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黎明》第五侃

16、-16-

　　隆冬，实在令打工一族无限畏惧。
　　一大早，被迫抽离温暖的被窝，严颂顶着一双稍残惺忪的睡眼，骑着小电瓶车，一路风驰电掣，与冬日凛冽寒风亲密接触着，排队买煎饼果子的时候不由自主的跳着踢踏舞，等卡着早读点儿走进教室，才微微吁出一口气来。

　　这天，语文课全集中在上午。下午时间，备备课，批改批改作业，严颂偷着个闲工夫刷了会儿微博，将云养的大熊猫的可爱视频分享给闫行昭，过了一会儿，刷到漫威宇宙的观影顺序，又一次分享给了闫行昭。

　　五分钟之后。
　　闫行昭：很可爱，大熊猫。
　　接着发了一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
　　闫行昭：想补漫威电影？有好玩的分享给你……
　　他发来一张《家有儿女》中刘星贱贱地说学了忘、忘了学、学了还得忘的动图。
　　严颂：我班孩子中考复习的真实写照，暴风哭泣。
　　接着发了张笑对万事的表情包。
　　闫行昭：今儿晚上有没有安排？
　　严颂：下班回家躺尸算安排么？
　　这时闫行昭发过来一个位置分享。
　　严颂点开一看：花海厨房。
　　闫行昭：新开的餐厅，一起过去体验下？
　　严颂沉默了几秒钟：好啊。
　　闫行昭回了一个萌萌哒的“Ok”。

　　结束聊天。
　　严颂放下手机，刚批改了两份作业，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抓起手机。
　　她翻着她和闫行昭两人的聊天记录，竟然出乎意料的长。
　　打上次在情人桥上，闫行昭问她要不要跟他交往之后，两个人时常通过微信联系，也会在彼此都有空的时候，去看新上映的电影，去日料店吃饭，去体育馆打羽毛球……

　　严颂有几分失神。
　　她记得曾经在知乎上刷到这样一段文字：分享欲的产生是一段感情的开始，无论是亲情、友情、爱情，当分享欲殆尽，感情也将走向流失。
　　她恍然意识到，闫行昭开始在她的生活中占据一定的位置。

　　所以……她要答应他，在一起试试么？
　　这个问题，在晚上，有了答案。

　　-

　　花海厨房，店如其名，处处布置着盛放的鲜花，芳香弥漫，令人感觉似乎置身于花海，再搭配梦幻迷离的灯光，很是浪漫。

　　当侍应生手推着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来到他们餐桌前，严颂心头狠狠一跳，模模糊糊的预感在脑海里涌动，她下意识地撩起眼皮朝闫行昭望去。
　　男人清隽的面孔，斯文的笑容，这一瞬间，令严颂觉得分外的陌生，近在咫尺的距离也好似难以触及，她整个人都晕头转向了。
　　张张口，想说不要，奈何闫行昭已经手捧鲜花，单膝跪地——
　　接着四面八方开始有探究、好奇、惊讶、羡慕的视线投过来，窃窃私语声蔓延……
　　严颂不喜欢也不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一时间简直如坐针毡。

　　说点儿挺不好意思的，她设想过自己的恋爱、订婚、结婚，期待能有一个仪式，又怕这仪式太过隆重繁琐，整的自己最后像是一只提线木偶，如果能在一个私人的环境里，再邀请三五好友……闫行昭今晚的举动，对严颂来说，心中的惊吓其实是大于惊喜的。

　　严颂估摸着自己脸上并没有什么笑模样，反倒尽是无所适从的尴尬，挺忸怩、不大方。
　　“先起来，闫行昭，你先起来，起来……”
　　一句话，严颂小声的重复了三四遍。
　　但最后，在这一天的晚上，在浪漫芳香的花海厨房，严颂还是答应了要跟闫行昭交往。
　　一来，周围环境里响起源源不断的起哄声，严颂急于脱身离开；二来，在严颂的沉默中，闫行昭慢慢敛起的笑容使他英俊的面庞分外落寞寂寥。
　　后者，令她非常能感同身受。
　　“我答应……”

　　-

　　夜里十点来钟，芦园巷燃起盏盏灯火。
　　等闫行昭停稳汽车，严颂两脚沾地，冷风从领口灌入时，她才恍惚中回了点儿心神。
　　闫行昭将她遗忘在车上的玫瑰花束递给她。
　　男人目光温润柔和：“严颂，抱歉。”
　　严颂望着他看，眼底落满皎洁的星月：“怎么这么讲？”
　　闫行昭说：“今天晚上的事情，没有事先跟你打招呼，恐怕给你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压力……”
　　严颂笑笑：“没事儿。”
　　闫行昭：“还有，我不希望你有太大的压力，我怕……是我逼你的，你才会答应与我交往的。”

　　严颂抿了抿唇角，她一贯是吃软不吃硬。
　　刚刚一路上也翻来覆去的想，自己是不是头脑发热了？但此时此刻，闫行昭一番话分外善解人意，神情真挚坦诚，严颂忽然觉得自己矫情了。
　　人生百年，总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产生许多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那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有多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

　　“闫行昭。”严颂嗓音有点淡儿，神情却很认真：“我在许多事情的决定上其实缺乏果断性，陆葛嘉评价我说，瞻前顾后，畏手畏脚。可一旦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情，无论结果如何，我也都告诉自己不能后悔。我不知道我说没说明白，你理解不理解，总之，闫行昭，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经营我们这段恋爱关系。”

　　如她自己所说，确实是个认真到有些较真的的女人，但在闫行昭眼里，并不失却可爱。
　　男人喉咙一滚，忽然低头，朝严颂靠近——
　　严颂紧了紧呼吸，手指不由自主的攥紧了外套的下摆。
　　说实话，她心底并没有做好准备，但两个人都是男女朋友了，真亲的话……她没有理由拒绝与自己男朋友的亲热，颇有些紧张的闭上了眼睛——

　　不远处，有车灯直直打过来，刺眼的光线，驱走了深夜里不断发酵的暧昧。
　　闫行昭动作顿住。
　　严颂条件反射的张开眼睛。
　　她拿手掌搭在额头上，眯起眼睛看那一道从车上走下来的颀长挺拔身影，待看清楚是沈芳洲之后，人莫名有些不自在。

　　这段时间，她很少有空去想沈芳洲。

　　现在是阳历一月份，马上就要迎来本学期最大型的考试——期末考试。严颂第一次当班主任，从退休的周老师手里接过来的六班又是年级里的重点班，成绩一旦下降，变相说明她带班能力不行，就算年级领导心里没计较，学生家长也得闹着起义。因此这段时间，工作日里她除了忙着制定期末复习计划，就是找学生谈话了解思想动态，还要想一些小花招来调动孩子们的复习积极性。
　　好不容易下了班，她和闫行昭两个人常常约着去吃饭、看电影……等回到芦园巷，常常看到沈芳洲家里紧锁的防盗门。
　　他是“艳域”的老板，想来晚上会忙。
　　这么想想，她跟沈芳洲仅有的接触，也就是在早上——严颂上班的时间点儿，经常会跟在小区里锻炼的沈芳洲迎个照面，两人微微一颔首就算是打过招呼了，其他再多说两句话的功夫都没有了。

　　严颂眼见着沈芳洲颀长挺拔的身影绕过车头，一把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然后半拖半拽出一个烂醉如泥的身影来，再一会儿时间，这两道身影就来到了自己面前。

　　“严颂。”沈芳洲同她打招呼，嗓音低哑，融在冬夜里凛冽的北风中。
　　“晚上好，沈芳洲。”严颂露出个微笑，扭头给闫行昭介绍着：“这位是我高中同学，沈芳洲……”
　　仔细辨认了下沈芳洲搀扶的男人：“……以及姜帆。”
　　“谁……谁喊我的名字？”姜帆睁大一双朦胧的醉眼，一颗脑袋凑到严颂跟前左瞧右瞧，“诶？这不是严颂么？”
　　距离实在太近了，严颂被迫往后仰了仰身子：“你好，姜帆。”
　　沈芳洲拧起眉毛揪回姜帆的后衣领，低声呵斥着他：“老实着点儿。”
　　姜帆：“小洲哥，你看，这不咱老同学严颂么，她也住这小区啊？就这破小区，你俩怎么还都往这钻儿。”
　　沈芳洲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
　　姜帆嘿嘿直笑：“哈喽，严颂，晚上好！……你……你这是有对象了？”
　　“……”
　　严颂尴尬的点点头，耳根子漫上层层红晕。
　　沈芳洲神情一敛，眸底森凉乍现。
　　姜帆则好似想到什么似的：“陈江河上次还说你没有对象，这就有了，剩下我孤家寡人，昭昭啊，昭昭……”
　　说着，一个大男人脑袋趴在沈芳洲肩膀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严颂：“……”
　　沈芳洲抬手揉了揉眉心，几分无奈，几分心烦，勉强压制住将他扔到大街上的冲动：“姜帆，闭嘴。”
　　好在姜帆听话，还众人耳根子清净。
　　沈芳洲：“这位是？”
　　他在问闫行昭，目光却胶着在严颂眉眼上。
　　眼前的严颂，身材窈窕纤细，工作日的缘故，描绘了细致的妆容，乌发红唇，怀着的那捧玫瑰花束衬的她成熟娇艳，减一分寡淡了，增一分又俗媚。

　　“你好，闫行昭。”闫行昭主动伸出右手来。
　　闫行昭……沈芳洲不动声色地审视着眼前的男人，食指和中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大腿外侧，这名字莫名有些耳熟，可惜他一时之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不失礼貌地同他握手：“沈芳洲。”
　　闫行昭说：“刚才听严严说，沈先生与严严是高中同学？”
　　严严。
　　沈芳洲心内一哂，竟然有些阴阳怪气的想道，呵，叫得怪亲热。
　　“嗯。”他淡淡一声。
　　闫行昭：“原来是高中同学，现在又住在一个小区，你们还挺有缘分的啊。”
　　沈芳洲不置可否。
　　闫行昭温柔一笑：“严严一个女孩子住，很多事情不方便，还麻烦沈先生有事帮忙搭把手。”说着环上严颂的肩膀。
　　沈芳洲视线掠过闫行昭的手臂，唇角挑出意味不明的笑弧来：“闫先生客气，我跟严颂老同学，感情自然深厚，能搭把手的事情肯定第一时间上。”
　　闫行昭：“谢谢。”

　　倒是严颂忍不住想，所谓的感情深厚，从何说来，知道沈芳洲说的尽是些场面话，严颂没怎么往心上放。

　　姜帆由酒意驱动，意识昏昏沉沉。
　　沈芳洲从搀扶着他改为背着，对严颂客气道：“麻烦老同学搭把手。”
　　接着他瞅见严颂下意识地去看闫行昭，闫行昭朝严颂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天不早了，早点休息。”
　　严颂跟闫行昭简单告别。
　　沈芳洲已经要走进楼门口了，严颂抱紧了怀中的玫瑰花束，小跑着追上去。

　　“男朋友？”
　　“啊？”
　　他冷不丁一问，严颂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挺不好意思的“昂”了一声。
　　“那……恭喜了。”沈芳洲嘴上如是说道，眸底却无半分笑意。
　　“哦，谢谢。”
　　严颂也是大气没喘一声。
　　平日里跟沈芳洲接触，他虽然算不上热络，但总体上来说，待她还算礼貌温和，可这一会儿，男人若有若无的视线，西风一样凉。
　　严颂整不明白沈芳洲在气闷些什么，只闭紧了嘴巴，不去触他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