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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西厢 ...

  •   其时,阿耶惯常埋在书案间,闻言抬头笑笑:“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珮之大了,不愿依附太傅府。教导他成人,阿耶很乐意看到孩子的成长,他想分出府也是应当的。何况……”阿耶看了我一眼,就住嘴了。

      今日是怎么回事,一个一个的话都不说尽。

      经过几次的历练,我已经不再有兴趣缠着阿耶给我将没说完的话了——别瞧着阿耶待我温和,还一副宠溺的样子,但在一些事上,他还是分外有原则。譬如此刻,我就知道——他压根不会说。

      我郁闷地望着平綦,不死心地问:“阿耶……阿兄搬出去您不伤心吗?”

      阿耶望着我,“何解?”

      我鼓足劲儿想要打动他:“阿兄与我们待在一起许久了,突然搬了出去,阿耶不觉得寂寥?不觉得不习惯?”

      阿耶点点头:“暂无前例,还是等他搬出去瞧着罢。”他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又说,“阿耶还有乖宝女儿,怎会寂寥?”

      我:“……”

      阿耶根本没用。

      于是我又在学堂没精打采了几日。

      学堂里,偏那些个同窗还可劲儿问我少卿升职一事。张莺莺老远抓住我大摆特摆,最后感慨一句:“这少卿喊久了,觉着别的官职都不大好听。”

      我撑着头无语道:“我觉着丞相这官职也不大好听,莫如使令尊补补少卿的缺?”

      张莺莺“啧”一声:“这便是你不懂了吧!丞相,显然听起来不那么年轻貌美,忒适合我阿耶这糟老头儿。”

      懂事儿了,但没完全懂。

      李惟别挤到一边,听着我们的对话无奈笑道:“朝堂之事,哪能随意议论。褚少卿只是加封了太子少师,大理寺少卿的职是还在的。”

      我点头。

      张莺莺瘪嘴:“我好严肃地在议论呢。”她扭头,凑近问我,“我们随意么?不随意罢。”

      我皱着五官,勉强点头。

      不多时,博士换了本《中庸》,站上了讲台。

      我没了张莺莺的骚扰,精神很快集中起来,认真听着博士慢腾腾的声音,时不时在书上落下笔记。

      然后,成功被博士拉下去喝了次茶。

      对被叫出去,我表示十分不理解。

      我今日可是半分没走神,如何也要接受这般待遇?

      博士放下茶杯,深沉地看着我,很是温和地问我,家中最近可有困难?自身是否有些烦心事?与友人交往如何?

      我正是迷茫,弱弱问:“博士,我今日走神了么?”

      博士摇摇头,诚恳道:“你太认真了。”

      我:“……”

      你是被虐习惯了是吧?

      看着博士略带鼓励的双眼,我觉得不说白不说,找准机会把师父、阿娘、褚珩的事儿都说了。

      期间,正才陈诉到师父的我眼泪还在眼眶打转,被坚强的我忍住了,孰料分外感性的博士先我落下了老泪。

      我登时被吓到,一时不知是先安慰他还是揩掉我的鼻涕泡的好。

      总之,过程虽是曲折的,但结果还是好的——为了安慰博士,我强行让自己想开了。

      这一点很好,直接促成了接下来几天我对学习热情满满的态度,活脱脱的行走中的小太阳,只愿把每个在学习上有苦恼的孩子照亮。

      感谢博士……以及他的眼泪。

      不过,天不让我的生活步入正轨。

      天有不测风云。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

      我愿把一切相似之词用在这事儿上。

      那日,盈盈病愈,重回了国子监。我为了庆祝,以及叙叙我们的姐妹情,拉着盈盈甜蜜双人行——散步。

      那时,不才我与公主正行在桃树下。

      景美、人美、心情甚好。

      时不时还能摸摸公主的小手,心情是好上加好。

      有人拦在我二人面前时,我的心情可就不美妙了。

      我面露不善地抬起头,正对上褚珩面无表情的脸,心肝猛然一颤。他却很快地转过眼神,笑看着公主行了臣礼。他说:“前路桃花正芳菲,公主久病多日,臣料公主更愿撷桃花,着人前引。请公主赏脸。”

      那便是要盈盈走开了。

      我一时间竟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盈盈皱眉,在我与他之间来回逡巡,估计是瞅我面露不虞,她也没给褚珩好脸子,但秉着教养还是走开。

      我望着盈盈曼妙的背影,叹,好姐妹啊。

      盈盈离开后,褚珩脸上的笑就消匿了。

      他眼神冷冷地扫过我,转看着满树桃花。

      他的脸可真是好看啊,人在桃花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我们僵持了许久,他不说话,我也不愿作这个傻子。

      他态度甚是奇怪,一会儿让人误会,一会儿让人恨不能将误会了的自己砍了去。

      我虽然有愧,但不代表我愿被人作弄。

      我还是生气的。

      他突然道:“是我学他还不够像么?”

      我听不懂,佯装一副冰冷模样。

      干站着有会儿,鼻腔吸入花粉,呛得我大咳起来,背上抚上一只手,一下一下地给我顺着气。

      我心里的气也被顺了。

      我想,好歹他是兄长,我这做妹妹的……担待担待就好。正准备大度地先行当傻子时,我听见他低低的声音。

      琅然如玉琴。

      他轻声念道:“无奈何差红娘前去探问,但不知他人心可知我心?”

      “柳柳,你说,她可真知他心?”

      我有些愣神,倏然回忆起,这似乎是上元时,我叫褚珩陪着短暂看的一出折子戏的词。不过我印象不深,保持谨慎没有说话。

      只是,他印象这般深刻的么。

      落红成阵,朦胧了咫尺人,他的神情又温和了些,“柳柳,你曾说礼尚往来,如我心悦你,你要往来否?”

      我震惊地看着一步远的褚珩,觉得他此刻温柔得不似真人。

      偏生这虚假的仙君一步步朝我走来,恍如红娘催声,刀刀刺我心肠。

      他轻轻地拥住我。

      “刹时劳燕两分离。”

      嘴唇上一片柔软。

      “愿君莫负西厢夜。”

      花香,蝶舞,莺啼。

      我恍恍惚惚,忽而问:“这是第几折?”

      褚珩便笑了,嘴唇离开少许。

      而我也缓缓清醒,脸慢慢热起来,手忙脚乱地要推开他。

      他分毫未动,反而缠缠绵绵又吻上来。

      分开,吻,分开,吻,分开,吻。

      我总有种他根本不会累的感觉。

      “啊!”

      一声大叫,我心都凉了。

      回头一望。

      好样的,红粉层似层。

      我觉着自个儿今日是要在这堆红粉中,沉沉浮浮,浮浮沉沉了。

      我决定挽救一番,指着褚珩。

      “他宿醉,他脑子不清醒,他——”

      褚珩这个天杀的混账丝毫不配合我,一吻又印在我唇上。

      我:“……”

      我勉强笑了笑,勉强地解释道:“你们瞧,他这不是醉了么。”

      褚珩把不配合进行到底。他手抚上我的脸,摸啊摸,很是缠绵;那双眼,勾啊勾啊……

      啊!

      看他做甚?

      霎时,我肩上一沉。

      褚珩温热的呼吸就在我耳畔。

      “柳柳,我不曾吃酒。”

      ……

      我周边的姑娘们一点儿也不安分。

      自那日的一场大乌龙发生后,我本绝望地想着,小娘子们是否会一怒之下一拥而上将我捂过气去。不过事实是,她们自那声尖叫后一直安静如鸡,还笑嘻嘻地与我挥手告别,先行离去。将我留下独自面对褚少卿。

      我分外尴尬,磕磕巴巴地对那人道:“我想回去了。”说罢我更尴尬——我回去何时需要同他报备!

      身边的人“噗嗤”笑了,最后一次拥住我,下巴靠着我的肩,在我颈项间蹭啊蹭。

      我很痒,也很热。

      最后恼羞成怒,“啪”地给了褚珩一锅贴,捂住脖子,灰溜溜地跑了。

      回到学堂,方才去了的小娘子们再次如往日般围着我。

      “褚少卿抱着如何?”

      “褚少卿可有体香?”

      “褚少卿嘴唇可软?”

      “褚少卿可温柔否?”

      ……

      苍天啊!

      这些待字闺的姑娘怎能问出这般生猛的问题?

      对此,我一概摇头。

      “我什么也不知道。”

      于是周遭同情的目光落到我身上。

      “真可惜,竟然没时间好好感受。”

      “我说吧,让你们不要去打搅他们,瞧吧……”

      “不争气呀……”

      “混账!”

      我被最后一声吓得差点蹦起来,整个人都傻住了,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不是心悦褚珩的么?”

      张莺莺捂住嘴呵呵地笑:“怪道不懂把握时机呢,我们尚柳可真是个书呆子。不过……书呆子不懂‘仰慕’和‘心悦’之别么?”

      有被侮辱到。

      我虽冒火,但不敢吭声。

      有位娘子颇是感概,道:“从前,我在想褚少卿这般的清俊的人物什么样的娘子才配得他……如今见着尚柳与他在一起,方知了什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我被酸到了,还说我是书呆子呢……

      “对呀对呀,只接受褚少卿与我们尚柳在一起。”人群中声音嗡嗡,我的脑袋也嗡嗡。

      我向她们摆手。

      “打住,我暂不能承受这些东西……我要回家,我要消化些个……”

      回家的路上我猛然想起——公主何在?

      应当是顺道回宫了罢。

      我晃了晃脑袋,并未在意。

      回到家,阿耶笑吟吟地问我这一日如何。

      虽然是很常规的问题,平日倒不觉得,今日面对阿耶时多了几分心虚。

      我呵呵笑:“甚好,甚好。”

      阿耶惯常道:“好便行,歇会儿记着功课。”

      我点点头,正准备回房好生平复下心情,阿耶又喊住我。

      “柳儿,你许久没见珮之了罢?待会儿珮之会回府拿漏掉的物事儿,你功课若做完,可与你阿兄对聊会儿。”

      我越听越惊恐,最后大叫道:“我功课甚多!”

      看着阿耶疑惑的眼神,我渐渐虚了下去。

      “哈哈,哈哈,阿耶我真的累了。阿兄他日理万机,我怎能缠着他闲聊呢,他必然也是累的。”

      ***

      过了些日子,我才发现我的好姐妹们很是有道德——我与褚珩的流言是丝毫没传出去。想当年,我与褚珩吵嘴的内容可都是被某些傻不拉叽的贵公子们到处传……

      想想就颇感动。

      我终于步入正轨,能静下心来读书时,却有了个转机。

      一日,李惟整日面色都十分难看,且明显心不在焉。我有些疑惑,但疑心是甚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密事儿,便不曾开口。

      没成想,他下学后直接约我在国子监小花园处再见。

      我的疑惑更深了一层,但还是老老实实走了去。半晌,等到后脚前来的李惟。

      但他一直沉默,似乎在斟酌用词。

      我吊儿郎当地抖着腿,斜靠在桃树上,笑着等他开口。

      哪知他一开口就震惊我娘三百年——

      “阿耶预备赐婚于太子与你,将华阳阿姊赐给褚少卿。”

      “自然,阿姊的婚事要在褚少卿战后详谈。”

      果然,就是不想让我读好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西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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