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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   严颂感冒了,在王奶奶离开社区的第一个周末。
      星期六的早晨,她比往日醒得迟了半个钟头,喉咙又涩又痛,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严颂从床上爬起来找水喝。
      拿暖壶倒水时,手忽地一脱力,暖壶“咣”一声砸到地上,热水四溅,甚至有不少溅到严颂的脚背上,她昏昏沉沉的大脑在尖锐的灼痛里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水渍在地板上蔓延开来。严颂颇为懊恼地咬住唇瓣,自虐一般越咬越狠,眼圈最后红了,且不知为何,就想大哭一场。

      一整个上午,是在大扫除中度过的,但到了中午,因为感冒的缘故,食之无味,就只凑活了几口,下午,人又窝回床上,找了部电影——《广岛之恋》,预计打发打发时间。
      在电影开始半个小时之后,楼下传来吵吵闹闹的动静。因为都是老房子,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好,纵使严颂有心不去注意,但声音还是一直往耳朵里蹿,是搬家公司在干活。
      这是来新邻居了?严颂不由地分神去想,新邻居是男是女?一个人住还是拖家带口?脾性好不好相处?
      待到游走的神思重新回到现实世界,电影的进度条已经朝前走了有一段距离了,只好又拿鼠标点回之前位置,就这么一来一往,看电影的心思消退了大半。
      认命的叹了一口气,严颂把电影叉掉。打发时间的话,有什么比得上睡觉。
      奈何楼下杂乱无章的声音没有个止歇,每分每秒都像是有一把锯子切割着严颂的脑神经,这使得她心底烦躁的不行,一扯被子把脑袋蒙了个严严实实。

      后又经过一阵翻来覆去,意识逐渐模糊,沉沉梦乡将她俘获。
      六月,毕业季。她与陆葛嘉,站在学校那棵活了上百年的古榕树下,手挽着手照了张合影。
      大二,清明时节雨纷纷。她站在空无一人的交通牌底下放声大哭。
      初踏进大学校门,是金秋九月,天高气爽,风轻云淡。她睁大懵懂的眼睛,望见什么都觉得新奇。
      高中毕业,参加同学聚会,她是第一次喝酒,涩涩的苦味从舌尖烧到胃里。
      初三,冬日的暖阳倾城,也照亮了她的课桌,她把脑袋埋进阳光里,闭着眼听校园广播——“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带走了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2002年的第一场雪/是留在乌鲁木齐难舍的情结……”
      深夜,她不敢睡。客厅争吵厮打的声音已然停止,又一轮做/爱声荡起回音,窗外月光皎洁,草丛底虫儿微鸣。
      七岁,不懂事的年纪,遭人嫌的年纪。她和表哥抢最大的那颗枣子,她没抢到,在地上滚来滚去,是姥爷训了一顿表哥,把枣子放在她掌心里,哄着:颂颂啊,咱不哭。

      -

      大梦尽头徒留一场空。
      严颂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卧室里一片安静,仔细听,甚至能听清墙上挂钟滴答滴答走着的声音。于是忍不住又懒了一会儿床,直到肚子咕咕咕的叫出声。
      她饿了。
      这下没理由再赖床了。
      睡了一觉,身上捂出一层热汗来,严颂发现身体较之于上午轻松了不少,但是汗液带来的黏腻感着实令人不自在。
      快速冲了个澡后,严颂准备做晚饭。不曾想,冰箱里只剩下一把蔫蔫的青菜了。
      目光一触及收纳筐里的火锅底料,严颂忽然就馋起了火锅。
      是谁说七情六欲,食欲最为凶残,此话果真不假。

      严颂下楼去。
      王奶奶家的房子就正对着五楼楼梯口。
      房门此刻半敞着,严颂从旁经过,目光难以避免的掠过,视线的尽头,有一大团黑色阴影,她定睛一看,白色的地板上趴着一条黑色大犬,严颂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因为她在小时候有过被邻居家的大狼狗追着咬的经历,所以狗这种动物,无论品种、无论大小,对严颂来说,都是童年阴影。
      严颂放轻脚步,以期不会惊动这一只在闭眼休憩的大黑狗,但此动物的天职就是看家护院,又岂是那么好蒙骗的。
      察觉到陌生人,它一双狗耳朵率先竖了起来,接着睁开了眼睛,瞳仁射出两道凛凛凶光。待它整个站起来,严颂发现这大黑狗足有半个人高,一身黑色皮肤泛着油亮的色泽,交错的犬牙在灯下泛着泠泠冷光,显得锋锐无比,吐在外面的舌头,则鲜红鲜红的。
      这下,严颂的腿直接给它吓得僵住了,浑身一动也不敢动的立在原地。
      对视间,大黑狗也发现了,自己面对的只是一个无比惧怕它的普通人类女人。
      大黑狗眯眯眼睛。
      下一秒钟,它用视线把严颂锁的紧紧的,接近的步伐却只管慢慢悠悠,恶趣味的紧儿。
      严颂紧张地拿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猛地回忆起包里还有块士力架,她掏出士力架扔向远处,大黑狗下意识的去追逐。
      瞅准了这一刻,严颂拔腿就蹿。
      遇到狗,还要跑,这绝对是严颂小半生做的最愚蠢的决定。
      她踉踉跄跄的下楼,结果大黑狗叼起士力架没用几秒钟就追了上来。
      严颂心头猛地一跳,当那条大黑狗再次欢快的堵过来,严颂的心理防线在此刻彻底崩溃,忍不住闭着眼睛放声尖叫起来,有几丝泪液渗出来打湿了眼睫毛。

      忽地。“洋葱——”淡淡的男性嗓音居高临下。
      大黑狗的反应要比严颂快许多,扭头一见是自家主人来了,立马吐出嘴里叼着的士力架,用鼻尖把东西拱到严颂脚旁,它昂起脑袋看了严颂一眼,“汪!汪汪!”
      再之后,大黑狗转身爬上楼梯。
      严颂勉强才忍住抽噎声,微微地仰起了头看向来人。
      陈旧的楼梯间低矮、逼仄,顶上悬着的那盏白炽灯晕出一圈圈昏黄来。
      男人逆光而立。
      等到看清楚男人的长相,严颂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不禁惊讶的瞪圆了。
      竟会是沈芳洲。
      黑色连帽卫衣、牛仔裤,沈芳洲的发型散乱、眉眼淡漠,右手指间夹得那一点烟星明明灭灭。
      至于刚刚那一只在严颂眼中分外凶残恐怖的大黑狗此刻正无比老实的趴在男人脚边,喉咙里偶尔溢出一两声低低的呜咽来,它时不时的还会拿自己的大脑袋去蹭沈芳洲的裤腿,看习惯了后,竟然有种十分诡异的萌感。

      沈芳洲将烟衔在唇间,淡淡的烟雾氤氲,打量了几眼缩在墙角处,眼周仍有泪痕残余的严颂,他不由的半眯起了眼睛,心想真挺稀奇的。
      “严颂?”男人的语气随意。
      严颂手抵着唇轻轻“咳”了一声,此时压根顾不得脚踝处的疼痛了,因为只要一想到自己刚刚哭天抹泪的窘态被沈芳洲看了个完全,她就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为掩饰尴尬,严颂硬挤出一张欢欢喜喜的笑脸,装作热情激动的模样冲沈芳洲挥了挥手,“嗨!沈芳洲,又见面了。”
      一出声,严颂就知道完犊子了。紧张之下,她的音调实在是起的太高了,等到尾音收束了,寂静的楼道里荡起一圈回音来。
      Emmmm……这戏被她演过了。
      严颂脸颊发烫,硬着头皮觑了一眼沈芳洲,后者的表情在灯下晦暗不明。

      其实,做人嘛,少不了要装。爹妈面前装“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乖宝宝,朋友圈装“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男朋友面前装转柔弱小公主,女朋友面前装个逼……这些,本都无可厚非。
      只是,你装怎么也得讲求点儿技术含量吧,太蹩脚,让人家一眼识出来,不令人糟心吗?高级的装相,是双赢。但显而易见,严颂这项本领还没有修炼到家。

      沈芳洲一双眼睛直视着严颂,慢慢深沉,直到最后如深海一般掩去了颜色。当然他对严颂是没有多少相怪之意的,毕竟高中那会儿,若以成绩来划分三六九等,严颂从来都是班里数一数二,年级前十的主儿,也许人家打心底瞧不上他这种走艺术的。总得来说,还是他自讨没趣。
      只是有一句不得不提的,演技可真他妈的拙劣啊。
      时光流逝沈芳洲边郁郁地吐出几个烟圈,边拿脚尖踢了踢大黑狗的屁/股:“这大家伙儿叫洋葱,平时喜欢捉弄人,咬人它不敢的,你……别害怕。”
      他尾音轻却沉。
      严颂点点头儿,又主动追问了一句,“刚搬来?”
      “嗯,”沈芳洲稍作停顿,“你呢?几零几?”
      “六零二。”她回答,接着就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

      一时之间,气氛陷入两人相对无言的尴尬境地,严颂的内心茫然又焦灼,额上沁出细密的汗芽儿。
      倒是沈芳洲见她打扮的整齐:“准备出门?”
      严颂抓住机会,一拍脑门,装作恍然想起什么的模样:“瞧我这记性!”
      “事先跟一个朋友约好了今晚上见面,”她笑,笑容稍显为难,接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要不然,咱改日再聊?”
      “也好。”沈芳洲微笑着耸了耸肩,“那路上注意安全。”
      他叮嘱。
      严颂礼貌道:“谢谢。”
      再之后,严颂径直转身下楼。
      嗒嗒的高跟鞋声远去,沈芳洲听着声响吸烟,一根烟尽,回了出租屋。
      楼道复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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