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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觉扰惊恶梦,心乱患水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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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天京,自一日前接了信,道:“身体略有不适,在殇水县休养两天,紫乾、紫迹并无音坊众人先行一步,大哥好生安顿云云。”因时有传信,周慈早知晓这无音坊来龙去脉,看着书信,想着伊夏不久便归,这番回来,要忙起来了,按照计划,检视这些仆役之技艺,到了八月初,如意庄便可开庄迎客。思及此,心情舒畅,满面含笑。
这期间伊墨已回过天京一遭,三日前又回了天京,只因黄河危段筑堤已毕,且夏汛已至尾声,料今年应无洪荒,如今歇息三两日,待筑堤收了尾,便去朝堂。这日正去如意庄探看,见了周慈在书房内兀自傻笑,便问道:“兄长,有何乐事?”
“公子来得正好,刚收到小姐一封信呢!”周慈还是不惯兄弟称呼,仍是称呼伊墨为“公子”,伊夏为“小姐”,伊夏反对了好几次,终是无效。
伊墨接过信道,“可是夏儿要回来了?我这妹妹可是玩野了性儿,出去都两月了,尚知道回家。”接过信,看了三遍,信上也只聊聊几句而已,且又是旁人代笔。
伊墨看了两遍,眼光最后停留在:“身体不适?”忽地心里一紧,说不清道不明原由,那难过之劲如鱼刺哏在喉头,上不去,下不得,时时挂念。
问过几句教导礼仪,器具制作,便回了伊府。当日晚间,只见一似蟒之怪,头上长角,身子及滑溜,一个摆尾卷走夏儿,夏儿惊呼:“哥哥,哥哥。。,”他便要近身,又动弹不得,急得大呼,“夏儿”,突然醒来,满身冷汗,心内悸动不已,梦中情景十分清晰,加上日中见到的那信提及身体不适,让他更忧心。
天微亮,他便起身沐浴,后吩咐烟池备好马车,并安平、安宁两护卫上路,烟池打着呵欠,道:“公子可是要出门么?”
“出远门一趟,赶紧收拾罢。”伊墨没好气地道。
这日天阴阴的,无风,伊墨心里闷的紧,只吩咐赶路,午后申时一刻,在官道上遇见回程的无音坊及紫乾、紫迹一行,伊墨问了他们,小姐如何,两人确实不知,只道小姐腹痛难忍,大夫嘱咐需休养一两日,小姐让他们随行无音坊先回天京。
伊墨见问不出什么,越发焦虑,催马前行,晚间也没宿客栈。如此日夜兼程,烟池不解,问道:“公子,可有急事?”
伊墨只“嗯”一声,眉头紧皱。
延喜二十二年五月三十日。
晚间到了桑北县,距殇水城两百余里。此时下起零星雨,迷蒙一片,伊墨十分疲累,,明早上路,赶得快的话,明晚可到阳城。
次日一早,伊墨便起床赶路,烟池心有忿,嘟囔一句,伊墨瞪他一眼,他终于住嘴,赶着车走。傍晚到了阳城,待要住驿馆,只驿馆小而简陋,破败不堪,只两个驿吏,只得住客栈。
烟池与店主交涉时,伊墨忽听得大厅内有高呼,“殇水县被淹了,自家小舅子携家眷来投等等”,伊墨忽然懵了,疾步走到那人跟前,揪住衣领道:“殇水县可真被淹?”
那汉子一子胡,瘦削脸面,正待破口大骂,抬眼见一玉树临风,衣着华贵的青年,忙道,“殇水县,在,在,在湾子的下沿边儿,一日一夜,一日夜的暴雨,县城淹了。”
伊墨放下衣领,语气不稳:“哪日被淹的?”
“应是前日晚间被淹的,自家小舅子之前在西山寺里祈福,遇雨天不得回,多住了一天,谁知当日夜里湾子就决了堤,他们才投的我。”那汉子恭敬回答,倒是不结巴了。
烟池回头便瞧见自己的主子揪着别人的衣领子,一时愣了,何时见过公子发这么大脾气?也只愣愣不敢言。
正慌神间,听见伊墨急促的命令:“烟池,去买些熟肉吃食带上,记得多买一些。买完后直接去阳城县衙等我。”转而出了大厅,驾起马车,急抽一鞭,驰向阳城县衙,安平、安宁立即起身,骑马跟上。
公子亲自驾车,这倒是头一遭。马蹄飞扬,路面上积沉得雨水飞溅,有行人躲闪不及,溅的一身泥泞,兀自对着马车瞪眼。烟池见公子听完那一字胡的话,面色如土,黯沉不堪,知道出问题了,许久没见公子如此脸色了,公子素来温雅稳中,说话如沐春风,极少慌乱或生气,上次的自责不言不语还是一年前小姐溺水之后,如今这般,定有大事发生。
阳城县尹却不在府内,在城内朱大户家吃酒去了,府衙只剩下两个小喽啰。伊墨急令找县尹,那两人忙出门去寻,跑出府衙,一个摔了一跤,另一个见同伴摔着了,要回头来扶,又恐触怒,一时不知如何,茫然站在原地。伊墨见了,更觉气恼,喝道:“回来”。
冲他说道:“骑马过去。”那小厮呐呐不言,伊墨正恼怒,厉声道:“还有何事?”
那小厮方道:“小的不会骑马。”伊墨头顶气血上涌,太阳穴突突跳,末了指着安平,压下火气,道,“安平带着他,速去速回。”
又指着另一小厮道:“你去把阳城县,文书,兵曹等等凡是主事的都叫来府衙罢,言司工伊侍郎来巡检,速去速回。”
阳城县城很小,方圆不过两里,户不及一千。伊墨在府衙堂内来来回回踱步,心内焦虑如焚,此刻却只能等待。一刻钟后,肥胖的县尹从马车上急冲冲地下来了,一脑门的汗,奔到堂前,见一厅的人等着,惊惧异常,忙俯身道:“侍郎来查,有失远迎,下官惭愧。”
伊墨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示意他坐下,道:“杨大人可曾知晓殇水县遭水淹没之事?”
“下官未曾,未曾。。。”他边说边抬眼见一旁的文书冲他使眼色,他倒摸不准,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伊墨扫了一眼过去,那县尹触到伊墨的眼光,像偷腥不曾却被烫着的猫,整个人瑟缩了一下,默不着声,不曾了半天也没下文。
“那现在可知晓了?!”伊墨的语气严厉起来,随即道:“即刻起,府衙着人手调派所有阳城县内船只,船只一律沿临水而下至殇水县救人,凡是水上可救之人,一律救助,哪怕只有一口气在,可听清楚了?”
那帮人战战兢兢,低头答应。
“救人物资费用,难民救助经费由阳城县衙先行垫付,待我禀明事宜后,钱款物资会调拨给阳城县。”听了片刻,又道:“杨大人,可要用心争分夺秒去做。”临了,伊墨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说完,就吩咐几个主事的如何如何。伊墨见他思路清晰,有条不紊,倒也是个人才。虽时不时提一点建议,立刻被杨大人领会,吩咐下去。
伊墨轻声对烟池道:“你去提点一下杨大人,若有年级约十五六岁之妙龄女子,无论生死,一律带回。”烟池听闻这话,一晃神,不可置信般睁大双眸道:“可是小姐,,,”伊墨似极疲惫般,几不可闻地一声叹息。
烟池忙到杨大人耳边提点,杨大人听了,也不问因由,让他手下的一小吏去逐一吩咐,并交待,严格执行。
交待完毕,杨大人道:“大人,先行用些饭食,稍作休息,如何?明日一早,静候消息吧。”
伊墨摆摆手,道:“杨大人,可有船只调配给伊某一只,连夜搜寻罢,殇水城自前日晚间淹没至此已有两日,现在的分秒对那些幸存者来说都是生命,连夜搜寻,虽然难度加大,但能救治一人也是好的。”
“大人真是爱民如子,下官自愧不如,下官这就去准备,,”杨大人擦擦脑门的汗,道。
“伊某随你一起去。”说完,也走出县衙。
船只沿临水而下,到达殇水城也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到了殇水县城时,天已黑透,月亮只是玩玩的一条线挂在暗沉的天际,用风灯一照,四野俱是黑幽幽的水,以及露出水面的树干枝桠,微露的屋脊。
船夫划船极慢,一人先用竹竿探下水里有无屋脊土坡,恐船只搁浅,探完方慢慢划向前方。伊墨掌着一灯尽力照,但光路有限,只能照着附近两米远,只见一人浮在水面丛生的树枝间了无声息。伊墨看着浮在水面上,心里已是一惊,这人怕是早已去了,但仍命船缓慢靠近,将人拉到船边探看,身体已经胀了,看来已死去多时。着人将尸体打捞后放入蒲草毯子包了放置船上,继续前行。
伊墨心里不停的默念:“妹子福大命大,定然无恙,”眼睛却一刻不停地扫视水面,滑行百米,尸体也打捞了三五具,活人一个也未见着。伊墨的心越来越沉重,害怕着,然而又努力地打探着。
暗夜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救命”,,“救命”,,
伊墨听了,顿时大喜,忙令船夫向声源处去寻,那救命之声也越来越近,终于,眼前出现了一祠堂,石头建造的高耸结实许多,祠堂的门匾露出水面,“施氏祖堂”,祖堂上面是半层阁楼,有着两扇四方的光窗,呼救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救救我们吧,我们这里有些银子,劳烦救救咱们,给咱们些吃的吧。”一中年男子从光窗探出脑袋,冲船上的人道。
“楼上有多少人?是哪些人?”伊墨似乎比那些待救的人知道可以获救还要欣喜,朗声问道。
“施氏族人及家仆数人,共三十二人,盼壮士一救,我们有银两。。”那人极度欣喜,忙应声道。
“在下是工部伊侍郎,此番专为水患而来,各位不必焦急,都会获救的。本船只不大,一次只能救助十人,让老弱幼小和女子先来吧。其它船只随后也会赶到。”伊夏道。
一位小吏吹了一下号角,呜呜的声音响起,呼唤着其它空余的船只前来。
约末下半夜,这批人终于全部转移到殇水城西面最近的西灵山脚,早有人备好馒头食品等物,杨大人也来报其它船只也有寻了人救到岸上的,约略数十人,俱是藏在祠堂阁楼爬在树上的。
伊墨来看来获救的人,共约六七十人,只是这其中并无伊夏及丫鬟护卫的身影,伊墨的心越发沉了。
看着大伙一个个极为疲惫的样子,伊墨挥挥手道,先歇着罢,天亮了再收寻吧。
杨大人来寻他,原是携带了一队人从陆地赶来了,支好了简易床榻等物,让大伙暂时歇息,倒有一专门铺就的软榻是给伊侍郎备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