了一眼班级队伍。
      有时候,不过一千块钱,便能够将她和那个女生跟其他人区分为两个世界,然而转念一想,3个月的伙食费呢,没必要太矫情。

      学校工作迅速,当天中午,学校主干道两侧的公告栏就更换了新的内容——企业家和贫困生的合影,还有他们的贫困申请书。

      凛冬总是大雾弥漫,前后左右,不见人星。
      严颂在公告栏前驻足。
      那天之后,每次经过公告栏,她都会加快脚步,贫困申请书像是一块无形的大石头重重地砸在她的心口。
      干净的信纸,隽秀的字体,讲述着各不相同但难改悲伤底调的故事,或者父母离婚,或者重病卧床,或者留守儿童……同时还存有小小的希冀。
      严颂知道学校的本意是要塑造一个又一个遭遇挫折但依旧自强不息的形象来激励广大学子,可对他们来讲,却是将他们好不容结疤愈合的伤口又一次扯破。

      严颂用砖头将公告栏的玻璃砸破,然后伸手,撕下合影和贫困申请书,动作之间,玻璃锋锐的边缘划破手背,她却像是感受不到疼一般,只机械重复,直到一片狼藉。
      心口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被掀翻,她转身,准备离开,但不知何时,主干道上多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少年乌黑的刘海被晨雾沾湿,乖顺地垂落,衬得眉目精致,如同工笔细描。

      沈芳洲。这个名字从脑海里蹦出来的时候,周身的血液凝固。
      一分钟之后,对方抬腿离开。
      严颂慢慢舒出一口气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帽子和口罩,心下略安。
      沈芳洲应该不会认出她来。

      公告栏被砸的消息长了腿似的传遍整个校园。
      严颂在恢复理智后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祸,然而事已至此,自首她还没有勇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严颂,借我抄一下化学试卷。”陈江河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严颂抬头,眼前不仅有陈江河,还有沈芳洲。
      清晨的一切,立刻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闪现,严颂眸光不住地闪烁着。

      忽然之间,额头一暖。
      严颂惊住了,直到“啪”地一声,陈江河一把拍下沈芳洲的手:“干什么呢你?!”

      严颂后知后觉上一秒钟发生了什么,她为自己没能第一时间躲开沈芳洲的手反而还去感受那份宽大温暖而感到羞耻。
      “还不给严颂道歉。”陈江河拿出十足的班长的架势。
      严颂惊悔交加,满脑袋浆糊。
      “道歉道歉,我道歉。”沈芳洲揉着手,他皮肤白皙,手背的红痕十分惹眼,“不过……是你对不对。”
      嗡地一声,严颂双耳鸣叫。
      陈江河疑惑道:“什么是你?”
      严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芳洲,少年明明色若春花,这一刻,对她来说却无异于恶鬼修罗,紧张无措的情绪从严颂的眼底流露出来。

      当天下午的大课间,严颂去办公室找语文老师问晚上的作业。

      王麻子:“严颂,你过来。”
      王麻子神情凝重,他的面前还有满脸冷漠的沈芳洲,严颂心脏突突狂跳。
      严颂,要冷静,她告诫自己。

      “怎么了,王老师?”
      王麻子说公告栏被砸,学校调取了监控,但是多处都被损坏……他稍稍停顿,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沈芳洲,去那个角给我站着去!
      沈芳洲撩起眼皮看了王麻子一眼,和王麻子的怒不可遏相比,男生表现地过于镇定,甚至唇角微勾,有一抹若有若无的讽笑。
      “不就是要问她有没有看到我砸公告栏吗……是我砸的,可以了吗?”
      沈芳洲径直转身。
      王麻子气急败坏,抄起办公桌上的订书机用力掷了出去,订书机砸在门板上,又落在地上,先后发出嘭嘭两声巨响,严颂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没良心的臭小子!”王麻子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我叫你来是因为你经常早起来教学楼学习,想听你说说今天早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况,沈芳洲既然承认了,你就回去上课吧。”

      “王老师。”
      “怎么了?”

      是我干的,是我干的。严颂在心底疯狂地呐喊,可她是个胆小鬼,她没有勇气说出真相,承担后果。
      “我回去上课了。”她说。

      严颂飞快地跑回教室,偌大的教室空无一人,严颂才想起来第三节上体育,她又飞快地跑向楼梯。
      二楼,楼梯拐角处,严颂看见沈芳洲身影。

      明明知道是她,为什么不揭穿呢?
      为什么总要和王麻子对着干呢?

      一个又一个问题盘旋于舌尖,却没有勇气询问,严颂放慢脚步,不远不近地跟随沈芳洲。

      冬日的天色常常晦暗,独行的身影莫名寂寥。

      严颂出神的想着,压根没察觉沈芳洲停下脚步,她一脑袋撞上去,撞的鼻酸眼胀,不过幸好沈芳洲眼疾手快,捉住了她的肩膀,她不至于四脚朝天。
      好近。
      近到她都能数清沈芳洲的睫毛。
      严颂腾地红了脸,她忙后退一步,拉开和沈芳洲的距离。

      “谢谢。”
      “哦。”

      不知为何,严颂感觉气氛倏然变冷,她有些摸不着脑袋,看向沈芳洲眼神微微发怯,沈芳洲却是叹了一口气,道:“已经上课十分钟了。”
      严颂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沈芳洲抬起手臂。
      他的皮肤冷白又纤薄,依稀可以看见蓝色血管,手腕外侧骨节微凸,令严颂觉得十分性感。
      性感,这样的词汇从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严颂心底一阵难为情。
      “看表,严颂。”饱含笑意的嗓音自头顶响起,严颂不敢胡思乱想,视线忙聚集在手表上,大大小小的表盘看得她头晕眼花。
      完了完了。先前的期中考试,800米她没及格,被体育老师好一顿讽刺,比如两条大长腿就是个摆设,她可不想触体育老师的霉头,一颗心顿时没着没落的。

      “严颂。”
      “啊?”
      沈芳洲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言简意赅道:“跑!”

      簌簌、簌簌……
      风摇动树叶的声音。
      簌簌、簌簌……
      心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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