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师》钮钴禄王猪

87、阴兵借道

　　临近过年的那几天，秦观海忽然开始收拾起了行李。

　　逢年过节都要去亲戚家拜访的操作对于秦梧来说并不古怪，可这次他看到秦观海把自己母亲的照片也一起放进了背包。

　　说到他的母亲，秦梧对这方面的记忆其实并不深刻，因为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是由秦观海独自抚养长大的。而父子两个虽然身为捉鬼师，却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母亲的魂魄，以至于秦梧对她的回忆也只有那张放在柜子上的微笑的照片。

　　不过毋庸置疑的是，秦观海真的很爱自己的妻子，每次只要出远门，就一定会把她的照片随身携带，仿佛是害怕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会孤独似的。

　　“好久没去你舅舅家了，也是时候拜访一下了。”将背包拉链合上，秦观海拍了拍一旁沉默不语的秦梧的脑袋，旋即拿过洗手台上的刮胡刀，开始认认真真整理起了仪容。

　　平日里邋里邋遢的男人难得将自己凌乱的长发扎成了利落的高马尾，刮胡刀碾过他胡子拉碴的脸庞，在经过精心的整理后，这个年过四十看上去超级不靠谱的中年男人竟也别有一番帅气。

　　收拾完毕后，秦观海单手整了整西装衬衫上的领带，尔后扯过一个空包丢向了还穿着草莓图案睡衣的秦梧，笑话道，“自己的东西自己理哈，我先去车里等你了！”

　　空包不偏不倚砸中了小少年的正脸，甚至还完美地套上了他的脑袋，秦梧气不打一处来，可当他一边咆哮着“居然敢砸我”，一边拿掉那只空包时，秦观海早就一溜烟地跑下了楼，开始捣腾他那辆有些过时的面包车。

　　大概一个小时后，换上了休闲服的秦梧背着一包的行李下了楼。此时秦观海已经将他的面包车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独属于黄二小的双人座位都被他细心地铺上了一张垫子，供狗子在路上睡觉用。

　　秦梧将背包甩在后座，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了黄二小的旁边，待秦观海坐定了驾驶位，他才不紧不慢地问了句，“都好多年没有回去了，今年怎么忽然想开了？”

　　男人握在方向盘上的指尖倏然一颤，不过秦梧并没有看到，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后视镜里的他再次露出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笑脸，“回去帮他们驱个鬼。”

　　闻言秦梧没再多问，毕竟在他印象里他的舅舅向来很厌恶秦观海“捉鬼师”的身份，但如今要求他回去帮忙，应当也是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了。

　　车子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启动，车窗外的景色开始向后掠过，被秦观海架在空调上的导航规划好了路线，引领着两人去往许久都没有造访过的地方。

　　两家的地方其实相距并不算太远，全程大概十个多小时的车程，比起和一堆回乡的打工人挤高铁，秦观海更愿意选择开他的小破面包车来一场说走就走的“自驾游”。

　　由于秦梧未成年开不了车的关系，一路上秦观海为了缓解疲惫便一直在通过车载音响反复播放手机里的音乐。起初秦梧一门心思地刷着手机小视频里的“三分钟学会空间几何”，可后头看得久了，他觉得有些头晕，便昏昏沉沉地放下手机，也是这才发现音响里的音乐不太对劲。

　　撇去那些早就过时了的老歌不说，所有的歌居然都是同一个人唱的，而且那个人的声音还分外耳熟……

　　直到那句“亲爱的，你慢慢飞”的标准歌词出现，秦梧忽然用拳头锤了一下秦观海驾驶座的靠垫，“有病啊你！不要偷偷摸摸用你唱的歌给我洗脑啊！”

　　“你这有眼不识泰山的混小子，你爸唱得可都是当年最流行的金曲啊！”

　　“歌是金曲，你唱得又不是！”

　　“我跟你说你可别激怒司机啊，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开车冲进河里去！”

　　“……”

　　后座的黄二小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听了秦观海的歌，还要和秦梧一起陪葬，可这一切到底关它啥事啊。

　　……

　　时间一晃就到了傍晚，在服务区吃过了晚餐，父子两个短暂休息了一下就准备继续启程。导航上显示大概还有三个多小时的路程，如果抓紧时间应该可以在十二点之前到达目的地。

　　将服务区骚扰其他小狗的黄二小硬是拽上了面包车，秦梧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呵欠，而坐在驾驶座上的秦观海也一样困倦，不过为了不在服务区过夜，他只得一脚油门重新上了高速。

　　临近夜里十一点的时候，高速路上的车几乎所剩无几，除了秦观海的面包车便只有辛苦跑夜车的货车司机会从他们身侧快速经过，不过大多数都会在路过服务区的时候选择暂做停留。

　　手机的电量在长时间的消磨过后已经告急，就连充电宝都跳闪着最后一格灯光向秦梧叫嚣着他的使用过度。

　　为了防止突发事件，小少年只得将手机收回口袋，把脑袋靠在车窗上盯着外头的风景发呆。

　　【前方三百米处为事故多发地段，请小心驾驶。】

　　来自于导航的冰冷女声在昏暗的车厢里突兀地响起，不过这一路上已经听到过不少次这样的提醒，秦观海并没有在意太多。

　　到了现在的时间点，高速路上基本只有他一辆车还在行驶了，远光灯打亮了不远处反光的路牌，兴许是因为这一路上除了树木和围栏只有路牌算是比较新鲜的存在，秦梧便没忍抬眼多注意了一下。

　　前方直行是市区，右拐是个叫做血字岭的地方，远远望去高速公路被一堆山体与树木包围，浓雾掩盖了深处的方向，让这条本就没有车经过的道路愈加渗人。

　　他们继续在黑暗中行驶，唯有的光源是自家面包车打开的远光灯，在大概又向前开了十分钟左右的时候，秦观海忽然“咦”了一声，然后用手指拨弄了一下他的导航屏幕。

　　【前方两公里处道路拥堵，请小心行驶。】

　　在秦梧的疑问发出之前，导航的声音提前打断了他的思绪。那条本该一路畅通的行驶路线上忽然被红色的拥堵提示给填满，可他往前看去却根本没有见到一辆除他们以外的其他车。

　　“你这手机是不是该换个了？”秦梧从后座探出个脑袋，替秦观海扒拉了两下屏幕，“你开车别分心，我来弄。”

　　“换手机？你说的倒容易，你老爹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哈？”秦观海揶揄了自己儿子一句，视线却依然谨慎地盯着前方。

　　导航显示他们已经进入了拥堵路段，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周围根本就没有其他车辆路过，看上去一切都只是因为导航的失灵。

　　“汪！”

　　躺在后排的黄二小忽然冲着窗外叫了一声，过于响亮的嗓门把秦观海吓了一跳，连着喇叭都“滴”了一声。而此时秦梧顺着黄二小吠叫的方向看去，竟见到不远处的树林里站了个白衣长发的人影，正幽幽地看着他们的方向。

　　无人的高速上秦观海很快就开过了那白衣人影的身边，并且在接近它的那一刻，本来应该正视着他们的人影忽然背过了身去却根本没有转身的动作，而在车子开走后的不久，秦观海再从后视镜里去看，那人影竟又转了回来，继续盯着他们的车尾。

　　“是那个吧？”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秦梧在黑暗中幽幽开口，虽说他们身为捉鬼师并不会害怕这种东西，但为了以防万一，秦梧还是替秦观海打开了导航的路线记录。

　　【即将离开拥挤路段，预计时间五分钟。】

　　面包车在无人的高速上继续行驶，秦观海选择无视导航给予的提示，不过从刚才起他就觉得路况有些不太对劲，撇去那条本该通往市区的道路附近全是山体以外，两旁的景色居然也分外眼熟。

　　他无比清晰地记得有一棵树似乎是在之前的台风中被吹断了一半，它的上半部分几乎完全倚靠在了另一棵树的树干上，而这副稀奇的画面已经是他第三次透过车窗看见，甚至就连树倒下的角度与裂口位置都没有改变过。

　　车载喇叭的音乐不知在什么时候停止了播放，耳边只能听到风流擦过车身带来的轰鸣，两人一狗都坐在车里一言不发，眼睛紧紧盯着窗外不断循环的景色，而那个导航也非常适时地播放着与刚才相同的语音——

　　前方两公里处道路拥堵，请小心驾驶。

　　即将离开拥堵路段，预计时间五分钟。

　　以前只要半个小时就能过去的路段，这次秦观海却开了整整一个小时都没有离开。秦梧拿过导航打开刚才的路线记录，上边一圈又一圈的蓝色线条重叠在了一起，就好像在告诉他们，这一个小时的路程里，他们似乎一直都在原地绕圈。

　　并且在见到上头那个完全与目的地相反方向的地名时，秦梧眨了眨他那双大眼睛道，“臭老爹，你好像走错道了！”

　　舅舅家的位置是市区，但现在导航上所显示的地点无疑是刚才秦梧注意到的“血字岭”。

　　“怎么可能啊，我一直按照导航开的。”秦观海不满地抱怨了一句，最后将目光停在了一旁的紧急停车带上。

　　车子在一阵减速后缓缓停下，两人一狗下了车，站在护栏的外头望着空无一人的高速路相视无言。

　　手机的信号完全空白，连网页都加载不出任何信息，可秦观海的手机导航却始终保持着连通，甚至还不断地提醒着他们——

　　前方道路拥挤。

　　秦观海扳动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不过火星子才亮起，他家的孝顺儿子就一巴掌盖在了他的脑门上。

　　“就抽一根，不然这鬼打墙破不了啊……！”秦观海揉着生疼的脑袋，只有这时候才会对秦梧点头哈腰的。

　　“按你这个意思，遇到鬼了我直接十根烟一起抽，厉鬼都要退避三舍是吧？”小少年双手抱在胸前，皱着眉头同老妈子似的对他老爹指指点点。

　　不过见秦观海一脸疲惫，想想他开了一天的车是真的挺累，此刻也只是对他唠叨了两句便不再说话。

　　无人的高速上晚风吹得凄紧，时而有鸟雀飞过带来一片树影摇曳。

　　刚才在路边穿着白衣的人影不知何时闪现到了他们斜对面的树丛里，虽然以他们的距离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可那被虎视眈眈的眼神盯着的直觉应该不会有错。

　　一支烟很快就在秦观海的指尖缩成了短短的一截，男人将烟头在护栏上按灭，想起身回到车里，只是耳边却忽然响起阵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阵阵阴风从他身侧掠过。

　　白衣的人影在瞬间消失了身形。

　　“秦梧？”秦观海抬眸，只见到自己儿子木讷站在原地，那微微咬紧的牙关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而他不知何时打开的阴阳眼也在黑暗中闪烁着颤栗的微光。

　　道路的不远处忽然起了层浓雾，有淡蓝色的鬼火在护栏上不断摇曳，宛若一盏盏通往冥河的灯火，将高速公路完全笼罩在阴翳恐怖的火光之下。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感，就像是遇到了自己的天敌。寒气自脚底溢出，让少年浑身都筛糠似的发起了抖，与此同时那个导航还在不断地播报——

　　前方一公里处道路拥堵。

　　前方五百米处道路拥堵。

　　前方一百米处道路拥堵。

　　已到达拥挤路段，请您小心驾驶……

　　站在原地根本就没有移动过位置的秦梧混乱了呼吸，他能听到成群结队的脚步声正在慢慢向他靠近，并且随着播报中距离的不断缩小，浓雾中出现了一排排的人影，它们越来越多，越来越近，以震天撼地般的士气凛冽了寒风，踏着不容阻碍的步伐向他走来。

　　当为首的“人”要冲出浓雾的那一刻，秦观海忽然将秦梧背对着拉到了身前，有着厚茧的手掌盖上了少年的双眼，与此同时男人低沉谨慎的声线从他的头顶幽幽传来，“别出声，调整呼吸，闭上眼睛。”

　　这是阴兵借道，不能看。

　　胸腔里的心脏飞速跳动着，他能嗅到秦观海指尖淡淡的烟草味，但神奇的是此刻竟觉得不算太讨厌。

　　他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那只盖在他眼睛上的手也收了回去，秦梧这才眨着已经熄灭了阴阳眼的眸子迟疑道，“……现在安全了吗？”

　　“臭小子，讲的什么废话，天塌了有你老爹顶着，我不安全你也会安全的。”

　　两人在寒风中略微站了一会儿，很快手机的信号就恢复了满格，而导航也不再提示有拥挤路段。

　　几分钟后他们重新上了车，此时浓雾散开，夜色都变得清晰起来，秦梧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脚步声消失的方向，最后叹息道，“看来十二点之前想到舅舅家还是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