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年少春衫薄》林含之

28、第 28 章

　　燕云十六州，是以云州为中心，青水为流，十六个州府如树枝般弯弯折折的连在一起，状似一匹马般的小天地。

　　如它的形状，燕云位于大祁与北疆的交界处，与北疆人时常马战。

　　永乐十八年帝后退位，封周慎为忠武候，赐地燕云，自此二十年，周家便世居燕云，只些许女眷长居汴京，其余人每年进京述职一次即可。

　　马车内，祁怀一身深青色单衣，林含之鹅黄单衣。

　　祁怀掀起车帘，见云州城的城门已隐隐现出，又见林含之十分兴奋地左动一下右动一下，挑了挑眉，说：“我们慢悠悠的行了快半个月，前十日你不是吐就是睡，这进了燕云就好了？”

　　“那当然！”林含之笑嘻嘻的，进了燕云后她的笑就没有收过，“燕云是我家，回家了怎么可能不兴奋！”

　　祁怀笑了笑，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说：“那汴京林府呢？”

　　林含之的笑容丝毫未减，她说：“祁怀，你这么古板可不行。吾心所念即为家，汴京有爹娘，燕云有家人，两个都是我家。再说了，我娘的家也是燕云，我随我娘。”

　　祁怀点头，明白了，林府只是一个住处，燕云才是她真正的家。

　　羽书临近云州时便加快了马的速度，此时已经微微可以看到城外将士了。林含之掀开车帘，半个身子都露出，朝着城门挥手，朗声道：“周叔！快开门，我回来啦！”

　　她又嫌伸着腰不舒服，干脆直接出了马车，站在羽书和楚珂旁边，叉着腰，笑得十分热烈。

　　祁怀见此，也不说什么，只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周丰早就看见了马车，见林含之跟他打招呼，便连忙招呼身边的将士说：“含之到了，快去告诉周承湛准备。”

　　那人应声而去，又有一人问周丰：“周将军，小将军这么闹，姑娘不会被吓到吗？”

　　周丰摇了摇头，说：“周承湛闹腾惯了，自从前几天含之传了封信说已经进了燕云后这小子就一直在准备，让他们年轻人闹去吧。”

　　林含之趁还没到城门口，便随口跟羽书唠了几句，她问：“羽书，你们江湖人不是最喜欢独来独往的吗？怎么会跟在祁怀后面啊？”

　　羽书笑了笑，看出她着急，又将马车的速度提了提，说：“楚珂师姐不也跟在你身边？不过我跟她不同，她是从小就受师傅教导，遵从师命，我是半路被收为徒。其实一开始师公便将我们这几个亲传弟子都唤过去让殿下挑选，最后殿下挑中了我。”

　　“我当时说我不干，我们江湖人只对救过自己和比自己强的人俯首，殿下就和我打了一架，我当时输了。而且估计即使再练十年我也不是殿下的对手，便就一直跟着他了。”

　　林含之点点头，说话间马车已停至城门口。

　　林含之朝周丰招了招手，说：“周叔，这云州城的牌匾是不是换了？我记得以前没这么黑。”

　　“是啊，年前刚换的。”周丰朝她笑了笑，说：“一个人来？你母亲也是，不多派些人保护你。”

　　林含之在信中没有说明来由，周丰还以为林夫人将林含之送到燕云来玩。

　　“我不是来玩的。”林含之摇了摇头，说：“我来找外祖父有事，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我跟祁怀一起。”

　　她话音刚落，车帘就被掀开，祁怀朝周丰点了点头，道：“周将军。”

　　周丰：“……”

　　他有些发愣的看了看林含之，又看了看马车，祁怀与他打了声招呼又放下了车帘。

　　周丰现在其实有很多疑问，比如这两人怎么认识的？比如为什么又会一起来？比如为什么还会在同一辆马车？

　　更重要的是！

　　如果加上祁怀，周承湛那个“惊喜”就真的成了“惊吓”。

　　但是他来不及阻止了，周家军没有人不认得林含之。她笑着挥挥手，都不用他下令，城门已经开了。

　　周丰就这么看着林含之跟他说了句再见，然后她身旁那人就驾车进了城。

　　先前问周丰的那人见他脸色不好，疑惑的问：“周将军，姑娘都回来了，您怎么这个表情？”

　　周丰摇了摇头，一脸沉重的说：“周承湛完了。”

　　*

　　林含之从一进城就感到不对劲，她问旁边的羽书：“楚珂，你有没有发现奇怪？今天又不是什么日子，为什么城门是关着的？这城里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

　　楚珂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一串烟花突然在空中炸裂开来。

　　林含之：“……我明白了。”

　　楚珂：？

　　林含之：“白日焰火，只有周承湛那个傻子才弄得出来。”

　　果不其然，下一秒，周承湛的身影就出现在城楼上，只见他招了招手，又有几个人架着一个大鼓出现在城楼上。

　　他接过鼓架，边击边朗声道：“起！”

　　随着他一声令下，天空中陆续有烟火炸裂，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突然人声鼎沸，穿得五颜六色像一群花公鸡的少年们架着几个大牌子从小巷涌出。

　　他们几乎占满了整个街道，将马车整个围住。

　　马车外三人神色各异，林含之一脸无语，楚珂面无表情，羽书被吓了一跳，若不是他们脸上都挂着笑容，他就要拔剑了。祁怀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等着他们的下一步。

　　周承湛又连续击了三下鼓。

　　街上众人：“嘿嘿嘿！”

　　林含之：“……”

　　这是哪来的一群原始人……

　　周继续连击九下鼓，人群中打头的那个人突然将手一伸，人群声音退去，他又将手胡乱扭了个什么花样，最后朝天一指，高声道：“开始！”

　　林含之眼皮一跳，只见那几个大牌子被举了起来，几乎是所有人都异口同声道：“欢迎燕云小仙女回家！”

　　那声音之大，气势之足，直将林含之吓得腿一软，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打开车门进去。

　　祁怀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见她进来，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含之，一个十足的看热闹表情。

　　外面的声音仍在继续。

　　“美丽大方的小仙女！”

　　“……”

　　“人美心善的小仙女！”

　　“……”

　　“你是人见人爱！你是花见花开！你是车见车爆胎！”

　　“……”

　　“我为你痴！我为你狂！我为你哐哐撞大墙！”

　　林含之：“……”给她一把刀吧，她要杀了周承湛！

　　马车外，鼓声，笛声，欢呼声持续不断。

　　马车内，林含之与祁怀相对无言。

　　祁怀垂了垂眼眸，低声笑了笑，忽而又抬头看向林含之。

　　“你还挺受欢迎。”

　　“……”

　　林含之：受不了了。

　　她掀开车帘朝外面大喊：“李大壮，王狗蛋，刘小贱闭嘴！”

　　没有人理她。

　　林含之无奈地放下车席，朝祁怀扁嘴，“殿下，救命。”

　　祁怀丝毫不领情，朝她勾了勾嘴角又迅速收回，“自己去。”

　　“我说了呀！”林含之皱眉，看上去颇为苦恼，“但没用。”

　　不知为何，祁怀总见不得林含之皱眉，她那么明媚的一个人，就应该是一直笑着的。

　　他突然抬手，抚平她的眉毛。

　　“你这样像个小老太婆，丑死了。”

　　林含之从他的手覆上她额头时就愣住了，可这人将她眉毛抚平，丢下一句话就出了车门。

　　单留她一个人心神大乱。

　　明明在扬州的时候天天被他捏脸也没觉着什么，怎么到了现在被抚平一下眉毛就成这样了。

　　祁怀也是，一面说着冷漠的话语，一面又出面去解决她的请求。

　　真是口是心非。

　　祁怀手掌的余温还在，林含之伸手触眉，喃喃道：“别撩我啊……”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唇角已经不经意的弯了弯。

　　*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祁怀看到那几个大牌子上歪歪扭扭的写着“欢迎燕云小仙女回家”等一系列大字时，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

　　他轻敲车壁，缓缓开口：“李云起，王潭，刘佑，我给你们三秒钟，让道。”

　　祁怀提了内力，声音传至每个人的耳朵里。

　　李云起本还沉浸在自己认为极为美妙的奏乐声中，听见这道声音觉得有些耳熟，睁开眼刚想骂他太狂妄，结果一看清祁怀的脸，直接就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另一边的王潭和刘佑看清说话人后反应皆和他一致。

　　李云起强撑着爬起来，支支吾吾地说：“ 魔王……哦不殿下，您……您怎么回来了？”

　　林含之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一个最好的决定，祁怀一出去，原本闹哄哄的街道瞬间便鸦雀无声了。

　　李云起实在是怕极了祁怀，他在燕云这两年，破坏力比起林含之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开始大家都不服他，看不惯他，祁怀也不理会他们，后来经过哈森尔事件，倒是有许多人隔三差五的就会去挑战他，结果都是还没反应过神就被扔了出来。

　　燕云虽然没有规矩，但大家喜欢跟着强者，这个观念早已在每个人的心中生根发芽，以周承湛为首，李云起为副首的一群少年一直四处闹腾。

　　后来来了个林含之，周承湛弄不过她，和李云起一起并列副首，要不然为什么说大家都宠着林含之呢，她每次带头闹腾最后都不用受罚，连带着他们也都是些小惩戒，自然没有人去挑战她的首领之位。后来林含之回汴京了，李云起又重拾副把手之位，结果还没过几年又来了个祁怀，他干什么都是一个人，但每次都抵得过他们这一群人。

　　祁怀那时不仅在战场上是个杀神，私底下脾气也极为不好，天天冷着一张脸四处破坏，李云起他们也亲切的称呼他为大魔王。

　　李云起觉得是不是今天没注意，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大魔王和小仙女乘同一辆马车回来，这是什么跨世纪相遇？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舅舅！”混在人群中的周轩一见到祁怀就兴奋的跑过来，想抱又不敢抱，便问：“舅舅，你怎么回来了？我姑姑呢？”

　　祁怀看了一眼马车，还没说话，林含之已经一改之前的尴尬，直接冲向马车，抱着周轩转圈圈。

　　“轩轩！”

　　“姑姑！”

　　“想不想姑姑？”

　　“想啊！姑姑，我都半年没见到你了！”

　　祁怀适当提醒：“正事。”

　　“哦。”林含之将周轩抱上马车，自己又上去，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李云起，说：“告诉周承湛，等我忙完正事他就完了。”

　　马车行去，还呆愣在原地的李云起被飞奔过来的周承湛撞的连退几步。

　　周承湛在上面敲了半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发觉下面的不同，直到被周轩的那一声舅舅喊的回过神，往下一看看到祁怀，吓得眼珠子都差点要瞪出来。

　　又看到林含之从马车中出来，他直接扔了鼓就向下奔去，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周承湛骂了句脏话，抓着李云起的衣领问：“祁怀怎么来了？”

　　李云起欲哭无泪，他要是知道怎么还会被吓成这样？

　　不过……

　　李云起突然想到林含之走时说的话，顿时笑得一脸幸灾乐祸地对周承湛说：“大魔王在，你让林含之出了这么大个丑，她现在估计恨不得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