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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流言蜚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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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外号外!钟氏掌门人手术成功!情况稳定!”
“号外号外!……”
恒德中学
下午时分,钟念伊提着装满书的皮包,脚步轻松地行走在偌大的校园里。
这几天没来学校却感到恍如隔世,连看那林荫路上有些破旧的井盖都觉着可爱万分。钟念伊拐进女子部那栋在恒德校园最深处的独立建筑,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
“诶,这不是钟念伊么?她回来了!”
“伊伊!你好了?”
“伊伊回来了!”
“大家好呀!我回来啦!”
班里的姑娘们一如既往地欢迎着她,纷纷上来嘘寒问暖,好奇她不在校的几天是如何度过的。
毕竟女子部多少比外头男孩扎堆的地方安静些,可这钟念伊平日里活泼开朗说学逗唱,段子说来就来的,着实给班上增添了不少欢声笑语。她几日不在,甚至连气氛都冷却了不少。
这不,被朋友们围住的钟念伊又开启了故事大王模式,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受伤的惨痛经历和仁济医院见闻。而其他姑娘们则是聚精会神地听着,时不时插两句嘴,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连教头先生出现在门口都无人注意到。
“咳咳!”
没人搭理。
啪啪!
教头拿教尺在黑板上拍了拍,位于话题中心的钟念伊率先看到出现在讲台上的身影,然后示意大家先生来了。
“先生好!”
教头向率先开口打招呼的钟念伊点了点头。
带了女子班快三年,他早就摸清了这个小姑娘的套路,其实暗戳戳地皮得很,但在濒临犯规边缘的时候总能精准地刹车,然后礼数周到地该问好问好,该道歉道歉。游刃有余的样子,着实令他们这些先生们抓不住把柄,只有无奈的份。
其他的姑娘也都四散开来,回座位上坐好。
“我来讲下等会的安排,”教头环视了教室一圈,“大家马上就要面临升学,相信也有很多人依旧不清楚下一步该怎么走,所以学校专门为我们女子部的同学们准备了一系列的讲座活动,邀请一些校外的先生过来跟大家探讨探讨人生,希望对大家的抉择有所帮助。”
闻言,教室里开始陆续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今天上午第一场,是来自庆义大学经济系的郑建平教授。大家稍等片刻,郑教授已经在办公室了,准备好了就过来……”
话音还未落,门口就出现了一个穿着一身素色洋服的男人,身材偏瘦,短发一丝不苟地梳到两边。
钟念伊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应该是在平日里浏览期刊报纸的时候瞥见过这位郑教授发表的评论文章。今日见到本人,气质也似与文章理性犀利的文风别无二致。
他向教头点头示意,便昂首阔步地走上了讲台的主位。
“大家好,我是郑建平。”
他抓起粉笔在黑板上铿锵有力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今天很有幸受恒德的邀请,来和女子部的同学们分享我的一些个人拙见,也希望能对各位同学的抉择有所帮助。”
“那么,我想跟大家聊一聊,殖民环境下我国的经济现状,以及学习经济学的意义……”
从环境大势,到教案理论,再到女性问题,郑建平的讲学内容详实,逻辑清晰,他的声线平稳却蕴藏着直击人心的力量,钟念伊不由得就听得入了迷。
有些躁动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成形。
掌声雷动,郑建平点头道谢,然后走出了教室。
“郑教授请留步!”
郑建平还没离开女子部校舍几步,便被一个女声叫住,他闻声回头,只见一个高挑的小姑娘笑盈盈地向他跑来,浓密的长发随风飞舞着。
“先生您好,我叫钟念伊,方才听了您的讲学觉得醍醐灌顶,感触颇多。”
小姑娘微笑着,还等着郑建平的回答,但后者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却心里咯噔了一下。
钟念伊……
金敏的女儿。
再细细打量眼前的姑娘,和他那位前任还真是有七八分的相像。
虽说和和金敏分开已有好些年头了,但想起当初的鸡飞狗跳,再看着眼前毫不知情一脸纯真的孩子,郑建平有些尴尬。
“谢谢你。”
“先生,我就开门见山吧,我想报名庆义的经济系,不知先生认为如何?”
郑建平听闻猛然一惊。不愧是金敏的女儿,连说话时这种直来直去的肯定语气都极为相似。
“我认为,你可以不用这么着急下结论,”郑建平眼神有些闪烁,“之后还有很多讲学活动,你慢慢听完再决定也不迟。”
“反正我是要去庆义的,只是还没想好选哪个系,自然是想听听先生的意见。”
“你要去庆义?”
郑建平不明白,庆义这块地盘有钟茂璆的一份,为何小姑娘却是如此笃定。金敏知情吗?难道就没有拦着她?
想到这钟茂璆,郑建平的心更是一沉。当初他和金敏的事情被捅出去,他可是差点都丢了这教职。虽说庆义经济系是庆义的王牌专业,规模不小,但倘若小姑娘过来,这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甚是不妥。
“对,已经决定了。”
“哦?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因为……”钟念伊有些害羞了,纠结着要不要把和自己情郎的约定告诉眼前这个德高望重的教授。
“爹!”
钟念伊身后传来有些熟悉的男声,她回头和来人四目相对,然后在看清彼此后都愣住了。
郑思行还穿着庆义的校服,此刻却莫名地出现在了这恒德的校园里,手上还抱着颗足球。
“是你!”
“是你!”
两人不约而同道。
这下轮到郑建平诧异了,自己儿子居然和金敏女儿早就认得,还一副火药味十足的模样。他细想了一下,忽然惶恐起来。
自己的这个儿子素来冲动,怕是已经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
这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不远处的郑思行已经大步杀了过来。
“爹!你怎么还跟狐狸精女儿说些有的没的?就不怕我回去告诉我娘?”他眼珠子一转,咬牙切齿道,“又或者说,你还跟那个狐狸精有联系?”
“不得无礼!”
郑建平一着急,也顾不得这还在公共场合,一个巴掌就下去了,所幸这周五下午本就是学生自由活动时间,校园里面人影稀疏,不至于被人看了笑话去。
钟念伊见状也噤了声,不知如何是好。
猛的挨了一巴掌的郑思行两眼通红,不可置信道:“你居然还为了她打我?当初我娘为了你和那狐狸精的事闹自杀,你是怎么答应她的?这才过去几年,就又通通抛之脑后了?”
“你!”
说起当时的不堪往事,郑建平闭上了眼睛,根本不想回忆。
“要不是今日我碰巧跟来,不然跟本没法发现你们其实早已私联已久!我早该知道的,那个狐狸精根本就是个祸害!”
然后郑思行又扭头对着钟念伊恶狠狠道:“都说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你也是深得你娘真传啊!怎么?你以为你勾勾手指,陈皆霖像条哈巴狗似的贴过来,就天下无敌了?”
郑建平又从儿子嘴里听到了方家长外孙的名字,愈发得烦躁起来。
这钟方两家都是他们郑家惹不起的主,他这个意气用事的蠢儿子怎么就不明白呢!
“行了!够了!看我回去不好好教训你!”在钟念伊彻底发作之前,郑建平又是一个耳光,然后伸手拎住儿子的后衣领,把人拖走了。
虽说平日里钟念伊反应还挺快的,但今天两父子的对话中所含的信息量着实是对她重重一击,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春日午后的阳光打在钟念伊身上,在她的长睫毛下留下一片阴霾。
在她心目中素来坦荡的金敏,居然是破坏别人婚姻的小三?
可她金敏才是被钟茂璆不断劈腿的行径伤的最深的那个人不是吗?
是日晚,红房子餐厅。
高档西餐厅的灯光昏暗又暧昧,不知摆放在哪个角落的留声机里播着黏糊糊的爵士乐,穿着白衬衫和黑马甲的侍应生灵巧地穿梭在觥筹交错间,还不忘微笑着和擦肩而过的客人招呼道:
周末愉快!
好一个周末愉快。
钟念伊面色黯淡地端坐在靠窗的一边,冷眼看着对面的母亲和现任男友一来一去的模样。
“你今天手术也累了,多吃点。”
“还行,有陈院长主刀,我倒也是省心了不少。”
“伊伊?”丁楚云率先留意到眼前的小姑娘似乎不太对劲,“你怎么了?是东西不和胃口吗?”
凭他的了解,这母女俩都贪嘴,尤其喜爱这红房子的西餐。可今天小姑娘一言不发的,盘里的牛排也没怎么动。
金敏抬头看了眼钟念伊,轻飘飘地道:“大周末的,这副死相是摆给谁看呀?好不容易回学校去半日,该不会又闯什么祸了?”
这不提还没事,金敏一提,小姑娘有点憋不住了。
“你哪里有资格说我呢?”
钟念伊声量不大,依旧是极为平静的模样,但语气里却透着少有的心灰意冷。
这让金敏和丁楚云都不由得皱了皱眉,开始认真看着眼前的女孩。
“你说什么?”
“伊伊,有什么心事就讲,不要憋在心里。”
钟念伊垂下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膝上的餐布。
“我今天在学校碰到郑建平了。”
“还有他的儿子郑思行。”
这两个名字像两声惊雷在金敏脑海里炸开了花,她瞪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看着母亲这番反应,钟念伊心里也认定得七七八八了。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起身将餐布往桌上一甩。
“你真让我失望。”
女孩不顾端着滚烫的牛排迎面而来侍应生,大步向门口走去,一路上经过的人纷纷侧身给她让路,在这一派祥和的餐厅里也算是不小的动静。
众人侧目,只见一个文质彬彬地男人追着女孩跑了出去,留下妆容精致的女人在原地低头若有所思。
“伊伊!你等一下!”丁楚云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抓住钟念伊的手臂,将她往回带了带,“今天的事……”
“你都知道吗?我娘之前插足别人婚姻?”
钟念伊不耐烦极了,也就破罐子破摔。她觉得这个丁楚云不错,是个好男人,如果她母亲真是这个样子,那他也该好好思考下是否要和这样的女人继续在一起。
“感情的事情,三言两语很难讲清楚的,”丁楚云似乎毫不惊讶,耐心道,“如果你想知道,需要给你娘一点时间,让她亲口告诉你。”
“我真是受够了!我爹,我娘,一个个的……为什么我就不能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有一对正常的父母!”
钟念伊觉得胸口发闷,似有石头堵在里头,让她喉咙发酸,说出来的话也染上了哭腔。
被小姑娘这么一吼,丁楚云也接不上话了。以他现在的立场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更何况,他也觉得相较于一般家庭的孩子而言,眼前的女孩未免承受的有些过多了。
他叹了口气,然后把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塞进车里,吩咐司机先开回家。也许此事此刻让她冷静一下才是明智之举,更何况餐馆里面还有一个人等着他去安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