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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七,阳光明媚,下午三点钟,姜柏樾来电——“蕾蕾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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翕城第一人民医院。
VIP病房静雅整洁,设施完备。
甫一踏入,严颂的目光便被病床前一道颀长身影所吸引。
——姜柏樾。
先前在走廊,她还想为什么空气里涌动着强烈的女性荷尔蒙,现下答案不言而喻。
姜柏樾是参加音乐综艺节目《乐事,乐事》走红的。
后来因为长相清俊,身形挺拔,被导演查禹挑中,搭档女星满蔓,饰演了《剑网尘缘》的男二。
近几年来,仙侠剧当道,传统武侠没落。
刀光剑影的武侠世界遍寻不见,所以《剑网尘缘》自筹拍阶段就拉满了观众的期待值。
女主满蔓童星出身,路人缘更是好到爆。
等到剧集播出,姜柏樾美强惨且痴情守护的人设赚足了观众眼泪,风头竟然隐隐盖过男主,正应了那句男主属于女主,而男二属于大家。
严颂一时挺激动,“我不是做梦吧?沈芳洲……你、你快掐我一把。”
沈芳洲视线自她泛着绯红的眉骨掠过,心下不免吃味,口中轻轻啧了两声,控诉严颂:“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根子了,花心大萝卜。”
严颂赧然不已,踮起脚尖和沈芳洲咬耳朵:“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大明星呢。”
“宝贝儿,合着咱还情有可原呢。”
低声揶揄过严颂,沈芳洲快步向前,在姜柏樾面前站定。
沈芳洲一拳擂在姜柏樾的肚子上,后者不甘示弱,回擂一拳。
姜柏樾挤眉弄眼道:“就这点儿力气?小洲哥,不得不说,你这身体有点儿虚啊。”
“去你妈的。”沈芳洲笑着骂了一声。
穆晓蕾见怪不怪。
瞅见严颂目瞪口呆,女孩儿两只眼珠子滴溜一转,十分乖觉地喊了一声“嫂子”。
穆晓蕾向严颂解释:“他们是闹着玩的,嫂子,您别担心我大师哥。”
严颂微笑。
真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穆晓蕾两颊的婴儿肥削减了不少,一张脸仅剩巴掌大小,眼睛占去三分之一,特别像是从日/本动漫里走出的少女。
今天她喊自己“嫂子”,不似几日前的“姐姐”,眼底也全无亲近,只有陌生的打量,严颂心头隐隐古怪,具体却又说不上来。
穆晓蕾的两声“嫂子”,沈芳洲也听见了。
真是动听不已。
他展露笑颜称赞了一句:“还是我们晓蕾有眼力见儿。”
随后视线凉凉瞥向姜柏樾,不说话,光摇头叹气,面上一副这孩子真不懂事的神情。
欠揍死了。
姜柏樾十指发痒,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此时此刻,他特想朝沈芳洲招呼一拳。
不过做兄弟做了好些年头,彼此知根知底,姜柏樾视线扫过严颂,见她长相清秀文雅,气质温柔沉静,已然大致明了她姓甚名谁。
他自然不怠慢,热热情情地喊严颂为“嫂子”。
严颂不好意思,笑得十分腼腆。
姜柏樾混迹娱乐圈,见惯了一人八百个心眼子,顿时对严颂心生几分好感。
他表示,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他定会尽力而为。
哪里知道沈芳洲这厮又不乐意了,臭着一张脸警告他少放点儿电。
姜柏樾无奈地摇头撇嘴,跟严颂告状,“嫂子,你瞧瞧我小洲哥这人,有多无理霸道。”
——不搭理不行,太热情也不行。
严颂被姜柏樾闹了个大红脸。
沈芳洲倒面不改色。
切……
谁不知道谁啊。
姜柏樾眯起双眼,沈芳洲在美国伤春悲秋、借酒浇愁的往事登时浮现在脑海,于是他越发的看不惯沈芳洲此刻的淡定潇洒。
姜柏樾伸手勾住沈芳洲的肩膀,一颗脑袋凑在他肩颈嗅来嗅去。
沈芳洲嫌弃地抖抖肩膀:“恶心吧啦的,给我滚远点。”
姜柏樾:“小洲哥,咱这身上有股味儿啊,嫂子,蕾蕾,你们闻到没有?”
乍被点名,严颂茫然地“啊”了一声。
穆晓蕾挑挑眉,应和姜柏樾:“嗯嗯,闻到了,不仅有,还是好大一股味道呢。”
沈芳洲淡笑,慢条斯理地询问两人是什么味道?
姜柏樾和穆晓蕾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斩钉截铁道:“醋味!”
“……”沈芳洲抱臂,好整以暇道:“你俩是狗托生的吧,鼻子这么灵。”
姜柏樾:“……”
穆晓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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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插科打诨,病房内安静压抑的气氛被冲淡了不少。
这时——
悠扬的手机铃声响起。
“不好意思……”严颂自牛仔裤裤兜摸出手机。
手机来电显示:严慧雯。
严颂不自觉地抿抿嘴巴,神情隐隐不安。
沈芳洲注意到,低声询问她,是谁?
严颂心下一紧,张嘴说道:“那个……学生家长。”
穆晓蕾惊讶道:“学生家长?不都已经放寒假了么?家长怎么还会联系老师呢?”
姜柏樾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想想咱们上学那会儿,是不是怕老师多过怕家长,我估摸着是孩子不听话,家长来搬救兵。”
严颂勉强一笑,后知后觉自己撒了谎。
她为什么要撒谎呢?
大脑根本无法思考,因为她并不擅长说谎,现下只顾着心虚,一颗心脏怦怦地跳,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还觉得病房里空调温度调太高了,要不然怎么额头噌噌地往外冒汗。
“我、我出去……出去接个电话。”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被她讲得七零八落。
其实严颂心底也有一份开心。
“晚上还是睡不着觉么?给你买的褪黑素管用么?”
严颂关心完严慧雯的睡眠,又询问起严何海的近况来。
“正经上班了没有啊?都是快要成家的人了,不好好工作怎么赚钱养家糊口呢。经济不景气,工作不好找,有份工作一定得好好珍惜。”
她甚至连何铭生都问了问:“还见天儿喝酒么?喝了酒还总跟你闹么?”
严慧雯一一回答。
话题也就尽了。
短暂沉默……
严慧雯问严颂:“你打算哪天回来?”
这可把严颂给问住了。
这两天都有沈芳洲陪着,严颂觉得自己那间老破小出租屋真的成为家了。
温暖、欢乐、随意。
她打小便向往着。
如今美梦成真,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严颂良久未语。
严慧雯径直道:“今年必须回家。”
倘若没有去年的一档事情,严颂此刻只会心生感动,认为母性使然,严慧雯想她想得紧了。
但是——
去年临近春节,翕城疫情卷土重来。
政府号召就地过年,以减少人员流动。
学校响应,下发通知,全体教师一律不准出翕城,每日钉钉定位打卡。
严颂将无法回家过年的消息告诉严慧雯,严慧雯当时的态度很是无所谓。
未讲两句便要挂断,因为她忙着麻将桌上鏖战。
严颂不免怀疑严慧雯别有所图。
只是作为女儿,如此臆测自己的亲生母亲,心下总归会产生负疚感,严颂草草应声,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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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颂回病房。
却不料在病房门口碰见了闫行昭。
他原本剪裁合身、做工精细的西装此时皱巴巴、空荡荡的套在身上,加之神情落魄颓丧,完全不复平日里的翩翩君子形象。
“怎么不进去?”严颂询问,转而笑着对他讲,“晓蕾已经醒过来了,我们正聊天呢,一起啊。”
闫行昭笑,但笑容说不出的苦涩。
原来在上午穆晓蕾已经有片刻的清醒。
当时穆晓蕾端详着他,陌生的、不安的情绪从女孩儿一贯狡黠灵动的眼睛中流露出来。
“你是谁?”穆晓蕾嗓音滞涩喑哑。
那一瞬间,闫行昭如遭雷劈,只震惊地望着穆晓蕾。
她忘了他?
直到那名叫姜柏樾的明星来到病房,穆晓蕾情绪才渐渐安定下来,她语调亲昵的同他分享手术成功的喜悦,然后在姜柏樾的守护下又沉沉睡去。
“手术之前,晓蕾曾对我说,等她醒过来,再也不会缠着我……”闫行昭狼狈低语,“严颂,你说……她之前明明就骗过我许多次,可为什么这一次就不能只是骗我的呢……”
“这……”
最初那隐隐的古怪终于有了答案。
严颂替闫行昭难受,亦为穆晓蕾委屈。
“行昭,也许你真的,太多次把她推开,所以她才会选择性地遗忘那些难堪……”话说了一半,又懊恼地咬住唇,毕竟她只是个局外人,哪里有资格对他人的感情生活说三道四,“……哎呀呀……刚刚全是我胡说的,对不起啊行昭……你别往心里去……”
闫行昭缄默。
一道单薄的门板,根本遮盖不住穆晓蕾脆若银铃的笑声。
“仔细想一想,有好长时间,没听到她笑得这么开心了。”
他对她,是以姐夫的身份自居的,因此总是指责,指责她衣着暴露,指责她混迹酒吧,甚至指责她喜欢他……
“严颂,我就不进去了,还麻烦你……”
闫行昭说着,把手里的鲜花、果篮,一并递给严颂。
随后转身。
望着闫行昭渐行渐远的背影,严颂脑海陡然浮现出一个词汇来——“踽踽”。
心下不免有几分唏嘘,真是刚刚酸楚未消,此刻又添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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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晓蕾刚刚苏醒,还需要时间静养。
严颂和沈芳洲呆了个把小时便起身告辞。
夕阳西下,余晖脉脉。
严颂惫懒阖目,静听音乐。
……只要你轻轻一笑/我的心/就迷醉/只有你的/欢颜/笑语/伴我在漫漫/长途有所依/春雨秋霜/岁月无情/海枯石烂/心无痕/只有你的/欢颜/笑语/伴我在漫漫/长途有所依/飘落着/冷冷情/万缕缕/的怀念/如梦/如幻/如真/弦轻拨/声低吟/那是歌……
浅吟低唱,好似梵音渺渺,轻易便抚慰了心灵。
沈芳洲敏锐察觉严颂眉宇之间萦绕着一抹郁色。
他伸出手揉了揉女人如瀑的长发,温声道:“怎么了?瞧着闷闷不乐的。”
严颂睁开眼睛,默默地看了沈芳洲一眼。
夕阳与晚霞交织,天边晕出一抹灿烂的赤金,光与影的塑造,使得沈芳洲五官更加立体俊美。
严颂拿手指梳理着被他弄得一团糟乱的头发,轻声说道:“没什么。”
“真的?”沈芳洲眼眸眯了起来,语调缓慢,说不出地寡淡。
毕竟说了谎话,严颂内心悚然,便转了视线,看向窗外。
年关在即,街道两旁,小摊林立,买/春联、福字、中国结的群众络绎不绝;商店要更讲究些,高悬两只红彤彤的灯笼,再一搭配《好运来》的欢快旋律,喜庆的氛围感直拉到峰值。
“真的。”
严颂嘴上这么说,但殊不知,手上的动作已将她纷乱抑郁的情绪暴露了个十成十。
那可怜的毛衣下摆已被十管葱指折磨地变了形,沈芳洲瞥过,扯了扯唇角。
小撒谎精儿。
沈芳洲没有戳穿严颂。
他打开转向灯,借着右视镜查看道路情况。
黑色SUV在路口处转了弯。
这不是回家的道路,严颂后知后觉,疑惑问道:“我们……不回家么?”
沈芳洲又一次伸出手,揉着严颂的发顶。
那双桃花目柔波荡荡,摇曳迷人:“颂颂,我们约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