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黎明》第五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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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入高三，高考又近了一步，无论是同学们还是王麻子，压力与日俱增。
　　课堂，王麻子常常点名严颂念物理答案，出现争议的题目基本上就是易错偏难的，他再针对性讲解，课堂效率大大提高。

　　那一天亦是如此，只是……
　　“不好意思，王老师，我还没有找到物理试卷。”女孩儿面颊微红，神情忐忑。
　　王麻子皱了皱眉头。
　　他性格细致严谨，所以对于学生“我忘了”、“我找不到了”等说法，统一会认定为“没有完成”，虽认为严颂不至如此，却也并未因为严颂优等生的身份打破原则——“行百里者半九十，同学们一定要戒骄戒躁……”后半截物理课直接变成了班会课，严颂被罚站一节课。

　　第二节课是语文课，严颂是语文课代表，她和另外一名语文课代表胡雪娟一同去找语文老师，询问上课同学们需要准备的资料。

　　王麻子一见严颂，又把她叫到身边敲打她——“高三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时期，成败在此，是以绝对不能掉链子。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找不到试卷，看似是一件小事，但反映出来的是你的态度问题……”
　　严颂虽行事持重，但也有优等生的通病，例如她学习一直顺风顺水，收获的全是老师的夸奖、表扬，此刻倒不至于掉眼泪，不过也是眼圈通红。

　　在一旁等着严颂的胡雪娟，咬了咬唇，道：“王老师，其实不是严颂找不到试卷，而是……”
　　胡雪娟话说了一半，严颂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胡雪娟只好把嘴巴闭上了，她听到严颂对王麻子表态：“王老师，我知道错了，您放心，一定没有下一次了。”

　　“而是什么？”王麻子眯了眯眼睛，视线锐利，在胡雪娟和严颂两个人之间转了转，落到了胡雪娟身上，“胡雪娟，你把话说完。”
　　胡雪娟得了王麻子的命令便把刘钰琪、凌妍妍煽动同学们孤立严颂，不打招呼便给严颂报名万米长跑项目，还有把严颂课本、试卷扔进厕所垃圾桶的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
　　听罢，王麻子的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了。
　　严颂：“王老师，刘钰琪、凌妍妍已经跟我道过歉了。”
　　王麻子轻“嗯”了一声，并未说什么，只是让严颂和胡雪娟回教室上课。

　　王麻子没有偏听偏信，他找了陈江河了解情况。
　　在王麻子的眼中，陈江河这个孩子，正义、热心肠、行事稳重，又是班长，他相信陈江河不会对他撒谎。
　　陈江河也的确没有辜负王麻子。
　　严颂被孤立，他说他不知道是否有人在背后煽动。
　　“严颂确实给人一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感觉，她不热衷于班级活动，也不喜欢和同学们打交道……我作为班长，跟她倒是有一定的接触，我个人吧，觉得她也不是傲慢冷淡，反而是内向、不会表达。”
　　胡雪娟所说的刘钰琪、凌妍妍把严颂的课本试卷扔到厕所垃圾桶，他说有听说但并未亲眼目睹。
　　其中万米长跑一事，陈江河说，运动会由他还有体育委员组织报名，万米长跑这个项目前两年班级都没有同学报名，今年不仅有人报名，报名的还是严颂，他吃了一大惊，他知道严颂根本就不擅长体育，所以特意找严颂核实，严颂跟他的反应一模一样，吃惊，显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万米长跑的项目。
　　陈江河：“后来，体育委员告诉我，是刘钰琪和凌妍妍替严颂报的名。”

　　晚自习，刘钰琪、凌妍妍被一同请至办公室。
　　王麻子面批了两个人的物理试卷，成绩一如既往的惨不忍睹。
　　王麻子问她两个人认真学习了吗？
　　刘钰琪、凌妍妍异口同声道：“认真学了。”
　　王麻子目光沉沉地看了两个女孩儿一眼。

　　“带头孤立同学，在同学不知情地情况下帮她报名万米长跑项目，把同学的课本试卷扔进厕所的垃圾桶……”王麻子嗓音平淡至极，可越是这样，就越令刘钰琪、凌妍妍头皮发麻，及至王麻子反问她们，“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认真学习是吗？”
　　凌妍妍径直大哭。
　　刘钰琪则告诉自己，要镇定。
　　她抬起头，直视着王麻子。
　　对于王麻子，刘钰琪有诸多不满。
　　王麻子是那种学习压倒一切的老师，对于学习之外所开展的音体美劳活动，他都嗤之以鼻。而刘钰琪自小学习舞蹈、钢琴，可进入六班后，毫无用武之地。

　　刘钰琪：“王老师，是严颂跟您讲的么？我跟凌妍妍没有做过您说的那些事情，我们甚至可以跟严颂当面对峙。而且，您不能因为我跟凌妍妍学习成绩一般，而严颂学习成绩好，严颂说什么您就信什么啊。”
　　凌妍妍在旁边猛点头。

　　依照王麻子最初的想法，如果刘钰琪、凌妍妍认错态度良好，他就简单批评两句，再安抚一下严颂的情绪，此事就掀篇而过，却未曾想到，两个女孩儿竟然如此的冥顽不灵，其中的是是非非定要断个清楚了……

　　王麻子让刘钰琪等候在办公室门口，单独留下了凌妍妍，刘钰琪一走，凌妍妍便像失去了主心骨一般，胆怯地落着泪。
　　王麻子让凌妍妍好好想一想，他究竟有没有冤枉她和刘钰琪。
　　“孩子，你现在所说的一切决定着老师对这个事情的处理，你实话实话，那这就只是一个班级事件，你知我知刘钰琪知，若你坚持老师冤枉了你们，那为了查明真相，老师只能请公安机关介入，孩子，一旦公安机关介入，这件事情非常有可能被定性为校园欺凌……”

　　校园欺凌？凌妍妍心底一咯噔，语气着急道：“怎么就校园欺凌了？我们只不过是……”
　　“你们只不过是什么？”
　　凌妍妍缩了缩脖子：“没什么。”
　　王麻子掏出手机，作势拨打110。
　　“王老师——”
　　“孩子，老师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王麻子看向凌妍妍，“你告诉老师，那些事情，你们做没做？”
　　凌妍妍小声：“王老师，我们没有校园欺凌。”
　　王麻子轻“嗯”了一声。
　　凌妍妍：“我们只是告诉同学们严颂偷东西，刘钰琪的mp5确实找不到了啊，是大家自发远离她的，怎么就我们带头孤立了啊？给她报万米长跑的项目，谁知道她有没有偷着乐呢，不仅有了展示自我的舞台，而且……沈芳洲还抱她去医务室了呢。那我跟刘钰琪也从来没对她进行过人身伤害，只是把她的课本、试卷扔进了厕所垃圾桶。”

　　颠倒黑白，不外如是。
　　王麻子冷笑：“那用不用给你和刘钰琪送面锦旗？”
　　凌妍妍咬唇。
　　王麻子让凌妍妍把刘钰琪叫进办公室。

　　刘钰琪将将站定，便听到王麻子与凌妍妍对话的录音。
　　录音一结束，王麻子的巴掌拍向桌子：“严颂偷东西，有证据吗？没有证据的话，你们的行为就叫做诽谤！还有，严颂身体素质如何，她有没有心脏病，倘若万米长跑，发生什么意外，责任你们担的起么！把严颂的课本、试卷扔进厕所垃圾桶，你们是街头太妹么！你们让你们的同学如何看待你们的所作所为！如果你们偏要做老鼠屎，搅乱一锅粥的话，六班容不下你们！”

　　最后，严颂非常平静地接受了刘钰琪和凌妍妍的道歉。
　　刘钰琪和凌妍妍被家长领回家反省。

　　王麻子正打算安慰严颂两句，严颂反而先一步开口道：“王老师，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多么懂事听话的孩子啊，王麻子打心眼儿喜欢严颂。
　　“眼下对你来讲，高考才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要被刘钰琪、凌妍妍这些外物俗人所牵累，只当个屁放掉即可……”
　　严颂扑哧一笑：“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努力。”
　　王麻子叮嘱她：“学习还是生活上，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你大可来找我，不要自己硬撑着。”

　　还有……

　　王麻子曾询问刘钰琪和凌妍妍：“为什么要针对严颂？”
　　凌妍妍看向刘钰琪，刘钰琪垂着眼睛，小声说道：“因为沈芳洲，他喜欢严颂。”

　　沈芳洲、严颂？
　　这对王麻子来说，是两个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人，他的早恋怀疑名单上没有这俩人的名字。
　　王麻子：“沈芳洲向你亲口承认了？”
　　刘钰琪摇摇头，又咬唇道：“可我就是知道。”

　　她还记得，她有次问他：“你不会喜欢严颂吧。”
　　他笑容淡淡：“是呀，我怎么会喜欢严颂呢。”
　　他竟然以为她不知道他所玩的文字游戏。
　　他落在严颂身上的视线早就将他的心思暴露无遗。
　　那些小心翼翼的视线，正如她，明明喜欢的不得了，却又怕自己表现得太喜欢。

　　王麻子：“……”

　　保险起见，王麻子找沈芳洲谈了一次话。

　　作为沈思成和杜新燕的爱情结晶，沈芳洲继承了沈思成的英俊潇洒，也继承了杜新燕的美丽精致，不难怪刘钰琪和凌妍妍会为了他针对严颂。
　　王麻子将刘钰琪和凌妍妍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沈芳洲，毕竟他也算是罪魁祸首之一。
　　少年净白似玉的脸庞蒙上一层阴翳。

　　“刘钰琪认定了你喜欢严颂……”王麻子等着沈芳洲出声反驳他，但沈芳洲始终没有开口，王麻子心里便有数了，提醒他道，“不要打扰严颂，小洲，你素来凭自己的意愿做事，可是，你也要知道，高考对于严颂来讲，十分重要。”

　　心事就这么被戳破。
　　戳破心事的人，不是当事人严颂，不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同学，而是他无比讨厌的王麻子，沈芳洲下意识地就要嗤笑他：“你他妈的算是哪根葱？”
　　然而，大槐树下抽烟的严颂，告示栏前掷砖头的严颂，教室里挺直脊背的严颂，赛场上挥洒汗水的严颂，她们一齐钻进他的大脑，少年缓声，“我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所以从来只是远远地望着，根本不敢靠近。因为，一旦靠近的话，他一定忍不住，忍不住要表达喜欢，忍不住要她的眼里都是他……

　　-

　　夜已深，爆竹声此起彼伏。
　　王麻子手机作响，有短信进来，他点开一看，嘴角就弯了起来：“节日短信。”
　　沈芳洲：“嗯。”
　　“严颂发的。”王麻子，“逢年过节，都会给我发节日短信，真是难得她有份心思。”
　　严颂之于沈芳洲，的确是有点儿邪性的，比如此刻，不过是出现个名字，就令他心若擂鼓。
　　杯中酒被沈芳洲一口闷掉，男人定定地看向王麻子。
　　王麻子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缓缓说道：“小洲，她在翕城，N大，专业是汉语言文学，今年读大三了。”

　　-

　　翌日，天色铅灰，沈芳洲约莫着会下雪。
　　十一点钟，沈芳洲进入N大的校园，簌簌雪花飘落，不多时，地面就积了一层霜色冰晶。
　　润湖水平如镜，几只黄鸭悠游。

　　沈芳洲经过造型别致的艺术楼，来到安静的图书馆前，见到一个瘦高的男人刚刚挂断电话，他上前询问：“你好，宿舍楼怎么走。”
　　“你要去几号宿舍楼？”
　　这样私密的问题，严颂自然不会透露给王麻子，沈芳洲也就无从知晓，略作沉吟，沈芳洲胡乱地报了一个楼号：“五号楼。”
　　瘦高男人：“巧了，我去六号楼，这两栋楼挨在一起。”

　　沈芳洲手上提了大包小包，瘦高男人认出其中一个礼盒装的是秀城的特产，于是开口询问道：“你是秀城人？”
　　沈芳洲：“嗯。”
　　他担心自己如此一声招呼不打便来寻严颂会将她吓到，便提前想好了说辞：此行是来翕城旅游，王麻子托他捎些秀城特产来看望她。
　　东西并不贵重，想来严颂不会有多少心理负担。

　　瘦高男人抄青石小路，很快就来到了六号宿舍楼。
　　“兄弟，前面就是五号宿舍楼。”沈芳洲顺着瘦高男人的食指望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五号楼”的标识，他正要说谢谢，瘦高男人却对着远处挥舞起手臂来。
　　下一秒钟，瘦高男人兴奋的嗓音传入沈芳洲的耳朵：“颂颂——”
　　女孩儿抬头望来。
　　没有他熟悉的黑框眼镜，也没有他熟悉的大光明马尾，女孩儿长发披肩，下巴尖尖，只一眼，沈芳洲便认出了她。
　　严颂，毫无疑问。

　　瘦高男人与严颂热情拥抱。
　　严颂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颊边还是漾出一朵栀子花般柔软清丽的笑容。

　　沈芳洲虽然不情不愿，但必须得承认，两个人气质相近，甚至还有点儿夫妻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