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师》钮钴禄王猪

111、困兽02

　　秦梧从骆云影家被轰出来了，但更准确的说，那是他在那群女仆和管家的帮助下逃出来的。

　　他到现在都忘不了骆云影与他分别时的眼神，落寞，疲倦，以及深不见底的绝望。

　　那是骆云影吗？是那个没事就骂骂咧咧，动不动就说自己是“废物”的家伙吗？

　　在骆云影被他的父亲带走之后，那些女仆与管家便不由分说地撵着秦梧往门外走。一路上小少年都试图抵抗，但无奈对方人数太多又只是普通人，秦梧那些捉鬼术对他们而言根本没有作用。

　　最后这个体术一般般的家伙只能握着拳头同他们叫嚷，“是你们把骆云影照顾长大的吧？！是你们说把他当做自己孩子的吧？？”

　　站在队伍最前的女仆长微微一愣，但很快她转过头去，打开了栅栏门的电子锁。

　　管家把秦梧推了出去，然后电子门从两侧缓缓合拢，叫少年只能隔着冰冷的铁栏杆与那群女仆与管家对视。

　　“我不明白啊……”他双手紧紧握着栏杆垂下了头，因愤怒与不解而颤栗了发丝，“你们的孩子被人像狗一样的关进笼子里，为什么你们还能无动于衷啊……”

　　栅栏的对面站了很多人，今早来迎接他的小女仆，温柔招待他的女仆长，还有当初在幻鬼事件后开车接骆云影回去的管家。

　　他们无声地望着逐渐崩溃的少年，却始终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直到最后豪宅庭院里的装饰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众人才像是想起自己要做什么似的慢慢散去，只留下了最初的女仆长。

　　“我们不是无动于衷，只是无能为力。”女仆长略显悲哀的声线自栅栏对面幽幽传来，让秦梧有些茫然地抬眸与她对视。

　　“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只能优先保护你。因为一旦老爷反悔，你连活着走出宅子都很难。”女仆长的话语过于公式，但这确实比煽情更容易让秦梧听进去。

　　骆云影的父亲骆凝丛，与政府有着密切的联系，且不说他的工作或是实力，就凭他的权利，他可以让秦梧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并且不会受到任何的追责与制裁。

　　少年的唇瓣动了动，算是理解了那些女仆与管家为何如此紧张地要把他“赶走”，但很快他又不愿放弃似的追问，“那骆云影呢……？他会怎么样？”

　　听到自家小少爷的名字，女仆长倏然黯淡了眸色，在骆家工作了整整十几年的她理所当然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以她的身份而言，如果不想“被消失”或者辞退，她不能多嘴。

　　不过出于同情，她还是告诉了秦梧一些过去的事情。

　　这并不是骆云影第一次被关进铁笼，那甚至是他的家常便饭。

　　儿时只要特训的目标没有达成，亦或是做了让骆凝丛不满意的事情，他就会被直接锁进笼子限制自由，最长的时候有一年之久。

　　这期间只有为他送饭的女仆会与他有所交流，但因为骆凝丛的管制，他们能说的话只有几句。更多的时候骆云影都是一个人瑟缩在笼子里，望着外头灰蒙蒙的天空发呆。

　　因为笼子的空间实在是太小，他的手脚伸展不开，所以即使现在躺在足够他随意翻滚的大床上，他也依然习惯丢掉那个曾经没有过的枕头，在床铺小小的一隅蜷缩着睡觉。

　　秦梧以前一直觉得骆云影病态，毕竟谁会想出虐鬼这种行为。被那种恶臭黏糊的东西沾得满身都是，他连跑都来不及，可骆云影却会觉得愉悦。

　　现在想想也是，他从小除了笼子就是捉鬼。所以只有虐鬼，证明他实力的强大，那才是他唯一的乐趣啊。

　　想到这里，秦梧深呼吸了一口，他松开紧紧握着栅栏的双手，看上去放弃了抵抗，不过他眼底蕴起了光，像是黑夜过后的黎明，从天边升起星火燎原般的希望。

　　“我会把他救出来的，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哪怕是无数次我都会尝试。”

　　对方无比郑重的发言让女仆长有些错愕，但她此刻站在骆凝丛的角度，她必须比秦梧更加坚定，“我们不会放你进来的，更何况那个铁笼是……”

　　话语在少年的注目下戛然而止，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眸子，好似有澄清的火焰在燃烧，让他眼底被倒映出的自己显得犹豫不决又无处遁形：

　　“铁笼是怎样的与我无关，因为困住骆云影的根本就不是笼子，而是你们。”

　　……

　　虽说有些不太人道，不过秦梧离开后的第一件事，是先回家洗了把澡。

　　他把身上的泥污冲洗了干净，连最喜欢的后宫剧都没看，就这么直接闭眼躺上了床开始睡觉。

　　他现在需要养精蓄锐。

　　骆凝丛与他遇见过的对手完全不一样，光是身为人类这件事，就足够刷掉一大半秦梧可以使用的技能与套路，因为捉鬼术对他无效。

　　可论体术，他连骆云影都打不过，更何况亲自教会骆云影体术的骆凝丛。

　　无疑，比起苦练技术十几年，去找一个能和骆凝丛旗鼓相当的帮手才是最适合秦梧的办法。

　　可他又应该去找谁呢？

　　秦观海？他的老爹看着比自己还要不靠谱，恐怕还没到骆云影家里就该闪着腰了。

　　玄武？那家伙到现在还立场不明，再加上自己也没他的联系方式……

　　九点钟就上床睡觉的秦梧在头脑内打了一晚上的架，直到凌晨三点才顶着黑眼圈困顿睡去，感觉自己养精蓄锐了个寂寞。

　　第二天一早，他就急匆匆地出了门，不过虽说是寻找帮手，更多时间他都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

　　秦梧感觉自己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连方向都没有，只是一想到那个平日里嚣张的家伙现在还缩在笼子里可怜巴巴地看天，他就浑身针扎似的闹心。

　　最后可能是老天眷顾，他居然在那条自己做过兼职的美食街上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临近春天的季节，天气有些回暖，男孩子穿着长袖的纯白衬衫与背带裤，“戴”着人类眼中只是道具的兽耳，此刻正举着手机对着蛋糕店门口琳琅满目的甜点自言自语。

　　不过从他举着自拍杆还不断对手机挥手的动作来看，这家伙大抵又在做他的美食直播。

　　小少年眼底亮起了光，感觉自己看到了希望。他随手从一旁的五元店里买了个东西，二话不说就凑到白虎的屏幕范围里开始耍弄起自己刚买的宝贝。

　　起先白虎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直播间，可后头他看到有人评论说“你身后有个怪人”，这才不解地回头去看，结果就见到那个讨人厌的秦梧攥着他新买的垃圾袋，一脸坚定地挥舞着。

　　“……你这是干嘛啊？！”要不是还得举着手机直播，白虎就差捂着脑袋尖叫。

　　“我在帮你带货啊，垃圾袋，刚从主播这儿买的，质量嘎嘎滴！”秦梧对着镜头比了个大拇指，演技自然到撒谎都没有脸红。

　　“你有病啊！！”小男孩还是尖叫了，但很快他又想起来自己的可爱正太人设，此刻只能硬着头皮同秦梧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滚蛋，不要妨碍自己直播。

　　秦梧哪儿会就此罢休，毕竟眼前是他唯一可以救出骆云影的希望。

　　见白虎对自己帮忙带货的行为不感冒，他便随手将垃圾袋往衣服兜里一塞，又热情似火地凑过去问，“要吃蛋糕是吧？哥哥请客，想吃哪个？”

　　“你……”白虎极度崩溃，今天他才开播半个小时不到，怎么就会遇到秦梧这晦气玩意儿。

　　【小哥哥挺帅的啊，和主播认识吗？】

　　【应该认识吧，我以前在直播间见过他，是在奶茶店打工的！】

　　【什么啊，我还想今天的直播真有意思，原来搞了半天是剧本！】

　　此刻直播间里的评论已经完全歪了方向，刚才还在讨论甜点的人们纷纷将重点倒去了秦梧的身上，看来今天白虎的探店直播又得告吹。

　　此刻他再抬头，又见到秦梧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白虎只得不悦地咂嘴，露出那颗同老虎一样锋利的獠牙，对直播间的观众道，“今天先播到这里吧，晚上我们灵异直播间再见。”

　　白虎到底不是骆云影，掌握不了他一秒钟就能实现的川剧变脸，不过对此刻的秦梧而言，他愿意下播听自己说话就已经值得他烧高香庆祝了。

　　悬挂在门口的风铃随着顾客的进入而摇响动听的铃声，装饰成淡粉色的蛋糕店里，白虎坐在沙发上晃悠着两条够不着地的短腿，“嗷呜”啃了一大口眼前缀满了奶油与巧克力的蛋糕。

　　而一旁望着自己零钱包余额的秦梧正委屈巴巴地瘪嘴，感叹现在的蛋糕真是贵的离谱。

　　最后一口甜腻的柔软被白虎咽进肚子，小家伙舔了舔唇瓣上的奶油，这才心满意足地高傲道，“你别以为请我吃一块蛋糕，我就会同意和你订契约了。”

　　“不是，”秦梧有些无语地摆了摆手，“和你契约的事情我会堂堂正正和你较量的，但今天……我是想请你帮个忙。”

　　“怎么，有对付不了的鬼？你不是自称可以打败我嘛。”白虎睨了他一眼，唇角扬起几分嘚瑟。

　　“嗯……是有对付不了的家伙，但他是个人。”秦梧答。

　　“那个娘娘腔呢？我看他不是挺嚣张的，也对付不了？”白虎话语间虽是满满的鄙夷，但回想起自己那晚他被压制到连本体都变不出来的画面，他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余悸。

　　听到骆云影被白虎提及，尽管不是他的本名，但依然让秦梧有些欲言又止地咬了唇瓣。

　　他知道这两个家伙颇不对味，但现在他能依靠的人只有白虎，遂犹豫了半天还是道，“我就是想拜托你救他。”

　　“……”

　　将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给了白虎，对方果然不出所料地冷哼了一声。

　　“切，那种家伙，我才不会去救他呢，他就应该被关起来，他越惨我越爽！”小家伙食指一弹，倒扣在饮料杯上的柠檬切片被他倒腾进了杯子里，酸涩的液体在冰块融化后的清水中弥漫开来，泛起一片混浊。

　　有些意料之中的答案让秦梧感到尴尬，但他依然不愿放弃似的开口，试图打动对方的绝决，“可他是我的朋友，我没有办法就让他那样被……”

　　“你总是朋友朋友的，听得我耳朵都疼，真是烦死了！”白虎打断了少年的话语，他墨绿色的眸子微微一眨，下一秒便化作了灿金色的高阶阴阳眼，他眸中的十字星宛若冷血动物的竖瞳，透着难以言喻的冷漠。

　　白虎用这样的方式拉开了他与秦梧之间的隔阂。

　　“在我们四象之中，根本没有‘朋友’的概念，那就是利用与被利用的虚假关系的代名词。”他说到这里时，眼底泛开淡淡水雾，刚才还略显凶狠的阴阳眼重新化为了人类的虹膜，但尽管白虎什么都没有多说，秦梧却依然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几分怀念的情绪。

　　“你和玄武差别还挺大的，至少他还有点人情味。”秦梧叹了口气，默默地将准备打包给白虎带回去吃的蛋糕给拿了回来，既然贿赂失败，他选择厚着脸皮讨回来自己吃。

　　“谁能活得过那个老王八呀？”白虎挑眉，对于秦梧的话语表示不屑，但很快他又惊奇地发现秦梧居然还认识其他四象，不过在他准备追问些什么时，回头却看到秦梧正在吃他的蛋糕，逼得白虎叫嚷道，“你这蛋糕不是送给我的嘛！！！”

　　“你又不打算帮我，那收我给的好处干什么呀？”

　　“你……！”

　　白虎被气得血压都上去了，但想想自己确实没打算帮秦梧去救骆云影，遂他索性一个起身潇洒地走出了蛋糕店的大门，就当作是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

　　只不过他还没走多远，眼角余光就瞧见身后穿着休闲服的少年一边端着蛋糕大口地吃，一边又不紧不慢地跟上自己的步伐，似乎做好了今天一天就缠着他的打算。

　　对于人类这种总是三分钟热度的家伙，白虎根本就不打算放在心上，他在街边游走了一圈，然后随意找了个人气还算不错的店面打算继续第二次探店直播。

　　可是画面才一连上，后头吃完了蛋糕的秦梧又开始挥舞起了塑料袋，甚至还贴心地嚷嚷道，“主播带货的垃圾袋是真的好用哎！”

　　跟他玩尬的是吧……

　　白虎感觉自己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抽筋，但主播的素养让他反复地调整呼吸，然后挤出了个狰狞的微笑，同直播间的观众进行了第无数次的解释，“我不认识那个人，他只是蹭我热度……”

　　在白虎的设想中，秦梧最多只会纠缠他到傍晚，毕竟人的精力和毅力都是有限的。

　　但是他低估了那个人是秦梧。

　　可以从早上八点一直追剧到凌晨十二点的男孩子，也能在每天捉完鬼回来后的夜里再刷个三小时的物理题，并且他还觉得这样非常助眠。

　　所以理所当然的，在秦梧一边揣着手抓饼当做晚餐还仍然出现在直播间的镜头里时，这个堪称天不怕地不怕的白虎有了那么一点儿想要投降的心理。

　　当然最关键的是，直播间已经开始有人在问他“垃圾袋怎么卖”了。

　　可恶。

　　到了深夜的时间点，白虎将直播间改名为了“灵异探险”，这次他选择的地点是老早就嗅着鬼魂气味的废弃工厂。

　　能够通过直播赚钱，还能饱餐一顿的白虎对于这次的灵异直播非常自信，美中不足是画面的角落里有个家伙还在挥舞垃圾袋。

　　那些新来直播间的观众们不知道秦梧的存在，在看到屏幕里远处不断晃动着的影子时，纷纷惊奇地评论：

　　【那是不是鬼火啊！好神奇，我第一次在灵异直播间看到真的鬼，关注了！】

　　【楼上的，别关注，那是垃圾袋，这主播炒作一天了。】

　　【我就知道现在的灵异探险全部都是弄虚作假。】

　　【垃圾袋怎么卖？怎么没有购物车？】

　　完全已经被带偏的评论区让白虎痛苦地一拍脑门，他气势汹汹地走到秦梧的面前，连直播都忘记了关，只气恼地吼他，“你到底是要干嘛啊？！”

　　“我想让你帮我救他。”已经晃变形了的垃圾袋在少年停手时无力地垂落，在镜头里活力四射笑了一整天的秦梧倏然抿了嘴角。

　　因为这是他现在最后的机会了。

　　一旦到了明天，学校开了学，他不知道骆凝丛会怎么处理骆云影，也不知道那个让他都觉得窒息的傍晚，会不会就是自己与骆云影之间的最后一面。

　　“我没有帮你的义务，而且我说过，我讨厌那个家伙。”直播间的画面仍然打开着，少年与男孩有些哑迷的对话让评论区的观众看得不明所以。

　　夜晚萧瑟的寒风穿梭在二人之间，黯淡月光投落灯柱的光影，将白虎与秦梧拦截在了阴影的两侧。

　　他的拒绝已经足够明显，此刻更像是最终的决断，好像只要秦梧再不放弃骚扰自己，他就要动真格了。

　　但下一秒，秦梧忽然从衣间抽出桃木剑举向白虎，阴阳眼亦在瞬间炸开如炬的色彩，尖啸着的灵力从他掌心凝聚成风，掀得白虎额前的乱发簌簌飞舞。

　　白虎的瞳孔缩了缩，倒影出了桃木剑的剑尖，连着刚才嚣张的神情都在少年的注目下消失殆尽。

　　“白虎，和我决斗吧。”他是想要用胜利后的契约强制命令白虎协助自己。

　　“……我看你是个疯子！！我还在直播啊！”男孩子惊叫，手忙脚乱地掐断了手机的画面。

　　而那个已经黑屏的直播间里，底下的评论还在爆炸似的刷新。

　　他们不知道刚才画面里的少年是特效还是什么，但这足够称之为“灵异”的一幕在评论区里彻底掀起了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