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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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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扬州湖面清澈透底,大大小小船只往来不断。
方婉儿轻轻拂过怀中孩儿的脸庞,盯着他熟睡的模样许久,忽而叹了口气。
“姑娘。”身旁的丫鬟小翠劝她,“您当初就不该答应燕姑娘的,您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总不能一辈子带着这个孩子吧。”
“小翠。”方婉儿出言制止丫鬟的话,柔声道:“若不是燕姐姐,我早就死了。如今她与那人同去了,若是他们的孩子我还照料不好,那才是真正无颜见他们了。你放心,我最近都托人在找合适的人家,待找到了便将这孩子送过去。”
“姑娘。”船厢外小厮的声音突然传来,“有位自称说是刚从汴京回来的公子,久仰您的大名,此番亲自来访。”
方婉儿一惊,连忙将手中的孩子放在小翠怀中,说:“你将这孩子抱到后头的房间去,切记莫发出声音来。”
小翠福身退下。
方婉儿将衣襟整理好,走出船舱道:“公子远道而来,不知找妾身所为何事?”
沈昭朝她微微颔首:“冒昧来访,某早便听闻姑娘为琵琶高手,一曲重值千金,某前几日得一名贵古琴,不知可否与姑娘合奏一曲。”
“这……”方婉儿有些犹豫,直到看到沈昭船上众多小厮,笃定这是一位惹不起的人物,才轻微点了点头,后走进船舱。
沈昭先奏,方婉儿刚一听到前奏便瞬间愣住,迟疑片刻,连忙抱起琵琶合奏。
不多时,除却琴声和琵琶声,又有一哀转笛声传来。
琴声和笛声交相传入耳中,熟悉的曲调萦绕耳畔,方婉儿渐渐跟不上节奏,慌张感自内而外遍布她全身。
“啪——”琵琶弦断了。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方婉儿喃喃着放下琵琶,小翠在一旁惊讶的看着这一切。方婉儿是最爱重琵琶的,平日里一根琴弦断了都要难过许久,如今竟……
她还没来得及问缘由,方婉儿便忙着招呼外边的小厮说:“快,将那跟我合奏的两位请上来。”
不一会儿,小厮又说:“那位吹笛的姑娘还有两位同行者,想一同上来。”
方婉儿点点头,又让小翠在后面将孩子带好,非她命令莫要出来。
四人上船,小厮听令退下,方婉儿先请四人坐下,随即自己又坐到一旁的位置上,问:“妾身不过一扬州瘦马,实在是不知三位有何事。”
沈昭看了方婉儿一眼,如实道:“实不相瞒,我们此次来是为了梁渊的孩子。”
方婉儿眼睛瞬时瞪得圆圆的,却又很快被收回,她紧捏着扶手,说:“几位这是何意?梁渊是谁?妾身又怎么会知道他的孩子?”
“方姑娘,我想刚才我们合作的那一曲《氓》已经足够说明我们知道事情的所有,梁渊与方燕的事情虽然隐秘,但也并不难查。”宁晚原觉得自己实在是心累,为了练这首曲子昨晚大半夜才睡。她往林含之那边靠了点,说完这句话就靠着她开始补觉。
祁怀嫌弃的看了宁晚原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方婉儿抿着唇不说话,沈昭又道:“实不相瞒,在下是今科探花,梁渊是状元,这应当已传到扬州,但姑娘或许不知道,梁渊已经死了。”
“什么!”方婉儿睁大眼睛站起来:“死了……他死了…都死了。”
沈昭听出不妥,“什么都死了?”
方婉儿又开始不说话,林含之思索片刻,突然将脸上的面纱摘下来,道:“婉儿可曾记得我?”
她今日不知为何突然戴了面纱,祁怀一开始问林含之也不说,如此看来,林含之与方婉儿或许认得。
祁怀看向方婉儿,只见后者眼睛突然一亮,惊讶道:“含之!”
林含之和方婉儿是通过写话本认识,两人觉得志同道合,一直有书信往来。
可就在不久前,两人断了联系。
方婉儿只说是家中出了事。
两人互相传递过画像,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方婉儿一见着林含之,立马跑上去抱住她,呜咽道:“含之……刚刚听见汴京有人来时我就一直有预感你会来,没想到你真来了。”
林含之拍了拍方婉儿,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方婉儿朝着突然出现五人看了一圈,宁晚原和沈昭还好,对上祁怀冷漠的眼神,方婉儿一抖,抓着林含之的手坐下。
方婉儿和宁晚原一人挽着林含之一只手,硬生生被挤出去的祁怀黑着脸坐到了方婉儿之前的位置上。
一直在偷听的宁晚原装不下去了,看向方婉儿,说:“方姑娘,这下你总相信我们了吧。”
过了许久方婉儿才缓过神来,她将小翠唤过来,伸手接过孩子,说:“这是梁渊与燕姐姐的孩子。”
“我从小就是个孤儿,是燕姐姐看我可怜,将我带回了方家并为我取名婉儿,方老爷知道后十分生气,也是燕姐姐去求他让我留下来。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即使她是被当做大家闺秀培养,而我却是当做扬州瘦马培养,我心里却也很开心。”
“梁大人虽只是一布衣,但他才实过人,又对兵法极为贯通,女孩子家,从来都喜欢大英雄,燕姐姐只见了他几面,便下定决心要跟着他了。”
方婉儿嘴角浮现出几丝笑容,仿佛又回到了那时候。
她只记得那一天,方燕兴致冲冲地来找她,夸了梁渊一大堆的好话,还说此生非他不嫁。
方老爷自然是不同意这桩亲事,方燕从小就受了最好的教导,方家门第不差,方燕当个扬州大户人家的正房太太不是问题。可
方燕却对梁渊已经情根深重,为了嫁给他甚至与方家断绝了关系,甘愿做一个千金小姐变成一介布衣之妻。
这种落差感是旁人很难接受得了的,如果是方婉儿选,她绝对会选方家,但方燕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梁渊。
“他们成亲后,我也时常去看燕姐姐,虽然日子清贫,但梁大人对燕姐姐是真的好,生怕她磕着碰着,燕姐姐也很快有了身孕。”
可就在这时,梁渊中举,要去汴京参加会试。方燕当时只是笑了笑,要王安选择了前途。
“方老爷知道这件事后,在家中将梁渊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还是将燕姐姐接了回来。梁大人会试一切顺利,中了进士,可进士梁渊即将娶妻一事却传了回来,燕姐姐受了刺激早产,虽然最后母子平安,但身子还是留下了伤病。”
等方燕身子恢复的差不多后,她却抱着孩子又回到了之前与王安的那个小屋,终日就那么等着。方婉儿去过几回方燕便不让她再来了。
“大约是半个月之前,燕姐姐抱着孩子找到了我,说她活不成了,求我好好照顾这孩子。”
方婉儿当时不肯,非要方燕说出为什么活不成了,方燕却只是摇头,说:“我这辈子只求过你这么一件事,找个好人家将他送出去,只愿他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就好了。”
“后来燕姐姐的死讯传来,外人都说他是自杀,方老爷问了仵作,她的死因的确是自杀,我虽然恨极了梁渊,但是为了孩子也忍了下来。”
祁怀皱眉,“谁告诉你们梁渊要娶妻的?”
“是一个去汴京的亲戚。”
方婉儿说:“他跟我们家的关系十分好,不会骗人的。”
“可是梁渊从没有娶妻的打算。”沈昭说:“你们被骗了。”
方婉儿僵住,十分不可置信:“不……不可能,方家远在汴京的表亲说了,梁渊要娶的就是兵部尚书长女许丁棠,他本就是要去兵部,娶尚书的女儿确实可以帮他快步飞升!”
“是你那个表亲弄错了吧?”宁晚原开口:“许丁棠嫁的是王荨安,不是梁渊。”
方婉儿彻底愣住。
原来这一切……只是一次差错?
“不对。”林含之说:“半个月前正好是放榜的时候,也就是说梁渊此后不久方燕就自尽了。”
沈昭也想到了这点,“梁渊的死讯被封锁了……方燕到底是因为什么自尽?”他又道:“姑娘再好好想想有没有遗漏的地方,我们之后可能还会再找你。”
“方姑娘。”宁晚原突然问:“他叫什么名字啊?”
方婉儿情绪被拉回来,反应过来她所说的是怀中的孩儿,笑了笑,说:“他叫王炎序,小名不悔。”
那年夏日见君如故,直至如今,仍不悔。
*
小院。
祁怀跟着林含之进她房间,问:“你觉得她骗人了没?”
林含之摇头,“不知道。”
祁怀挑眉,“我还以为你会说相信。”
“这是我跟她见的第一面,我怎么知道她是什么人?不知道她的为人,我为什么要相信?”林含之看了祁怀一眼,语气不善。
祁怀也不恼,说:“反正也不是我们的事……你猜一下沈昭什么时候会把这案子破了,我觉得他要许久,但其实就这个就很简单,就是一通闹剧,然后又有一点北疆人的阴谋……”
“……”
这个人话越来越多了。
林含之赶着他走。
“含之。”宁晚原在不远处喊她:“沈兰期叫你们过去,说这件事可能有点复杂。”
“复杂什么复杂。”祁怀跟着两人向主厅走去,随口喃喃道:“总是把事情说的那么严重,一提到北疆就板脸,好像他们很厉害似的。”
宁晚原回头:“他们难道不厉害吗?”
祁怀挥了挥手,十分欠揍地说:“没一个能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