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野》Ireader

3、怎么会是他？

　　屋内没开灯，昏暗一片，尹南通过房间的缝隙走了进去。

　　空中飘散着淡淡的酒味，她把门关上。男人在自己房间睡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隐隐约约地回荡在这个小房子里。

　　她开了灯，昏黄的灯光下，房内狼藉一片，打烂的绿色瓶子散落一地，菜零散地落在盘子里，凳子桌椅七零八落，苍蝇在上面吸吮着。

　　尹南把手中的玻璃药瓶放进自己的房间，轻声的拿起旁边的扫把，把残羹冷炙和瓶子盘子扫进垃圾桶，黑色垃圾袋被她寄了个死扣然后放在门前。

　　她回到厕所，把门锁得死死的，然后飞快地给自己洗了个凉水澡。

　　冰凉的水漫过她的皮肤，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形成了水珠。

　　洗漱完，她把自己的衣服洗干净，晾起来，悬挂在木色杆子上。水顺着衣服滑下，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她关了灯，汲着一双拖鞋回到自己房间，关门后，她用椅子抵住松动的门，然后坐在自己的书桌前。那是一张年代久远的桌子，桌面有一块透明的浅绿色玻璃，隔着玻璃，底下嵌着几张有年代感的照片。

　　年轻的男人，漂亮的女人，尹南，尹北。

　　尹南呆呆地看着那女人，女人很漂亮，穿着一身米格裙，笑起来温文尔雅，她的手紧紧环绕着男人的手臂，男人笑眯眯的。

　　她看着女人笑得模样，想起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和叫骂，在她的记忆里，另一间房总是传来令人心惊胆颤的声音，伴着哭泣，呜咽，祈求，抗拒，一阵寂静后，是女人的喘气和娇声。

　　后来，女人偷偷离开了。

　　男人歇斯底里地寻找，愤怒地骂骂咧咧，然后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年幼的她身上，锐利的刀子划过肌肤，鲜血涓涓渗出，粗糙的手掌捏紧她的脸蛋，火辣辣的疼。

　　男人的脚踹在她的腹部，肚子一片痉挛。头撞在木柜上，又红又肿。

　　偶尔，男人脾气好的时候，会拉着她和尹北去小吃街，买五毛钱的盐水冰棒，那时他也会抱着尹北，牵着她的手，充当一个爸爸的角色。

　　手臂受伤的地方沾过水后更加的疼。

　　桌面上的玻璃瓶在灯光下发出鲜艳的红色。

　　女孩子，别留疤。

　　少年的声音响在耳畔。

　　尹南拿过瓶子，用力一拧，瓶盖摩擦着手心，瓶子打开，一股药味扑鼻而来。

　　她没有棉签，只好用抽出几张卫生纸，纸屑飞扬，像细密的小虫。

　　她把纸卷起来，卷成一根根细细的纸棒，然后放进药瓶。

　　纸棒吸了红色液体，瞬间染成血一般的红。

　　她轻轻擦拭着受伤的手臂，药水敷着伤口，红了一片。

　　擦好了，丢掉纸棒，她盖上瓶盖，把那瓶红药水放在最靠近墙的地方。

　　手臂隐隐约约有些疼，她把书打开，静谧的空间，她的呼吸浅浅，鼻尖萦绕着药水的独特味道。

　　次日，尹南起来。

　　男人还在睡，她照常收了昨晚洗的衣服，给自己做了个面条，收好书包，出门上学。

　　夏初的天亮的很快，云白天蓝，晨风舒服地浮在脸上。

　　尹南手里捧着一本英语单词，嘴里喃喃念着。

　　她穿过逐渐热闹起来的小巷，走进汹涌的上班族人群，穿过红绿灯，来到学校。

　　校门口站着几个值班的学生，手臂挂着红色的值班牌，穿着蓝色警服的保安吃着手里的包子，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

　　尹南来到班里，她永远是最早的。

　　她的位子靠近窗边，拉开窗帘，可以看见铺满红色胶道的操场还有一排绿色葱葱的树木。

　　她习惯性地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然后拉开椅子，坐下，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昨天发的数学卷子，看着上面的错题，拿出书本，寻找答案。

　　微风透过窗户，拂过天蓝色的窗帘，浮在她稀碎的头发。女孩目光灼灼地盯着书本，面写满了灵活多变的公式，红色打叉的题目还有密密麻麻的笔记。

　　“把牛奶带上。”顾温把纸盒纯牛奶递给在门口换鞋的顾生。

　　少年接过，顺手放在斜挎的黑色帆布包内。

　　他换好运动鞋，扯了扯书包，“姐，我上学去了。”

　　“注意安全。”

　　出了门，下了电梯。顾生在地下室找到自己的自行车，长腿踩在驾车板上，出了门。

　　林炎在小区门口等着他。

　　“走吧!”顾生刹住车，长腿立在地面，车子稳稳地盯着。他修长的手臂搭在车把上，目光看向林炎。

　　林炎见了他，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笑着说，“你知道吗，我见过穿校服的人里，你是我见过第二好看的。”

　　“谁是第一？”顾生淡淡地说。

　　“我啊!”

　　“去死!”

　　顾生脚一蹬，车子向前缓缓。

　　“等我!”

　　简单的白色短袖穿在少年身上，干净阳光，胸前蓝色的校服和林炎身上的一模一样，黑色过膝短裤悠闲地挂在少年的长腿上。

　　两个白色身影并驾齐驱，少年如风。

　　到了校门口，人群多了起来。

　　顾生刹住车，长腿跨下车，直直地站在地面。他握着车把，目光盯着新学校。

　　“怎么样，心情是不是有点激动，这时候还能进新学校。”林炎站在旁边打趣道。

　　“去。”顾生懒得理他。

　　他推了车，朝校门口走去。

　　“你和我一班，认路吗你？”林炎追上去。

　　转学手续是早就办好了的，顾生只需要和班主任打个招呼就好。

　　教室里，尹南带着耳机，听着英语磁带。数学试卷和书本安静地摆着一边。

　　磁带里字正腔圆的英语发音覆盖了四周吵吵嚷嚷的声音。

　　“听说了吗，我们班今天要转来一个男生。”扎着马尾辫的一个女生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旁边的卷发女生问道

　　“班长说的啊，据说是一中的高材生，成绩很好，全年级前十呢。”

　　“而且，”马尾辫女生突然笑嘻嘻地说，“长得很帅哦!

　　“有多帅？”

　　“校草哦!”

　　“校草？那不正和我们的校花搭配喽。”卷发女生说着看了看被她们围绕着，坐在教室正中间的郑未。

　　“未未，你听到我们说的吗？”马尾辫女生一把扯下郑未的耳机。

　　名叫郑未的女生猝不及防地被扯了耳机，眼神露出一丝不满。

　　但仅仅一瞬，她像变色龙似的露出笑脸，娇声说道，“你们干什么呀!”

　　“未未，我们在说，新转来的学生，是校草哦!”

　　“嗯？”

　　“正好和你搭配啊，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成绩这么好，只有这样的男孩才配的上你。”

　　“不要胡说，比我漂亮的女孩子多的是。”郑未捋了捋柔顺的黑色长发，她长得很好看，皮肤白皙，说话总是柔声细语，带着刻意的笑容。

　　“你成绩还好啊，这次英语测验你可是我们全班名列前茅呢!”

　　郑未微微一笑。

　　她的目光冰冷地落在窗边的女孩身上，沉默不语。

　　短发遮住尹南的眼眸，看不清她的脸。

　　“同学们，我们的新同学来啦!”教室门口进来一个身影，然后是班长林炎的声音。

　　众人抬头，看着陌生的少年从门口走进教室。

　　“嗨!”

　　少年双手插兜，黑色帆布包懒懒地斜挎着，紧贴在白色的校服上，他伸出一只手，友好地冲班里的同学打了声招呼。

　　“欢迎欢迎!”

　　一个女孩站了起来，她皮肤白皙，扎着高高的丸子头，夹了个可爱的水果夹子，微微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我叫方月，副班长，欢迎来到我们班级，大家鼓掌欢迎新同学!”

　　一秒后，班上响起了欢迎的掌声。

　　然后，在刚才谈论他的女生团体里响起了一阵害羞的笑声。

　　顾生扫视了全班一周。

　　班里四十个座位，浅木色的桌子和凳子，背后黑板报画着高考加油的图案，五颜六色的粉笔写着一些打鸡血的话，以及那明晃晃的高考倒计时:六十天。

　　面前的学生穿着统一的校服，齐齐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落在一个角落。

　　微风吹动天蓝色的窗帘，女孩坐在旁边，隔着几米的距离和他目光相撞。

　　怎么会是他？

　　怎么会是她？

　　这次，他看清了女孩的眼眸。

　　“我坐哪儿？”顾生转向旁边的林炎问道。

　　“你想坐哪就坐哪？哪有空位往哪坐，谁让你是高材生呢？”林炎酸酸地说。

　　顾生抬手一指，“就那吧!”

　　在众人的目光下，顾生迈着长腿走向床帘旁的空位，那位子，正好在尹南身后。

　　尹南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靠近，双眼不眨地盯着，她看见少年的脸庞，下颌线清晰分明，还有那静止不动的圆滚滚的喉结。

　　然后，她低下头，胸膛莫名地发热。

　　身后传来椅子，少年就这么坐在了她背后。

　　“咦，他怎么坐那去了？”扎马尾辫女生说道，“怎么坐那个怪胎后边了？”

　　“帅哥都喜欢坐窗边，电视剧不都这么演的吗？”

　　“难怪，可惜了，没坐在我们家未未旁边。”

　　郑未望着窗边的少年还有那个少女，嘴角一弯，露出得体地假笑，一言不发。

　　桌面上她得第二的英语试卷被她捏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