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大红袍（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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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岩留下的药吃完时，梅青时的肚腹终于安生下来。
虽然一连数日仅以米汤果腹，梅青时脸色却比生病前更好。不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倒像是好生休养了许久。
这日入夜，山谷骤雨初歇，雨后空气清爽宜人。梅青时开了窗坐在几案前安心读书，不觉渐渐夜深。读得累了，他放下书揉了揉额头。
一股雨后花木清香从窗口悠悠飘来，他微微闭眼吸入这香气。
香气间一股别样清甜气息飘来，梅青时心里隐约一动。他从袖口内将朱岩那日留下的字条打开翻来翻去地看，忽觉油灯火苗飘了一飘，似被风吹了一样。
他用手拢住灯头，不意抬头正看到朱岩站在门口。
“梅兄，叨扰了。”朱岩施了个礼，微笑着看向他。
梅青时先是一愣，而后在听到朱岩又叫了一声“梅兄”才回过神。他忙起身，走去朱岩近旁。手握住朱岩手臂让他先进来，而后掸了掸衣袖，对着朱岩深施一礼，“小弟谢兄长救命之恩。”
朱岩忙扶起他，“怎敢受梅兄如此大礼。”言语间，似深觉过意不去。
梅青时与他二人坐下，互问了近几日可安好，又起身去斟茶。
朱岩接过他递来的茶，略低头看了看，抬头向梅青时说，“梅兄只与我清水即可。”
梅青时也没多问，换了清水给他。自己坐下端起刚刚倒下的那杯茶水，正待要喝，却看到杯子上覆盖了一只修长的手，“梅兄也不要饮这茶。”
朱岩离得他很近，梅青时又闻到适才那股雨后新苗的清润气息，令人心脾舒畅。
他抬头看向朱岩，又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弄清那气息是否是朱岩所带，那气息却又飘散得无有影踪。
“兄虽有郁结之象，却又有虚劳之症。这茶是可破除郁结，却只破不补。”朱岩似乎以为他不明白自己为何阻拦他喝茶，便又解释了一句。
朱岩低头看着他的样子，温和有礼。
梅青时看向朱岩幽深黑亮的双眼，半晌听到朱岩叫了他一声才惊觉自己还抓着对方的手。
他松开手，任朱岩拿走了他手中茶，接过来朱岩递给他一杯清水慢慢吞饮。不过寻常一杯清水，不知为何经了朱岩之手，竟变得柔润甘甜。
朱岩看着他微微笑了笑，转头看到梅青时倒扣在几案上的书，便自取了来。翻开书，正看到“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一行字被梅青时圈了起来。
“梅兄深爱此句？”
梅青时看向朱岩，“不知朱兄以为如何？”
朱岩点点头，“此句甚好，只是弟更偏好另一句：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朱岩转头对他笑了一笑，又回头继续翻看那书。
梅青时心喜，他自己也是最为喜爱这句。“此句更觉飘逸，似有庄子之意味。”
“正是。”朱岩点点头。
二人就着两杯清水，一盏油灯，对坐相谈，不觉竟然东方既白。
此后，朱岩便时常登门拜访，二人相谈甚欢。
谈及庄子拜访惠子，系了一身葫芦随波逐浪；谈及一尺之木万世不竭。
谈及程门立雪，兴尽而归。
谈及临渊羡鱼，退而结网。
如此过了近月余，或秉烛而谈，或抵足而眠，二人愈见亲厚。
这日，梅青时启程北上的日期已到。
朱岩将他从山上送到了山下，从山下又送到官道。
天上鸿雁飞过，引颈长鸣，颇引得人生起离别哀愁。
“梅兄北上，还望一路多多保重。”朱岩将身上一直佩戴的香囊解下，“此物伴随愚弟多年，万望兄收下。”
梅青时接过香囊，一股朱岩身上时有时无的草木香气便飘入鼻尖。
“梅兄若偶有肚腹不适，从香囊里取出些微内容之物煎水，饭前饮下即可。”
梅青时收下，系在腰间，而后将一贯佩戴的玉佩解下，“此玉虽非良玉，却是弟自幼佩戴，留与朱兄。”
朱岩收下玉佩，深施一礼。
梅青时上马启程，虽往前离去却频频回头。
朱岩站在路口，待梅青时骑马过了前头转弯处依旧站了半晌。
他看了半晌，转身才要回去，只听到身后一阵马蹄声响。朱岩回头，果然看到梅青时策马飞驰而来。
待到他近旁，梅青时翻身下马。
朱岩正要开口，不妨梅青时走上前来一把抱住他，“朱兄，待到重阳，弟无论是否得中，必然回返。”
“弟必在此等候。”
日月交替，夏去秋来，转眼已是重阳。
朱岩一早即立于路口驿站，不时张望，人来人往，车去车来，却始终不见梅青时。
眼见夜深露重，明月偏西，山间路旁俱已寂静，连草木间鸣虫也已悄无声息，朱岩看看空无一人的官道，终于决定起身回转。
他慢慢地往回走，长袍飘然本是甚为飘逸，眼下却只觉寂寞落索。
走了没几步，却听到身后一阵凌乱细碎的脚步声。朱岩心内一跳，回头，正看到官道上一个人影走得踉踉跄跄。
那人头上帽子早就不知去向，头巾也歪了，发丝凌乱，一身风尘仆仆，看到他时惊喜交加，声音发颤地喊了声“朱岩！”
朱岩飞奔过去，“梅兄。”
握住梅青时双手，再看到梅青时身上衣衫和脸上神色，朱岩脸色大变，“青时！”这名字他在心底不知喊了多少遍，今天才终于喊出口。可却未曾料到，对方却没听到。
梅青时软软地靠在他身上，昏迷不醒。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大红袍（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