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师》钮钴禄王猪

128、古着02

　　大概是两个周前的事情。

　　那阵子正好是古着在班里最风靡的时期。平日里需要穿着校服，学生们就将古着穿在里面，一旦到了午休或是体育课能够脱掉外套的时候，大家就会聚在一起讨论谁的古着更加好看。

　　世界上仅有一件的衣服，再加“盲盒”性质的推销方式，让每一个学生都乐在其中。

　　而这个在医务室里被篮球砸了的女孩子，也曾在网上购买过一件古着。

　　店家发来的时候说是随机发货，只能够保证是适合她穿的女装。这种过于随机性的东西让小姑娘很兴奋，遂收到货的第一秒就忍不住飞速拆开了包装。

　　她收到的是一件针织单衣。已经有些起球的衣服在时间的蹉跎下泛黄了边缘，尽管此刻因为店家赠送的香料包而散发着足够清新的气息，但习惯检查缺漏的女孩子依然在衣服的内侧找到了一片古怪的污渍。

　　她本想拿起衣服好好检查一下，一把梳子却忽的从袋子里滑脱了出来，红色的塑料梳子表层已经有些光滑，看上去也是被人使用过一段时间的“古着”了。

　　“怎么还送这种东西啊……”女孩子有些无语地把梳子拾起举在灯光下一看，那小玩意确实打磨得好看，让她一时之间也忘记了要去检查污渍的事情。

　　最后她就这么把衣服往洗衣机一丢，想着反正洗干净了都能穿。

　　所以后来等她意识到这衣服来历可能不干净时，已经来不及了。

　　第一次穿上这件古着的当晚，女孩子就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梦里她就像是灵魂出窍一般，漂浮在房间的上空，她能看到另一个自己正在床上熟睡，这种灵魂与肉身分离的感觉颇为奇怪。

　　再后来的时候，床边的地上忽然出现了一滩黑影，宛若血色的泥沼在昏暗的光线下冒着“咕嘟”的气泡。

　　有大团大团的头发从黑暗中涌现，伴随着一双忽然伸出的惨白手臂，披头散发的女人从地底爬出，她胸腔的皮层破了个大洞，露出底下阴森的肋骨，腿部更像是骨折过一般扭曲着肢体，挂着拖到地上的皮肉，用好像丧尸一样的步伐缓缓走到了床上那个“自己”的旁边。

　　漂浮在空中的小姑娘不敢说话，只瞪着双眼睛惊恐地看，见那女人扬起手要掐“自己”的脖颈，她终是因恐惧而大喊出声，“起来，你快点起来呀！！”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本来还在地上的女鬼忽然停下了动作，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她慢慢将头转到了背面，发出了令人胆寒的诡异笑声——

　　【我找到你了……】

　　她忽然伸出利爪向空中的女孩子飞扑而来，那副狰狞的面庞在无限贴近自己的瞬间，吓得她心脏都要骤停。

　　此刻小姑娘只觉得眼前一黑，接着意识被抽离，再惊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是做噩梦了吗……

　　回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即使躺在被子里也感觉浑身粘腻非常难受。正想着坐起身来喘口气，她却忽然发现身体好像动弹不得。

　　呼吸变得困难，大脑沉重非常，就连手指和脚趾都像是被按住了骨头似的根本使不上力气。

　　她有些不安地转动着唯一还能活动的眼珠，毕竟比起“鬼压床”，她更愿意相信科学解释中的“睡眠瘫痪症”。

　　直到她眼角余光瞥见了那个坐在床尾的长发女人。

　　同梦境中一样的女子穿着自己网购来的古着，她满身满脸都是血，起初只是坐在床边望着地板一动不动，但当女孩子的目光落去她的侧脸时，那东西忽然转过了头，以尖锐的声音叫嚷着，“还给我，还给我——！！”

　　那之后，小姑娘就完全被吓晕了过去，什么都不记得了。

　　故事讲到这里，对面的小少年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在女孩子以为他会同情自己的遭遇时，秦梧却给她比了个大拇指，点赞道，“真有你的，来历不明的衣服还敢往身上套，女中豪杰啊。”

　　“……”她真的非常讨厌直男长得帅这种设定。

　　从对方的描述来看，这女鬼不止一次找到她向她索要东西，但由于只是怨鬼的等阶，无法对她造成实际伤害，就只能在梦里慢慢消磨她的精力，直到她阳气消耗殆尽。

　　“你运气不好，买到死人衣服了。虽说性质差不多，但这玩意儿不叫古着，该叫洋垃圾。”关于这事的答案已经很明显，秦梧也懒得和对方赘述太多。

　　无非就是无良商家拿那些死人的衣服来卖，虽然具体渠道并不清楚，但这确实是为了节约成本牟取暴利而做的恶劣手段。

　　最后导致部分买家被鬼缠身，甚至是被夺舍心智。

　　“那我应该怎么办……”虽说女孩子现在已经不穿那件古着，但一想到自己曾把别人死时穿的衣服给套在身上，她就觉得浑身发痒。

　　“还能怎么办，我替你消灾呗，”秦梧耸了耸肩，向着女孩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掌心，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同她挑眉道，“给我吧？”

　　自己涉及不到的地区他无暇顾及，但应当会有其他的捉鬼师来解决，而眼前他能看到的这个，还是帮一下忙比较好。

　　“你是说那件衣服吗？我放在家里一直没敢穿……”她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颊，又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似的双手握拳道，“我现在就回去拿！”

　　嘶……

　　秦梧有些头疼地抽了口冷气，见对方都已经准备推门出去，他赶紧摆摆手把她拦下来道，“得了吧，鼻血都流得脸上没血色了，我看你还是好好躺着吧。”

　　要把女鬼给引出来，也不一定非得是那件衣服，而且从女孩子的叙述来听，“头发”的出现频率很高，极有可能鬼的怨念是依附着那柄随衣服赠送的梳子而诞生的。

　　“梳子呢？”秦梧又勾了勾手指，明明是如此随性的样子，却莫名让小姑娘觉得他非常可靠。

　　“啊，这个我带了，因为小巧易携带，而且款式还挺好看的……”对方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梳子塞到了秦梧的掌心。

　　小少年闻言无奈叹息，他真是服了这家伙了，前两天才刚穿了死人的衣服被鬼给找上了，怎么现在还能大大咧咧地用这梳子梳头呢。

　　毕竟这可是比起衣服，要更为至阴的不祥之物啊。

　　……

　　时间一晃到了晚上，今天的特训秦梧被放了鸽子。

　　小少年都提着五灵剑准备就绪了，骆云影却忽然一个电话过来，说他游戏里的工会接了挑战书，时间就是现在。

　　并且在秦梧试图指责他的失约行为时，对方比他还要嚣张地骂道，“别他妈唧唧歪歪的，老子输了你也别想好过。”

　　“……”二十一世纪最早的胖虎诞生了。

　　而佟小雨那边也是一样，明明是萌妹扛大剑那样张狂的设定，她的声音却软软糯糯的，甚至还对秦梧撒起了娇，“不行嘛，今天我特别喜欢的番剧开播了，漫画时期我可就天天候着追了，所以动画版第一集我肯定不能错过的……！”

　　“……行，走吧，都走吧，让我一个人来承受这份孤独。”秦梧觉得自己像个空巢老人。

　　本来还想借着特训的名义让骆云影他们帮忙捉鬼呢。

　　坐在公园的喷泉旁，攥着那把白天从女孩子手中要来的梳子，秦梧有些烦躁地揉乱了头发。

　　他必须得在凌晨对着能映照出自己的载体，可以是镜子也可以是水面，然后再用那把梳子梳头，就像是那些招鬼游戏一样，把怨鬼给勾引出来。

　　“真令人恶心啊……”望着手中被不知多少人使用过的梳子，秦梧默默吞了口唾沫，将它插入了发丝之间。

　　冰凉的梳齿触碰着他的头皮带来一阵让人背脊僵硬的寒意，秦梧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也随着梳子的滑动而慢慢浮现，虽然那都是因为他的洁癖在作祟。

　　当第三下梳开自己的头发时，秦梧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他借着喷泉流动的水面偷偷去看，却惊觉对方竟是白天在医务室里给他梳子的女孩儿。
　　此刻她惨白着脸色一言不发地站在自己的身后，就同之前秦梧在拐角处见到的那个家伙一样。

　　虽然不想承认自己脸盲，但原来她们是同一个人吗……！

　　因为一直用死人的梳子梳头，所以身体已经被夺舍，白天的时候还好，一旦到了夜晚阴气大盛，她的肉身就成了女鬼的躯壳，这也是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时她有影子。

　　可为什么她的头能拧成那样？明明是背对着自己而回头，可脸却是无比标准的正脸，如果活人被强行这么扭头，早就死了吧？

　　“嘶，好疼。”秦梧正思忖着事情的原委，那在脑袋上胡乱动着的梳子却忽的勾到了他的头皮，疼得他半眯起了眼睛。

　　与此同时他听到身后传来“哗啦”一声动响，小少年惊慌失措地回头去看，发现刚才还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女孩居然晕倒了过去。

　　“你没事吧？”在阴阳眼的视线中，女孩身上的怨气忽然消失，只留下微弱的人火还在燃烧。

　　是她的身体达到极限了？还是说……

　　秦梧大步走向女孩的身边，只是在他想要俯身查看状况时，几缕长发忽的从他身侧倾泻而下，垂落大片阴影。

　　他下意识地伸手扯了一把，来自于头皮的疼痛让秦梧意识到这堆头发的主人居然是他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

　　寒意顺着发丝往他身上直冒，他四下看了一圈也没能找到刚才忽然消失的女鬼，只是那股强烈的怨气好像一直都吸附在他的身边，让他感到一阵恶寒。

　　【嘻嘻嘻……】

　　后脑勺的长发被冷风忽的掀开，秦梧听到了来自于女鬼的嬉笑，宛若在他耳边的戏谑让他忽然意识到，那个声音似乎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他惊慌失措地用手去摸，又借着水面的反光扯着那堆头发去看，果然女鬼那张妖冶的脸就贴在他的后脑，似乎是刚才借着梳子而附体到他身上的。

　　秦梧两眼一黑，终是明白过来那根本不是女生的头能转一百八十度，这分明是她的后脑勺又长了一张脸！

　　趁自己的身体还没被完全夺舍，秦梧慌忙拿出符纸往后一贴，却没想灵力被注入的瞬间，本该对他无效的东西却在他身上炸开了火焰灼烧似的剧痛！

　　他被怨鬼附身，相当于是被改变了身体的本质，所以符纸对他也起了效用。

　　“可恶，好痛……！”

　　也不知道是“我打我自己”这样的操作造成了太大的伤害，还是秦梧高看了自己的意志力，此刻他只觉得女鬼的笑声宛若沙虫啮咬大脑，让他的意识越来越飘渺，就连视线也慢慢模糊起来，好像什么都看不清了。

　　在昏厥前的那一刻，秦梧终是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式神，遂他用尽全力将灵力灌入手背契约，就当是最后一个赌注——

　　茫茫白雾在寒风呼啸中散去。

　　穿着可爱兔子睡衣，还踏着米黄色兔耳朵拖鞋的男孩子笑嘻嘻地举着手机，口中甚至还说着被召唤过来前的那句台词：“以小白我的评价来看，这家毛巾蛋糕真的很好吃，甜甜的不腻人~而且……嗯！？”

　　意识在感受到冷风灌入衣襟的那一刻倏然清明，正在做甜点测评直播的白虎举着只剩下奶油残渣的叉子，看着直播间里齐刷刷的一排：

　　【主播，你这特效也太牛了，直接家里的背景换公园了啊？】

　　【难道真的没有人觉得这是瞬间移动的超能力嘛？太逼真了……】

　　【不会又是垃圾袋的营销手段吧？】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男孩子终于狂怒，“秦梧！！你到底为什么总是要在小爷直播的时候……嗯！？”

　　话语第二次的戛然而止，白虎连直播间都忘记了要关，只怔然望着眼前面对他而立的少年。

　　公园中央清澈的泉水泛着月色的微光，有女孩儿晕倒在水池的一侧。

　　而平日里清朗的少年就站在她的身边，他唇角漾着妖冶的笑意，阴阳眼轻轻颤动在睫毛之下显得深邃无边，那头浅灰色的长发在微风中簌簌浮动，几缕不听话地飘进了水中，随着落叶与水波摇曳着发梢，让他看上去熟悉却也无比陌生。

　　“秦梧你……终于还是被娘娘腔洗脑成功，决定走那种路线了吗？”

　　白虎嘴角抽了抽，兴许是因为对方是秦梧，他并没有察觉到异常，此刻还对着直播间的大家说了“拜拜”，然后关闭了直播。

　　只是在他以为秦梧会和以往一样阴阳怪气时，他却倏然几步跃起，利爪在月下划出寒芒，白虎躲闪不及，竟被他生生在脸颊上划开道口子。

　　血液从白皙肌肤流淌而下，白虎怔然伸手一触，指腹上的浓稠让他凛然了眸色。

　　“你疯了啊？！”小家伙气急，想咒骂两句，可抬眸却见到对方一脸愉悦地用舌尖舔去了指甲上的血丝，那副有在好好享受虐杀的表情让白虎意识到了不对劲。

　　有大量怨气从少年身后散发而出，就像是操纵着提线木偶的傀儡师。看样子是招鬼失败还被夺舍了心智，有够丢人的。

　　“只要把你干趴下就行了吧？”白虎说罢，指尖利刃汇聚成风，对付一个被鬼夺舍的秦梧，他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

　　但对方却对他的威慑根本不为所动。那鬼忽然一晃身形，操纵着秦梧就向白虎左侧袭来。

　　看似毫无章法的攻击没能引起白虎的警觉，他甚至连位置都没有移动，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打了个空，而后嗤笑道，“你是眼瞎吗？秦梧就算再没用，好歹也知道敌人的位置在哪啊？”

　　但他很快也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了代价。

　　白虎听到耳边响起“咔”的一声，像是紧绷的琴弦忽然断裂。

　　下一秒，身上的灵力宛若水雾被迅速抽空，手脚也在瞬间失了力道，白虎一个不稳便栽倒在地，那种连呼吸都困难的压迫感让他惊恐地意识到，“秦梧”刚才切得是他的命线。

　　……这鬼能利用秦梧的能力！

　　如果放在平时，秦梧一定会嘲笑他，说“轻敌的代价就是被敌人暴打”，但此刻他只是迈着张扬跋扈的步子在他面前停下，用蔑视的眼神盯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白虎，宛若嘲弄。

　　“你这家伙，赶紧醒过来啊！看到你被夺舍的脸就来火……”白虎颤颤巍巍地爬起了身，但现在的他能做的只有试图唤醒秦梧的意识。

　　可对方依然一言不发地向他逼近，显然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呼唤。

　　“没用的东西！如果是秦叶咏就不会被这种下三滥的家伙夺舍！”白虎越来越后悔和秦梧缔结契约了，自己该不会成为第一个被自己主人杀掉的四象吧……

　　天啊，他直播间里还有一百块钱没有提现呢！

　　眼看对方的利爪与自己越来越近，白虎下意识地抬手用胳膊挡了脸，从喉间嚎出了最后一句咒骂，“秦梧，你个……”

　　哗啦——

　　血液飞溅，赤色在顷刻间填满了白虎的视线，他错愕地眨眼，只盯着面前将利爪刺入自己肩膀的少年目瞪口呆。

　　他居然为了保护白虎而攻击了自己。

　　“……别喊了，我听得到。”秦梧终于说话了，他低低喘了口气，从伤口中撤回了自己的手，血液染红他的衣襟却让他无暇顾及疼痛。

　　已经黯淡了色彩的阴阳眼透着少年难以掩盖的疲惫，看上去秦梧为了抢回自己的意识而耗了不少的力量。

　　当然最至关重要的是，要一个整天保护其他人的家伙去伤害他重要的朋友，这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所以很快他就振作起来，从空间符中抽出了那把五灵剑。

　　已经能微微被他抬起的神器在秦梧触碰到剑柄时爆发出强烈的气浪，那对普通人来说毫无作用的灵力却如几百度的水蒸气一般，将怨鬼从他身体里活活烫了出去。

　　对方作势就想逃跑，可没离开多远就被一道剑气从侧边刮过，它的身躯在顷刻间被拦腰截成两段，带着无比凄厉的惨叫消散在了黑下。

　　这是秦梧第一次挥剑成功，无边的灵力卷起炽浪打散了一切带有怨气的魂魄，狂风掀得两人的发丝都在月下胡乱飞舞。

　　望着秦梧的背影，白虎唇瓣动了动，他忽然看到了几千年前的某个夜晚，那与他无比相像的家伙也是有着如此坚定且不容置疑的背影，说着同此刻秦梧一样的台词——

　　“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

　　他们真的很像，相同的气味，能力，甚至是在捉弄人时完全复刻的神情。

　　但也有微妙的不同，至少那个弱的让他都想笑的家伙，似乎有着连秦叶咏都难以追及的坚韧。

　　可惜这般令人温暖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那柄五灵剑又再次因重量而将秦梧压趴回了地面。

　　“痛！！”秦梧痛得低呼，因怨鬼而生长的凌乱头发也像荆棘似的把他缠住，那副手忙脚乱的样子简直就是沙漠里的风滚草。

　　看样子刚才能举起五灵剑，只不过是来自于秦梧瞬间的爆发力，以及他想要拯救白虎的心意被认可了吧……

　　想到这，白虎没忍眯起眼睛嘲讽似的嗤笑：

　　“仔细想想也是，什么叫没人伤得了我，真会装啊，命线是我自己切得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