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黎明》第五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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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叶瑾找到自己的大哥帮忙，两个人针对沈芳洲的父亲动了些手脚。
　　沈父所经营的餐厅，一个月内发生了数起意外。
　　正当沈父焦头烂额之际，汪叶瑾约他见面，表示这一切都是汪氏集团所做。
　　沈父闻言震惊，毕竟别人干坏事都是藏着掖着，汪叶瑾这个凶手竟然主动自曝，沈父询问哪里得罪了汪氏集团。
　　沈芳洲厌恶冰冷的眼神浮现在脑海，汪叶瑾重重地冷哼一声，她没有回答沈父的问题，只说要沈芳洲同意与她结婚。
　　“结婚”二字把汪叶瑾自己吓了一跳，不过，话已出口，她不后悔。
　　她知道中国人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于是让沈父去想办法，还言明此事必须办成，也不能将她暴露，否则，她绝不会让沈家好过。
　　心狂、手狠、脑蠢，这是后来沈父对儿媳汪叶瑾所作出的评价，此刻他露出苦涩的笑容，虽然不想承认，但儿子对他恨之入骨这是不争的事实，让他劝得沈芳洲同意结婚一事，简直难如登天。但是，与他初来此地，堪堪站稳脚跟不同，汪家已经有两代的财富积累了，第三代亦不可小觑。沈家如若能与汪氏结为姻亲，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也确实得想方设法让沈芳洲答应。

　　沈思成对沈芳洲打出感情牌，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餐厅经营不善的现状，而汪氏慷慨，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只要沈芳洲答应结婚，那么立刻就可以拯救沈家于水火之中。
　　见沈芳洲神情冷凝，无动于衷，沈思成又开始道歉，他说对不起沈芳洲，对不起杜新燕，对不起杜若。
　　至此，沈芳洲情绪陡然爆发，他拖拽着沈思成的衣领，嘴里嘶吼着“你闭嘴，你根本就不配提起他们”。
　　五岁的沈念若惊惧大哭，抱着沈思成的手臂直喊“爸爸、爸爸”。
　　随后哭泣的是不满周岁的沈一妍，她的声音刺耳尖锐，场面越发地难以收拾，沈思成的新妻见哄慰无果，也低下头默默垂泪。
　　惺惺作态、惺惺作态……沈芳洲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一家人，浑身上下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却也忍不住回忆起小时候来。
　　他和杜若常常争着骑沈思成的脖子，沈思成在他们两个小不点儿眼里是那么的高大魁梧，他们都盼望着赶紧长大，长得像沈思成那样高，那样壮……
　　这涌动心间的些许温情提示着沈芳洲，妥协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他隐隐的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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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元旦，沈芳洲回归故土。
　　因着杜新燕自杀，房子属于凶宅，不好卖也不好租，便一直闲置着。但出乎沈芳洲意料的是，房子很干净，鱼缸里，金鱼惬意悠游，队伍壮大，能看得出来，一直有人精心照料。

　　杜新燕和杜若的遗像供奉在客厅一角，沈芳洲拜祭过，便枯坐在沙发上发呆，天色渐渐昏暗。
　　今天的天气不大好，无星无月。

　　一阵钥匙转动的声音，沈芳洲起身。
　　姥姥、姥爷去世的早，爷爷奶奶在杜新燕、沈思成离婚之后就不再往来了，照料房子的人会是谁？
　　客厅的灯泡骤然明亮，沈芳洲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王建军，因着一脸麻子，他们在私底下给他起绰号：王麻子。
　　三年不见，人又见苍老了，脸颊的两团肉下垂成一对括号，标志性的地中海没了，现在完全成了一个锃光瓦亮的电灯泡。
　　果然。沈芳洲想。

　　乍见到沈芳洲，王麻子久久不能够回神，直到沈芳洲对他打招呼：“王老师”，他才如梦初醒道：“回来了啊。”
　　沈芳洲：“嗯。”
　　“又长高了，也壮了。”王麻子无比欣慰道，本想要伸手拍一拍沈芳洲的肩膀，忽然想起沈芳洲并不喜欢自己的亲近，已经举到半空中的手尴尬地放了下来。

　　王麻子听见沈芳洲询问：“这房子是您一直在打扫？”
　　他点了点头。
　　下班以后、周末，他都会来这里，客厅的角落里供奉着杜新燕的遗像，他一边扫地、拖地，一边同杜新燕讲些学校里、社会上发生的事情，然后回家，日子平平淡淡的过去，眨眼便是三年。这三年里，从无间断。
　　“老屋住人百年不塌，无人居住五年就塌，房子需要人气来养。”王麻子讲房子的钥匙从钥匙串上取下来递还给沈芳洲，“不过现在你回来了，也就不用担心了。”
　　“王老师，”沈芳洲没有接过房子的钥匙，而是道谢并道歉，“谢谢您，还有对不起……”

　　高中三年，沈芳洲一直和王麻子较劲。
　　他以为，王麻子会成为他的继父。
　　少年桀骜，面对王麻子——这个和自己父亲年龄相仿，和自己母亲感情熟稔的男人，内心充满了敌意，他挑剔的审视，只看的到王麻子一米七的个头、早早斑秃的头顶、满脸的麻子。
　　于是沈芳洲想尽一切办法给王麻子添堵：顶撞科任老师、翘课、半夜翻翘头去网吧、打架……当王麻子因替他求情而不得不向年级主任点头哈腰陪笑脸时，他仅有的念头也不过是太好笑了。

　　沈芳洲：“那个时候，我太不懂事了，给您添了不少的麻烦，如果不是因为我，说不定您跟我妈……”
　　王麻子连连摆手：“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是你的班主任，我对你有教导的责任与义务，你犯了错，自然跟我有关系，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兴提了。至于我跟你妈，你妈只是担心你接受不了杜若还有你爸的事情，所以托我多关照你，说起来，也怪我，那时候总觉得你是个孩子，不好跟你讲这些事情，让你心里不舒服了……我一直都知道，我哪里配的上你妈呢。”

　　王麻子和杜新燕还有沈思成是高中同学。
　　杜新燕漂亮伶俐、沈思成高大英俊，两人是他们班级里公认的金童玉女。
　　王麻子虽然喜欢杜新燕，但是他有自知之明，因此从未靠近也不曾打扰过杜新燕。
　　杜新燕和沈思成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王麻子受邀喝了喜酒，随了份子钱，说了一箩筐祝福的话语。
　　大家各有各的忙，渐渐地失去了联系。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心里住了那么一个人，其他的人再好也便入不进眼了，王麻子始终没有成家，他全部的心思都扑在教学上，每年九月，当孩子们踏入心仪的大学，他内心也分外满足。

　　再见杜新燕是二零一二年，金秋十月。
　　刚刚结束月考，学校要求各班召开家长会。
　　王麻子踏着学校广播里《克罗地亚狂想曲》的旋律走进教室，一眼便看到了讲台之下，人群之中的杜新燕。
　　女人浓密蜷曲的头发被一方手帕扎住，淡蓝色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件轻薄的米色针织开衫，素婉安静。

　　姓甚名谁的自我介绍说了许多年，王麻子却像刚刚参加工作一样，甚至比刚刚参加工作时还要紧张，他几次忘了言语，汗水打湿后背。
　　旧友相逢，家长会之后，还不待王麻子鼓起勇气，杜新燕却是先开口邀请他一起吃晚饭了。

　　关于家庭的巨变，杜新燕没有隐瞒王麻子。
　　小儿子去世，丈夫背叛出轨，大儿子疏远……对于自己，杜新燕总是怀疑、自责，她长长哀叹一声：“建军，生活被我搞得一塌糊涂，我亦不抱任何希望，只是小洲，小小年纪承受了许多他不该承受的……还麻烦你……”
　　杜新燕请王麻子看在昔日同学的情分上，对沈芳洲无论是在学习上还是生活上多多关照。
　　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杜新燕不希望沈芳洲在高中时期走错路。
　　王麻子让她放心，一切有他。
　　杜新燕知道他是个实在守诺的性子，不由地微微一笑，笑容感激且明朗。

　　沈思成曾经怒斥王麻子存了趁虚而入将杜新燕据为己有的念头，但王麻子知道，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杜新燕之于他王建军就犹如九天之上的神女，而他只是红尘蝼蚁。
　　蝼蚁哪里敢渎神呢。
　　他不过是想帮一帮杜新燕，竭尽自己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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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芳洲留王麻子吃晚饭：“您就坐在沙发上等着，我给您好好露一手。”
　　两人把话说开以后，气氛愈加和谐，和谐的就像人间一对普通父子那般，王麻子无儿无女，当即笑得满脸褶子：“好、好。”

　　沈芳洲刚到美国那会儿，单单一个饮食他就适应不了，那些个汉堡薯条热狗，油腻得他直犯恶心，他特别想吃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大白米饭，于是开始自己学做饭，到如今，厨艺也算小有所成。
　　不多时，几个家常小炒端上了餐桌，王麻子观他手脚麻利，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桀骜少爷了，内心不由地更加欣慰。

　　“好吃。”王麻子赞不绝口，他甚至笑着揶揄沈芳洲，这往后谁家的姑娘跟着他便可以享口福了。
　　王麻子是个孤家寡人，年轻时呢，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还很轻松，现在年纪上来了，午夜梦回之际却不免孤单凄凉起来，因此关心起沈芳洲的感情生活来。
　　“谈没谈女朋友呢？”
　　沈芳洲：“没有。”
　　“倒也不用着急，男人先立业再成家也不晚。”王麻子夹起一根青菜放入口中，咀嚼了两下动作忽然慢了下来，他朝沈芳洲看了一眼，青年的神情寡淡，王麻子不由地回忆起一件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