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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 狐佞2 ...

  •   六狐佞2

      重流光心想:“岂有此理?”里面一片寂然,想必也是认为岂有此理。里面那个方才一瞥之际已见着半个脸,只觉清润羸秀、风华浊世,然而的确是个男子。看衣着应当也是请来的教习之流,再怎么技艺超群,霍云犀这样的纨绔,怕也是不会礼遇有加。
      霍云犀握起拳头,神色阴晴不定,小厮们从来不敢忤逆他,都低着头,缩起肩膀劝都不敢劝,怕他迁怒。霍云犀一拳砸在门上,口气还在哄:“不给我进去,我要生气了,师父。”随即暴躁起来,捶了几下,“开门,快开门!不开我可踢了!”真的抬脚就踢。
      ——这无异是调戏加威胁了。
      以为必不会开的门旋即开了,让人不免怀疑里面的人是不是傻到毫无防范之心。
      “房梁上,藏了人。”霍云犀一字一句,压低了声音,却一字不落被漏窗外的重流光听去。重流光扫了一回,没见着什么,又见台阶下原有一口养睡莲的大水缸,里面霜月一轮,从霍云犀的角度,能看到的正是后方的房梁。
      那看起来十分温柔的美人抓住霍云犀前襟,一把拽进屋中,几乎将他掼到地上,三支银色弩箭瞬间跟至,全数击在门板上,挑灯的小厮大叫一声,撒腿就跑。一个才跑了几步,被一片屋瓦击中膝弯,摔了个狗啃泥,灯笼脱手飞出,几簇火苗洒在水缸里,须臾便灭了;另一个被打中小腿,一面大叫一面逃出了小院。
      那瞬间,重流光看见了一个戴着伴月狐面具的人,身姿轻灵敏捷,个头略有不足。
      伴月狐面具是逢年过节都会有的市卖之物,整体算不上精致,几笔描绘倒也圆润可爱。轻车港不乏许多坊间怪谈,狐佞就是其中之一,戴着伴月狐面具的少年偷盗珠宝和美丽少女的芳心,面具后是有着绝世容貌的狐妖,自称狐佞。诸如此类传得有声有色,甚至还有一些香艳的绘本,一听就是些闲得无聊的人士编排出来给闺阁解闷,给梨园茶楼提供谈资的。
      想不到还真遇见了这么一位。
      只要戴上伴月狐面具,拿一双匕首,有心要装成狐佞也很容易,虽然离元宵还有好些日子,不过现在也不是买不到面具。
      偷袭失手,霍云犀已在屋内,逃走的小厮必然会惊动守卫,梁上之人情知不可久留,猫身几个起伏,窜上屋顶,疾奔了一段,正要相准地方跳上另一座屋顶,却觉四周草木耸动,寒光闪闪,竟已被包围。昏暗中,弓上弦的声音隐约可闻,此刻在高处,无疑会变成活靶子。
      趁着那人吸引了全部注意,重流光离开躲藏处,抓紧机会向海面上那座叫天水阁的建筑移动。
      即便府里鸡飞狗跳,堵截来犯的夜袭客,仍旧有一处的守卫纹丝不动,这个地方就是天水阁,鬼脸天蛾很有可能驻守此处,外来的进犯还不足以让霍光宿曝露自己的秘密。
      边笠的海盗集团在海上被黑吃黑击沉了座船,流落到轻车港。此人出生南亚,颇有些小聪明,会说几句番语,有时候替人做军火中介,一般会去得罪他的海盗不多。据说,这次他是被海上疯狗花绛咬的。
      重流光扪心自问,自己目前已在各种途径被标识为值得重点注意的人物、背后有神秘势力的危险份子、企图搅动黑白平衡的狂妄小子。鬼脸天蛾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不可能不防范他。要让边笠放下戒心,相信自己,不是太容易。
      要去远离主建筑的天水阁,唯一的通道是连结海面的一座石木结构的长桥。桥上两盏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欲坠,一人跺着脚,拼命搓手,抱怨道:“娘的,鼻子快冻掉了,大晚上的守在这风口,端的是好差事!”另一人也缩成一团:“饭菜里看不到几片肉也罢了,这天气连杯酒都不给,兄弟们要撑不住了。海上的日子虽然危险,好过窝在这里看别人脸色。边头领不晓得怎么想的……”“还不是船被那姓花的打沉了,只能被他支使。别说了,边头领听到说船,又要大发雷霆。”
      “边笠这次损失惨重,难怪跑来给人当打手。”带笑的声音被风吹来,两个守卫还没反应,就见一道残影从头上掠过,轻轻落在桥头,一身淄衣的年轻男子如月华出水,飘然而立,手里却抓着他们感觉非常熟悉的东西。猛然醒悟,他手里竟是他们原本挂在腰里的兵器。
      “你、你是什么人?!”二人慌了,一个照面吃饭家伙就没了,脑袋有没有,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我是重流光,去告诉边笠,我要和他谈谈。”
      边笠在海上讨生活的日子可以追溯到传奇海盗江驳起家的那会儿,如今江驳已败落,他也吃了下风,然而此人的资历是很多海盗无法比拟的。重流光打算沟通境外海域,边笠可说是一条很好的捷径,因此鬼脸天蛾他志在必得。
      边笠果然来了,如临大敌。他属于典型的南亚人种,皮肤黝黑,头发稍有些卷曲,神色阴沉晦暗。除了他,随行者脸上都画着诡异的面纹,细看酷似蛾子翅膀上的图案,在火把的映照下形同厉鬼。即使上了陆地,他们还恋恋不舍保留着海盗团鬼脸天蛾的面妆。
      边笠早不知道重流光找他有什么目的,心里惊疑不定。他眼下倒霉至此,每日走一步算一步地在别人的地盘忍着,有心想回到海上重整旗鼓,然被官府通缉,一群人大门都走不出去。他的情绪早已如惊弓之鸟,有点风吹草动都承受不起。
      “谈什么?”
      “我听说边头领制霸一方,向来心存仰慕,想不到原来甘心在此做人的护院狗。”
      边笠脸色骤变,随行者纷纷拔刀,气氛瞬间变得僵硬。重流光只是注视着边笠,眉头都不皱一下。
      过了片刻,边笠叹口气,摆手制止了部下。
      “我若能再有一条船,霍家堡岂能困住我?”他抹了一把脸,满是疲惫,已无心发火。抬头瞧了瞧重流光,“在霍家堡是受制于人,被你收编一样受制于人,我都不愿意,你回去吧。”
      “你想要船?不难,我可以给你。”
      “你给我?”边笠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一头卷曲的毛发簌簌颤动,再次制止了部下的骚动,“你肯给我船?不是收编我?”
      “我不收编你,听说你的海螺号沉了,我可以给你一艘更好的船。”
      “你有什么条件?拿命去搏的事。我们也做不到!”边笠警惕道。
      重流光嘲讽:“有重整旗鼓的机会,换成我一定拿命去搏,好过寄人篱下。放心,我不过要你做我的中介,买一些火器。”
      边笠嘴巴张了张,被这过好的条件砸得有些眩晕,把原本要说的话全忘了。“你用一艘好船,就为买火器?”他半晌才不可思议地求证。
      重流光:“听说边头领你认识一些人,无论谁,手里有洋枪火炮的,我需要你替我引荐一下。”
      边笠这样的人素性多疑,他直接说出目的,边笠一听他有求于人,自然就把心放进了肚子。
      “我要一艘轻车港的船。”边笠忽道。他毫不掩饰黄眼珠里的狡诈和贪婪,“听说你拿到了买船的名额,我要一艘轻车港的船。”他舔了舔残缺不全的牙床。
      “我只有名额,未必拿得到船。”重流光沉下脸。
      边笠身后的人已经忍不住拉扯他,条件已足够好,重流光看起来也好似不太高兴了,再怎么说,能挣出眼前的困境,就比什么都好。
      态度太软,对方就容易趁虚而入,贪欲是怎么填也填不满的,人性就是这样。
      二人正一来一往慢慢磨条件,主建筑那边的犬吠和人声忽然都向水边涌来。只见夜色下一个戴着伴月狐面具的身影顷刻而至,见桥上都是带着兵器的人阻拦着,那人加快速度,绷紧身体如上弦的弯弓,纤细中蕴含着惊人的爆发力,手中一长一短,两把带血的匕首翻飞之处,将拦住去路的边笠部下逼退。有人收势不及,翻下桥去。
      桥上好一阵混乱,边笠又惊又怒,“重流光,你讹我?”天下哪有那么多便宜好占,重流光果然是来对付他的。重流光因为无法解释而叹了口气,只感慨来人足够棘手,边笠足够倒霉。
      那人脚步不肯稍停,划破霜月的凛凛白光,必带起一蓬血雾,边笠瞪大眼,怒喝:“拦下他!”话音刚落,那人竟已欺到近前,一柄短匕横切他咽喉。
      重流光暗赞了声“好快!”,这伴月狐面具之人出手凌厉迅捷,爆发力及流畅的美感都让他大为欣赏。霍府乱了半夜,竟没能奈何他,似乎这人对霍府地形也有一定的了解。边笠好在反应也不慢,闪身躲了过去,却见那人错开身,并不追赶,右手一扬,袖中隐隐露出一物。重流光心中微动,喊了声:“躲开!”一面矮身抓住边笠腰带,拖滚在一旁,边笠只觉头皮一凉,有什么东西堪堪贴着头顶飞过,几撮头发都削了下来。他惊魂未定地抬眼看时,三枚细小的银色小箭钉在桥头木质的望柱上,兀自颤动。
      看来对方认准他是首领,准备一击必杀好快速脱身,边笠本以为是重流光的帮手,自己中了圈套,转眼重流光却救了他,一时有些发懵。他缓了口气,厉声道:“别叫他跑了!”重流光不赞同:“让他走!”边笠问:“既然和你不是一伙儿,为何护着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重流光干巴巴回答。
      边笠于是羞恼起来,如今吃下风,被人嘲讽几句也没办法,若是再被重流光认定他们是废物,只怕他要改了主意。他面罩寒霜,拿定主意要杀了此人立威:“杀了他,谁让他走掉,我要谁抵命!我要扒了他的毛皮,慢慢割他的肉,捡最嫩的地方生吃,把他……”
      那人看情形不欲缠斗,听到他说得恶毒,骤然停下。边笠一凛,刹那间,只觉空寂的冷意从四方水面席卷而来,等他意识到时,发现那人就在他眼前,近到呼吸可闻的距离,寒冷苍白的伴月狐面具下,一双瑰丽流彩的眼眸带着藐视,而那长匕反而后至,从前一个被切断了手筋的拦路者那里,舔上他的心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六 狐佞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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