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师》钮钴禄王猪

112、困兽03

　　奔跑在无人的大街上，寒风掀起了少年们飞舞着的发丝。

　　看了一眼跑得比他还快的秦梧，白虎觉得自己的脑袋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刚才居然拒绝了秦梧的决斗邀请，还主动愿意陪他一起去救那个该死的娘娘腔。

　　虽然秦梧并没有问他为何忽然变卦，但……

　　白虎确实在那个少年的眼中看到了无比熟悉的光芒，他不算太亮，但足够坚毅，宛若星火燎原，将他内心深处被掩埋许久的那片废土都点燃了起来。

　　秦梧和他认识的某个家伙非常像，像到在刚才与他对视的那一瞬间，白虎几乎都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伴随着五灵剑下摇曳着的流苏碰撞，以及他长靴之上的宫铃叮当。

　　……

　　在两人经过拐角口的路灯时，秦梧忽然停下了脚步喘着粗气道，“这样速度太慢了，我们还是骑共享单车过去吧！”

　　说罢他掏出手机就要扫码，但被一旁的白虎嫌弃地拍开了手。

　　小男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忽然伏下身体，刹那间爆裂的风浪夹杂着金色闪电在他身旁划出一道漩涡，灵力化作极致的光亮染白了白虎的墨发，他的身形亦在烈风中化作白光然后愈来愈大，直至变成足够震天撼地的白额巨兽。

　　光是趴在地上就快要两米多高的白虎本体让秦梧吓得立起了呆毛，但比起初次见面时的体型，现在的他为了掩人耳目显然已经收敛了很多。

　　【上来。】

　　白虎没有动口，但他的声音却在秦梧的脑海中空灵响起。

　　小少年不敢犹豫，也不好意思叫白虎再改变体型，此刻只得踩着一旁共享单车的坐垫翻身骑上了白虎，然后急促且尴尬地开口，“赶紧出发吧……！”

　　狂风再次在耳边喧嚣，周围的景色在白虎步伐迈开的那一瞬间就化作了模糊的光影，让秦梧体验了一回闪电在云层中穿梭的快感。

　　要是以后秦梧真让白虎当了自己的式神，那他一定要天天骑着白虎上街，想想就感觉威风凛凛，一定神气的不得了！

　　“哎哟！”秦梧正脑补着自己美好的未来，白虎却忽然一个急刹把他差点甩飞了出去。

　　他手忙脚乱地拽着别人的后颈肉坐稳了身子，还以为已经到了骆云影的家，可抬眼却发现周围的景色无比陌生。

　　【看天上。】

　　白虎的声音适时出现，如有魔力一般引着秦梧抬头去看无云的夜空。

　　就在他注意到星光璀璨的那一瞬间，有一通体火红的凤鸟烧着火焰似的拖尾自头顶长鸣而过，它所经之处皆留下火星点点，好像连天空都要被它的炽热所点燃。

　　“那，那是……”

　　【朱雀，看样子那家伙也找到了契约的对象。】

　　白虎说罢，继续卯起身子大步向前狂奔，而被那一幕震撼到的秦梧也很快摇了摇头，他调整好了状态，在心里兀自安慰，能见到朱雀说不定是个好兆头。

　　……

　　深夜的豪宅门口并没有其他人在。

　　秦梧盯着那扇紧闭的电子栅栏门，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没忍用力攥紧了拳头。但很快他看向了一旁的白虎，“骆云影家的防盗措施看着挺难办的，我们貌似进不去啊。”

　　【我倒也是第一次听说，去别人家里抢人还必须要走正门。】

　　“……”秦梧还真的忘记了。

　　在豪宅的外围绕了一圈，只有庭院处的围墙不算太高，不过对于普通的人类来说，这种高度已经算是不可逾越。

　　白虎微微伏下身子做好了起跳的准备，而对于五秒钟后的秦梧来说，白虎现在做得最有良心的事情就是提醒了他一句，“抓稳了。”

　　虽然这并没有什么作用。

　　随着白虎起跳，巨大的离心力把少年瞬间从白虎的身上甩飞了出去，尽管他已经非常听话地抓住了白虎的皮毛，但最后他只听到“嘶啦”一声，随着他的脱手，白虎的颈子上秃了一块，而秦梧亦一个大跟头跪趴在了庭院的泥地上，摔得头晕目眩。

　　起身后，秦梧想要夸赞白虎一句，如此庞大的身形居然也能拥有这么轻巧的落地动静，但前提是白虎没有惨叫。

　　【啊啊啊啊！！小爷完美的皮毛啊啊！！】

　　那已经兽化的小家伙不断地直立起上半身，用带着肉垫的爪子抚摸自己秃噜皮的后颈，眼角都飙出了两行泪水。

　　虽说秦梧现在很想安慰他两句，不过他才从地上颤颤巍巍地起身，就见到不远处的树影下，那个曾经被他注目过的铁笼正静静矗立着。

　　“……”秦梧感觉自己的心跳忽然有些加速，但明明他已经很清楚地知道，在牢笼中若隐若现的身影会是谁。

　　视线在一点一点变得清晰，秦梧拨开了挡路的树丛，那座金属质地的牢笼就被放置在庭院里最阴暗的一隅。

　　秦梧的指尖有些打颤，他借着稀薄的月光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在阴影下那个曾经桀骜不驯的家伙就像昨天睡觉时一样，他的身体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但现在更逼仄的空间需要他抱着膝盖才能躺下了。

　　身后忽然起了阵强风，白虎已经幻化成了人形，虽然他脑袋后面秃掉的小小一片有些碍眼，但这并不影响他盛气凌人的姿态。

　　“原来这就是人类在动物园里隔着铁笼看老虎的感觉啊，现在当了那只老虎，感觉如何啊，娘娘腔？”向来口无遮拦的白虎鄙夷地眯眼，像是终于逮到了可以将骆云影踩在脚下的机会。

　　秦梧当然会对他的发言有所不满，但想到白虎已经破例来帮助自己，他只得咬了咬唇瓣，又试图隔着铁栏去唤醒那个不知是昏迷还是熟睡中的少年。

　　因为怕惊动家仆，秦梧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叫了多久，连白虎都厌烦地皱起了眉头，这才见到骆云影微动了指尖，从昏睡中混沌地睁开了双眼。

　　这是秦梧第一次见到骆云影如此虚弱的模样，他本就无光的眸子在少年的脸庞上停留了许久，但始终都无法聚焦。

　　“……”最后他像是自己也放弃了似的垂下眼帘，凌乱的发丝随之铺散在肩头，此刻黑暗中只能听见骆云影深浅不一的疲惫喘息。

　　“骆云影，别担心，我现在就救你出来。”话虽这么说，但秦梧的语气听上去更像是在安慰自己不要着急。

　　他的手有些发抖，但他顾及不上这么多，只是在秦梧即将触碰到铁笼的锁扣时，骆云影却忽然出声制止了他。

　　“不能碰……这东西会吸人的阳气……”骆云影的声音哑得要命，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是连秦梧都想让他赶紧闭嘴别说话的程度。

　　阴阳眼在黑暗中泛开水雾，秦梧也是在这时才发现，骆云影身上那平时叫他大为嫉妒的阳气居然已经七七八八所剩无几，而那三把人火也只剩下了可怜的火苗，在寒风中幽幽摇曳，好像随时都能熄灭。

　　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妙，总之就凭骆云影是绝对不可能出得来的，而自己去触碰牢笼的话，也会被吸走阳气变成那副样子……

　　忽然，秦梧想到了一旁的白虎。

　　那家伙属于四象之一，身上无阴无阳的属性根本不会被笼子所束缚，如果能让它变回原型就能咬断铁栏了！

　　只不过当秦梧将目光投向身后始终一言不发的白虎时，对方却非常意会地冷哼了一声，显然并不愿意这么做。

　　他耸了耸肩膀，身后的尾巴不屑地摇晃着，似乎对于自己出尔反尔的行为毫不在意，“我不想放这家伙自由，我讨厌他。”

　　“白虎！”秦梧蹙眉，动了在白虎脑袋上来一拳的心思，不过他拳头还没挥起来，身后却传来一声疲惫的嗤笑。

　　“……自由？”

　　少年的唇瓣因负气而抿起，好像不被牢笼外那两人怜悯，就是他最后的尊严。

　　“时至今日……自由对我而言，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啊……？”

　　活了这么多年，骆云影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逃脱过这个笼子。无论是在这个阴翳的家里，亦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好像每走一步他都能听到锁链在他脚腕上哗啦啦的响。

　　那或许是来自于骆凝丛的规矩，也兴许是他在无数次的反抗失败后，亲手为自己套上的枷锁。

　　秦梧动了动唇，说不出话，因为在此刻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对骆云影而言，都是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同情”与“怜悯”。

　　只是在他沉默地想要寻找打开牢笼的方法时，身后的白虎忽然侧过了身，像是下意识地要躲避某些危险。

　　与此同时眼前的少年倏然骤缩了瞳孔，他从牢笼中伸出胳膊将一脸茫然的秦梧掀倒在地，旋即握住栏杆卯足了劲地同他低吼——

　　“跑！！”

　　他话音甚至还来不及落下，秦梧刚才所在的位置便轰然炸开一道浓烟。碎石土块因这巨大的力量飞溅而出，弹落在白虎的胳膊疼得他皱起了眉头。

　　但此刻他居然也在庆幸，还好他刚才闪得够快……

　　动静平息后，有人影自月下重叠树影间缓缓走出，那双同骆云影一样的阴阳眼在黑暗里撕开金色锋芒，闪烁着兽的暴戾。

　　秦梧与白虎不自觉地向后退步，好像这个男人光是站在那里，就足以用无形的杀气让人感受到何为恐惧。

　　“我教过你很多次，要想成为真正的捉鬼师，你必须把那种没用的感情都丢掉。”他的视线越过牢笼旁无关紧要的两人，直直落在了惨白着脸色的少年身上。

　　过于熟悉的话语让秦梧恍惚间回想起了那个十字路口的路灯下，骆云影曾与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真不愧是骆凝丛教出来的变态儿子。

　　“还是说，你的苦头还没吃够。”男人的目光冷冷落在骆云影衣襟下光洁的脖颈，虽然那只是随意到眼角余光的一瞥，却依然让秦梧捕捉到了特别的信息。

　　他在暗讽自己与骆云影之间的“友谊”就是那层“没用的感情”。

　　他把自己和陆颜辉当成了一类人。

　　对方忽然侧眸，他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着眼前的少年，旋即那条锁链被他重重一鞭甩在身侧，过于迅捷的速度切开了风浪发出尖锐的悲鸣。

　　男人使用锁链时的战斗姿态就同骆云影如出一辙，不，那根本就是他教出来的骆云影。

　　并且来不及等秦梧反应过来，他的下一鞭就落在了小少年的脚边。

　　压倒性的力道掀翻了尘土，而男人眼底的杀意已经凛冽如风。像是知道自己父亲的为人，那个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的少年倏然开口——

　　“爸……放过他们吧……”

　　骆云影的身体已经虚弱到连声音都无力，此刻那张总是不可一世的脸上竟也出现了乞求这样的情绪。

　　但骆凝丛并没有在乎他的请求，毕竟他的世界从最开始就不会为示弱的人而留下余地。

　　锁链缠在男人坚实的小臂上随着他伸手的动作而垂落了一端，他似乎生来就是如此高傲，学不会用商量的语气同别人说话：

　　“最后一次机会，再不走，就别想走了。”

　　秦梧看了一眼身旁的白虎。

　　他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与骆凝丛之间的实力差距，甚至也坚信如果自己失败，可能就真如女仆长所说，他会悄声无息地在这世界上消失。

　　可他一想到骆云影，如果自己落荒而逃的背影成了那家伙对【朋友】的最后印象，那自己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抱歉啊。”到这，秦梧从衣间抽出了自己的桃木剑，他就像对白虎发起挑战时一样，明明怕输怕得要命，可眼底的光却明亮如炬，任谁都不能动摇分毫——

　　“与其让我丢下自己的朋友，那我宁可死在这里。”

　　秦梧最喜欢装了，可这种放在平时绝对会被嘲笑的台词，在此刻却让骆云影怔然。

　　现在他面前那个举着剑，抖着腿的废物，居然要和他的父亲战斗吗？

　　……那是连他自己都不敢忤逆的存在啊，秦梧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才连死都不怕的要站在这里？

　　“和这种把儿子当狗训的变态家长有什么好废话的啊？直接把他打服气了就都好说！”极度讨厌看家庭伦理剧的白虎亮起了他的利爪，显然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有着野兽特性的四象自地面一跃而起，速度之快将草皮都碾开一片泥泞。

　　他的爪子足够锋利，能够撕开肉眼可见的一切，但对于骆凝丛这样颇具战斗经验的人类而言，没有触碰到的攻击都是无效的。

　　对方只是轻轻一个侧身便闪了过去，甚至还能准确地拽住白虎的胳膊，借着他的惯性将他一把甩飞去了地面。

　　“咳咳……”

　　在草皮上滚出许远的白虎带着浑身的伤艰难地爬了起来，与此同时秦梧也配合地闪现至了骆凝丛的身后。

　　只不过他的桃木剑还未来得及劈在对方的身上，那个临危不乱的男人已然回身一记膝撞踢上了少年的胸口——

　　好痛！！

　　只不过是瞬间的一击，秦梧就感觉自己的肋骨好像被生生踢断，他跪在原地抱作一团，浑身冷汗止不住地流，连呼吸都有了难以抑制地紊乱。

　　“嚣张什么啊，你这家伙！”白虎在他耳边叫嚷，显然对自己会被人类压制这种事颇感不服。

　　可秦梧此刻却无心去管辖其他人的安危，他耳边炸开尖锐的耳鸣，就连眼前的视线都因剧痛而模糊成一片，他好像快要失去意识了。

　　……为什么他们的实力能相差这么大？

　　“……快跑啊，白痴，”隔着仅仅半米不到的距离，秦梧忽然听到了骆云影的声音，少年紧紧咬着唇瓣，眸子因不安而晃动个不停，“你们……根本赢不了他的……”

　　“你是想出来的吧？”小少年打着颤的声音突兀响起，怔然了骆云影的表情。

　　那柄桃木剑被他插进泥地，而在一道掀起他鬓角碎发的风浪过后，被踹飞过来的白虎一个后空翻以爪为固定也滑停在了秦梧的面前。

　　两人一同抬眼时，骆凝丛正拖着锁链缓缓将脚步停驻在他们的面前。

　　他是在场唯一一个站着的人，以那副居高临下的威严姿态审视着眼前每一个跪伏在他脚边的败者。

　　他以武力逼迫所有人承认他的想法，就像他会用笼子来囚禁那个对他而言不够优秀的儿子。直到他扒光了浑身的逆鳞，以血淋淋的乖巧模样站在自己的面前。

　　只是在骆凝丛以为，这样就足够让那群不自量力的少年们放弃时，他却在他们的眼里看到了名为“抵抗”的情绪，就和很多年前的骆云影一模一样。

　　白虎啐出一口血沫，他落了血色的拳头锤向地面，下一秒白金色的闪电夹杂着风浪席卷而起，将他发丝也染成极致的纯白，他獠牙变得愈加锋利，尾巴亦像应激似的炸开，但同以往不一样的是，这次他还维持着人形。

　　与他一起起身的是秦梧，少年撑着那把桃木剑，颤颤巍巍地站稳了身形。

　　面对眼前那堵不可逾越的高墙，就像平时骆云影会嫌弃自己是废物而把他赶到身后去一样，只不过这次是秦梧站在了他的身前。

　　少年干咳了两声，对着眼前的男人绽开个有些无奈的笑来：

　　“我原先以为，只要能把骆云影从笼子里放出来就好……但现在果然还是不行啊，我没有办法允许我的朋友……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变成和你一样糟糕的成年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