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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二炉香(断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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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旁的江晓淳,分明看到折霜的眼神,和当年,员工宿舍楼下,她和自己说分手时的眼神如出一辙。那是一种逃避中带着愧疚的眼神。
看着盼月依旧没心没肺地在调笑,江晓淳恨不得上前,提醒一下自己的这位太奶奶,“太奶奶,折霜明显是在和您告别,您就长点心吧。”遗憾的是,她的声音无法在这个时空里传播。
更遗憾的是,第二天醒来后,接连几天,江晓淳再没有进入梦境。看着墙上的黑白照,两人开怀而笑的模样,江晓淳迫不及待想知道结局。事与愿违,与其让强迫自己反复入睡,不如帮姑妈干点活计。特别是出海的渔民归来后,原先和姑妈家要好的渔夫们,送来不少海鱼。姑妈打算将它们制成鱼干。姑妈利落地将筐里的活鱼,一把抓起,一刀入喉,抽取内脏,洗干净后放入翁头里。
眼看姑妈额头沁出的汗珠,愈来愈多,江晓淳忙道,“姑妈,我能帮您做点什么吗?”
“不用,你个书生能做什么。”姑妈连头都没抬,“你要是实在想帮忙,就去帮我打两桶开水来,打的时候,当心烫!”
收到指令的江晓淳,活像只脱笼的兔子,一手拎一只红桶,欢蹦向厨房,不一会儿就打来两桶开水。复而像小时候一样,蹲在一旁看姑妈忙活。岁月的齿轮仿佛停止,但并不意味着时间不再流逝。静谧的氛围,让江晓淳无比放松,有些想问的问题也跟着脱口而出,“姑妈,姑父走了那么多年,您还想他吗?”
姑妈手里的刀原地停留了两秒,又开始动作,正如姑妈脸上的笑容,自然运转,“想啊,怎么能不想呢。”
这样坦然的回答,一时让江晓淳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
姑妈仿佛知道她心事般,率先开口,“知道我为什么没再找人吗?”
“为什么?”
“因为你姑父把我的情啊,爱啊,都带走了,统统带走了。”姑妈说完,笑着看了江晓淳一眼,让江晓淳觉得,此刻和她对视的,还是那个扎着马尾,总是笑盈盈看着姑父的姑妈。
白天姑妈的话,让江晓淳不禁想,是不是她也把自己的情和爱统统带走了,以后的以后,自己再也无法坠入爱河了。那个和折霜,站在紫禁城墙角下,一模一样的表情,又一次刺痛了江晓淳的神经。只不过,和太奶奶不同的是,江晓淳精准读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你是要和我分手,是吗?”江晓淳打破了持续快五分钟的沉默。
“对不起!”她的肩膀开始抖动,或许在哭。
“不用说对不起,谈恋爱嘛,讲的是你情我愿。”嘴上这么说着,就在她准备离开的那刻,江晓淳还是大声质问,“为什么,我们不是好好的吗?在一起,不是很开心吗?”
“可你是女的,我也是。这注定,我们走不下去了。”
“可当初,你答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吗。你告诉我,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江晓淳不依不饶。
“别傻了,像我们这种情况,根本没有未来。爱又不能当饭吃。是我对不起你。”
江晓淳意外的是,自己居然还记得那天的一言一语,一草一木。当然,也记得自己的无言以对。纵使自己如何劝慰自己,给自己打气,这种感情终究是见不得光的,何谈未来。
江晓淳又弓成了一只虾,似乎这种姿势能减轻痛苦一样,至少半小时后,她进入了梦乡。
“老佛爷,起驾回宫!”宦官虽是夹子音,音量却够大,大到将江晓淳吓得惊醒。醒来时,正对着一座紫檀雕花的轿撵,轿子两边尽是带刀侍卫和宫女。
好大的阵仗,江晓淳心想,仔细算了,这位老佛爷不正是慈禧嘛。回个宫就如此般阵仗,真是奢靡。有了夜游紫禁城的机会,江晓淳自然不会错过。
夜幕下的紫禁城果然带着几分阴气,要不是有宫人来往,江晓淳断不敢独自夜行。据说,一到夜里,能看到黄鼠狼拜月的奇景,江晓淳瞪大双眼,仔细搜看着,是否此等景观。却不知不觉来到一处湖畔,柳枝条条下的湖面泛着黑漆漆的油光,不远处的八角亭里,似乎站着几个人。
走近一瞧,领头的不是折霜嘛,几日不见,打扮得十分贵气,也戴上了璎珞和绿松石装饰的旗头。只见她目视湖面,一脸漠然。或是站得时间久了,显出一丝疲态。后面的宫女见状,上前道,“小主,江公公说,今晚皇上很可能翻您的牌子,咱还是早些回宫准备吧。”
看折霜没有反应,宫女只得跟另一名宫女使眼色。
“小主,夜里湖风大,万一您着凉可就不好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另一名宫女的劝说,也并未奏效。
折霜依旧望着湖面。
折霜什么时候变小主了?小主?不就是皇帝的妃子吗?江晓淳理了理思路,肯定是皇帝看上了原本作为宫女的她,宠幸完后,给了名分。
“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想赏会儿月。”折霜淡淡道。
两名宫女面面相觑,同时看向天空,今晚的月亮确实圆,可今晚的风也够大。一时没了主意,只得愣在原地。
折霜见两人没反应,又道,“芳菲,你回宫,帮我把皇上赏的蜀锦斗篷拿来。芳慧,你去把我的琴拿来。”
小主既有嘱咐下来,两位宫女只得加快脚步离开。
终于,这个小园子里,只剩下折霜和江晓淳两人。
折霜缓缓走下八角亭。
一步步走向湖边。
突然,折霜一把扯下旗头,乌黑的秀发似瀑布般,挂落在肩膀上。接着是护甲、花盆底,统统被扔到地上,和旗头躺在一起,狼狈不堪。
见状,江晓淳心想大事不妙。加速度跑到折霜身边,想要一把抱住她,却只能被折霜的衣袍穿过身体。她恨自己不是实体,更恨折霜强硬的姿态。
折霜扬起嘴角,眼泪却流了下来,让人看不清,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只听她道,“盼月,下辈子,我们再见。到时,你为男儿郎,我为美娇娘,便结成姻缘,白头偕老。”
话毕,像一块磐石,一下子坠入湖底。整个湖面发出几声闷响后,又静谧下来。
“盼月!盼月!”江晓淳对着湖面,撕心裂肺,却无济于事。
“盼月!盼月!”江晓淳继续嘶吼着,湖面依旧默然,“来人啊,快来人啊,快救人啊!”
纵使叫破喉咙,也无人听到。
原来,人真的是说没就没的,江晓淳在路过的御林军队里,奔跑着,求救着,却只是一次次被贯穿。没人看到她,更没人听到她。最后,她只能无力地坐在地上,对着湖面大声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