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师》钮钴禄王猪

94、温泉旅行02

　　这个故事是由那位从山上逃回来的游客所转述的。

　　温泉旅馆被建造在这座山的山腰部分，底下是供人戏水泡澡的温泉，而山腰以上则是不对外开放的景区。

　　早在进旅馆前就有工作人员做过详细说明，由于到达山顶的路段崎岖陡峭，且没有建立任何安全措施和人行步道，所以贸然上山非常危险。

　　但这世上条条框框那么多，却依然拦不住那些不愿受人束缚的家伙。这位游客就是其中之一，自诩冒险经验丰富的他不顾工作人员的劝告，趁着大部分人都休息的时间点，独自一人拿上道具就越过警戒线上了山。

　　虽说底下就是被开发完全的景区，可到达山顶的路程却完全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和外头不适合作为旅游点的野山没什么区别。

　　冬日的晚上七点钟，山路上忽然开始飘起茫茫细雪，寒冷的风穿过淋了雪的枝叶之间发出刺耳的尖啸，刮得人脸上的皮肤生疼。

　　手电筒的光芒随着他的脚步打亮了前方的道路，落叶与积雪混杂在一起将地面揉成湿答答的一片，雪地靴从上头踩过被略微沾湿了鞋尖，连着里头的脚趾都被冻得发凉。

　　观察四周的环境是游客下意识的行为，一旦听到不属于自己发出的动静，他就会将光源移去那个方向，毕竟他得确保在危机出现之前能有足够的时间反应过来逃跑。

　　忽的，他手电筒的光线停留在了树林间一块三角形的警示牌上。

　　那块亮黄色的铁牌子在被光线照到后就发出无比刺眼的反光，叫男人有些惊慌地挡了挡眼睛。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块在寒风中被吹得有些歪斜的标牌旁边什么字都没有，仅仅只是一个黑体大写的感叹号，将这块警示牌以极端怪异的形式呈现在了无人的山林中。

　　不是说这里没有被开发吗，为什么会有警示牌……

　　带着些许顾虑，游客并没有停留太久，只是将有些倾斜的标牌扶正了回去，然后继续向山顶进发。

　　游客的爬山经验确实非常丰富，在经历过数次征服野山的战绩后，这种不算太高的未开发小山对他来说根本是小菜一碟，他爬到山顶的时候甚至没有感到太多疲惫，只是过低的气温冻得他有些发困。

　　山顶的空间不算太大，在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山脚下灯火通明的饭店与旅馆，一枚弯钩似的下弦月挂在夜空，但由于雾气太大的关系，月亮的轮廓并不清晰，就连星星也看不到几颗。

　　没有见到自己想象中的壮观画面，游客心下难免失落，毕竟这可是他不顾工作人员警告而爬上来的地方，怎么能一点惊喜都不给他留呢。

　　最后他只得搓了搓手，匆忙收拾起那些登山工具，口中自言自语道，“得赶在身体回暖之前赶紧下山……”

　　像他们这样的登山客最害怕的就是低温症，如果只是冷到手脚僵硬反倒是件好事，但倘若感受到酷热甚至在极寒的气温下有了想要脱衣服散热的冲动，那可就难办了。

　　在山顶随意拍了一张照片作为留念，游客便大步流星地朝着来时的方向往山下走。

　　虽说山路崎岖难行，但这山确实不大，只要有点方向感，能上山和下山的道路基本上只有一条，不会有迷路的可能。

　　男人一边拎着手电筒一边往回走，周围的景色还同他之前路过时的大致一样，只不过是积雪比刚才更厚实了些。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淋了雪的泥地湿滑无比，游客将登山杖插进地面作为依靠，而那些上山时非常好爬的斜坡在下山时却成了难走的滑坡，有些地方他实在没办法保持平衡，便只能半蹲在地上用屁股搓着地板慢慢地挪，没走多久就沾了一裤子的雪水，经过山风一吹冷得他直打哆嗦。

　　很快他就见到了那块上山时路过的警示牌，但似乎是他的下山路线有所偏差，警示牌此刻是背对着他立在积雪中，并且再次歪斜了角度。

　　男人心下奇怪，但这次不打算多做停留，在他印象中这块警示牌在他上山没多久时就出现了，这也意味着自己很快就能回到温泉旅馆。

　　现在的山路也变得比刚才好走许多，他索性加快脚步一鼓作气地穿到警示牌的正对面，然后沿着来时的路线往回走。

　　但不知为何，这次他走了很久都没有见到温泉旅馆的灯光，哪怕是那块隔着几百米远都能瞧见的招牌此刻也不知去了哪处，让游客开始反复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在山中转起了圈圈。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手表上的指针已经滑向了深夜的十二点，与他预计的十点就下山偏差了太多。

　　他分明记得自己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爬上了山顶。

　　寒风还在呼啸，吹得树上的雪块哗啦啦地往地上掉，已经湿透的衣服和鞋子冻得游客只觉刺骨疼痛，他不断地在原地小跑着取暖，却始终都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下不了山。

　　并且像是下意识的，他回头看了一眼左手边的方向，那块早就应该被他路过的歪斜警示牌正孤独地立在黑暗中，在手电筒幽幽的光线下显得无比可怖。

　　这会是其他的警示牌吗？不……不可能每一块都会歪斜的这么正好。

　　他无比肯定这就是自己之前见过的牌子。

　　男人忽然有些畏惧，那种“此地不宜久留”的恐惧感迫使他迈开双腿继续向前狂奔，可不管他怎么努力，最后都会回到警示牌的附近，就连雪地里被他踏出的脚印都清晰地在告知他，这就是他之前走过的道路。

　　虽说在深夜的山里迷路不是什么怪事，可他每次都有在刻意避开他之前的脚印前进，但最后都会莫名回到警示牌的附近。

　　这绝对是遇上鬼打墙了……！

　　心脏跳得飞快，游客赶紧找了棵还算挡风的松木堪堪坐了下来，他点燃一根香烟，用力吸了一口，微热的烟雾在他口中膨开，让他感受到了些许暖意。

　　约莫抽了两口，男人将香烟倒插在了雪地里，有微弱的烟火气顺着火星燃烧的地方往外散开，但他还未来得及看清就被风给吹灭了。

　　他本来想通过烟雾的走势寻找风吹来的方向，因为他听说鬼打墙的范围是有限的，若是想找到外界的出口，就循着风来的地方走。可现在这个情况，烟还没飘出来就被打散了去，是要他从哪里找出口啊？

　　这种情况他只敢待在原地不敢乱走，可这样呆坐在地上只会让他越来越急，但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在一阵让他胸闷气短的难受劲之后，他开始感受到炎热，从身上弥漫开的汗湿感觉让他想要脱掉全部的衣服面对一下冷风的侵袭。

　　但最后他的理智与常识阻止了他的发疯行为。

　　而在他迷迷糊糊就要睡去的时候，有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忽然从那块警示牌的附近像是突然出现一般，向着他的方向缓缓走来。

　　“迷路了吗？我带你出去。”似乎是因为年纪太大，她声音有些沙哑，不过老太太的出现无疑成了这位游客在患难时的一道希望之光。

　　男人来不及多想，跌跌撞撞地就跟上老太太的步伐，就差涕泗横流地跟她诉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迷路了，明明我的登山经验很丰富的！”

　　老太太就在前头带路，一句话也不说，让男人颇感尴尬，但此刻能够离开这山林才是重点，遂他也不再在乎那么多。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老太太看上去都快八九十岁了，但走在前方带路的步伐却是一点都不含糊，好像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一样健步如飞。

　　并且很快的，在山路的尽头处出现了灯光，还有那块温泉旅馆特别显眼的巨大招牌。当熟悉的景色重新出现的时候，男人脸上难以自禁地扬起了笑容，感慨还好自己遇到了这个好心的老太太。

　　“谢谢你啊！”男人一边道谢，一边快步往前走，想着既然看到了终点那就不再麻烦老太太带路了，可奇怪的是不管他怎么加快脚步，甚至是向着前方狂奔，却始终都没有办法超过对方。

　　而且明明尽头处的光线这么明亮，他却只觉得周围暗的离谱，好像什么都要看不见了。

　　情急之下他打开了之前被他关闭的手电筒，当强光打亮前方的道路时，也将老太太的身影笼罩在了光线之下。

　　也是在这一刻，他忽然发现对方转过了身，那双已经发了白的红色绣花鞋在光线的照耀下鞋尖朝向着他，而在她的双腿之下，根本没有影子……

　　“你在干什么！？”老太太嘶哑到说是凄厉也不为过的声线在男人的耳边忽然炸开。

　　她忽然发了疯，张牙舞爪地向着男人狂奔而来，那副好像要吃人的样子吓得他连手电筒都不要了，往草堆里一丢就没命似的往反方向跑，此刻也管不上哪个方向是上山哪个又是下山，只知道要快点甩掉这个来历不明的“东西”。

　　在一阵没命似的疯跑过后，身后追逐的脚步声已经被他甩掉，男人悻悻回头去看，发现那儿早就没了老太太的身影，就连刚才黯淡的道路也被月亮照出一片朦胧光影来。

　　此刻他再抬头看向前方，竟发现刚才被他当作是上山路的尽头处，温泉酒店的灯光与标牌正好好地立在那儿，让他完全分不清楚自己看见的东西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故事的最后，是他凭着自己的第六感回到了温泉旅馆，最后在找了他一整晚的家人的搀扶下走到庭院的门口暂作休息。

　　那些爱管闲事的人在听到动静后也跟着一道出来围观了一下，结果就看见庭院的角落里站了个从来都没见过的老太太，她踩着双泛白的绣花鞋，穿着身过时的花布衣，站在树荫下幽幽望着这里。

　　“感觉他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问他什么都说不知道，就记得自己是被老太太带下山的。”坐在沙发旁享受着按摩椅的秦观海一边揉着大肚皮，一边同秦梧叙述道。

　　秦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刚才在经过庭院处他有特别留意了一眼，那个逃回来的游客身上阳气虽弱，但还不至于三把人火全灭，而且也完全没有被鬼上身的阴气附着，看着似乎只是被冻久了又被邪祟入侵。

　　想到这，决定暂作观察的秦梧将自己埋入了软乎乎的床铺，早就困到打架的眼皮子也堪堪耷拉了下来，只留了半张脸在枕头外，听秦观海继续哔哔赖赖：

　　“你可别在这装得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哈，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明天正文的第一句话肯定是‘在思忖良久后，秦梧还是决定瞒着秦观海上山去寻找鬼的痕迹’！”

　　“……”小少年抬眸，对秦观海翻了个白眼，虽然他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但现在自己是真的困到想要马上睡觉。

　　“我可事先和你说好了，别多管闲事。”

　　按摩椅在一声系统音后缓缓回归原位，秦观海从位置上颤颤悠悠地坐起了身，见秦梧已经闭上眼睛装睡不想理他，此刻他倒难得没有生气，而是认真道，“你有听说过借命吗？”

　　秦梧的呆毛动了动，没说话。

　　“贪生怕死之人会借活人的命来延长自己的阳寿。”

　　对人世间有所留恋的老太太不愿离世，便找了神婆讨了个借命的法子。将活人的贴身物品放在罐子里再滴入她的血液，最后埋进本该下葬她自己的土坑里。

　　这种方法不太好实施，所以最初借命的对象基本都是自己的家人。亲人的贴身物品最好得到，也不太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

　　第一个死的是她的儿子，刚过三十岁的男人正值壮年，谁能想到不过是下地锄个田就突发脑溢血去世。

　　后头死的是她的儿媳，没了丈夫的女人独自爬上梯子修葺破损的屋顶，结果梯子坍塌害她摔断了脖子。

　　再后来是她的小孙子，不过七八岁的孩童放学时却莫名掉入家门口的河水，大冬天的没人注意到就活活冻死在里头。

　　最后亲人都死完了，她就想着办法去借其他的人命，她的寿命越来越长，活得越来越久，可她却始终不知何为满足。

　　但是……人终究是人，她的寿命再长也会有限度，到了她该死的年纪，借再多的命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