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一秒》苏眉子

72、绊脚石

　　“你在哪里？”黄泰京一出餐厅立即打她电话。
　　“大马路。”她才刚刚步出餐厅，身影在他眼底划过。
　　“这么巧，我也在。”他已跑到她身后，这么近的说话声不需再多加暗示了。
　　回头，错愕了——没想到他会出来。
　　“你不是在里面吃饭吗？”
　　“里面有虾。”笑着说，收起了电话，微笑对她：“我饿了，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拉面。”
　　干脆了当，她就是觉得他怪怪的，不晓得在打什么鬼主意。
　　“那就去吃拉面。”伸手拉过她的杂物车：“你带路。”
　　“我又没说和你去吃。”
　　“你约了人？”
　　“没有。”
　　“那就走吧。”

　　“这里拉面馆看来是老字号呢。”
　　韩侑菱把他领到一间看来有点残旧的面馆，门帘上的布看来都洗得薄透了，应该有一定的历史。
　　黄泰京闻到里面飘出的鲜汤香味，很诱人喔。
　　“闻着还不错，进去吧。”
　　“哎！”她拉住他的手腕处：“现在是中午OL们午餐时间，你进去还能指望出来呢？”本来想着让他知难而退，谁料他倒是积极呢。
　　“你带我来的。”
　　“我......我带你去另外一家了。”
　　拿他没办法。

　　这里一带都是商业区，中午的时候所有美味的食府，除非特贵之级，否则全都挤满了人。
　　韩侑菱有见及此，只得想了一个最保险的方法。
　　“你有开车吗？”
　　“有啊。”
　　“来我家吧。”就是相隔了两个地铁站的距离，开车不外乎是十分钟的事情。

　　黄泰京早就瞄她那杂物车不顺眼，上了车之后忍不住要问：“你干嘛一次买那么多？好像懒蛇要囤货过冬。”
　　细味他这句话，含有影射骂人的味道呢。
　　韩侑菱扭着眼睛向他瞥去：“你是说我懒吗？”
　　“自己知道就好。”
　　“你去死了。”
　　“你陪我，无所谓。”
　　“黄泰京，你…...”——停！这样对话太熟悉。是他们以前在校园拌嘴常出现的内容，暧昧呢暧昧呢。
　　忽地感到一阵耳热，心里如搞酱般结稠，找不出一个透气点。
　　留意她不说话的样子，想起第一次亲她的情景。
　　“黄泰京，你要是乱动，针刺到你的肉可别怪我。”
　　他校服领子的钮扣松掉，她为他缝上。衣服还穿在他的身上，她踮起脚跟，一针一线地为他缝合。她缝补的工夫堪称一流，黄泰京开始还以为她会笨笨拙拙的。
　　“看不出来。”
　　“什么？”
　　“你不会用锅子，倒会用针子。”他戏言她厨艺不到家，上次做的鸡扒饭，实在不敢恭维是美食。
　　“黄泰京，能吃到我亲手做的菜，你应该感激流涕。”她十分自信地扬起眼。
　　“你下次再把芝麻弄上去，我就痛哭流涕了。”
　　“拜托，我怎么知道你体质那么弱？海鲜不能碰，芝麻不能有，大麦茶也惹到你，还有…...”她如数家珍的话被打断，皆因黄泰京吻了她。目瞪瞪，再又眼眨眨，她未搞懂状况。来得太突然的吻，让人木然，却又渐渐地好像身体飘飘然起来，像是乘着七彩云雾遨游太空，又似如坠雾地，迷迷慒慒地感到莫名的兴奋。嘴里所感觉到的只有甜味，如被糖果雪糕塞满了腔，让人心动的甜。
　　吻她的感觉真不错，黄泰京捧着那有点茫然的小美人之脸：“我说一次你就记得，孺子可教。”
　　“黄泰京，你！”
　　铃铃铃——上课钟声刺耳地响起。
　　“铃铃铃！”车厢内附带的电话响起，很刺耳的音调，真要找时间调教一下。
　　“电话你不听？”韩侑菱把后座的杂物拿下来，听见黄泰京对电话那边说：“我不回去了，我也没兴趣改唱她的歌。”
　　“她今天找你什么事啊？”咬咬唇，侑菱还是问了，即使知道不应该，还是忍不住关心。
　　看他不爽快的面色，就想知道原因。
　　“她找我改编一首旧歌。”
　　他牵着她的杂物车行：“我没答应。“

　　“你是这样煮面的？”他在厅里兜兜转转坐不定，看她在厨房里张罗着下面，走近一看，叹气摇头。
　　“当然了。”
　　“面和汤要分开煮，你不知道？”煮面的常识，他很计较。
　　“麻烦，一起煮好了。”正要把面条放进锅里，被黄泰京握住了手——电流立即穿过全身。韩侑菱手中面条因她的失力险些掉进热烫的汤锅里，泰京及时接住：“真不听话。到外边去坐着，我来煮。”
　　“哦。”唯唯喏喏地，像个心神不宁情窦初开的小女孩走到沙发上坐下：“心卟卟地乱跳，你消停一下。”是太久没碰过男人了咩？——韩侑菱，你真变态。
　　心跳的真正原因，她当然知道。
　　偷望那认真煮面的黄泰京，多年了，早已放下的情，却未曾放下这个人。

　　“吃面。”
　　他捧着煮好的面食出来，上面的配菜摆得很好看，十足高贵餐厅的餐牌照片重现。
　　看她犯傻地看着面条不动，黄泰京沾沾自喜地戏言：“吓到了吧，你一辈子也做不出来。”
　　“唓。”不服气地呛声：“有什么了不起。”举起筷子呷了一口：“好吃！”似被雷击中那样反应着，她不知道这家伙会煮面：“教我。”
　　“不教。”
　　他抛她一个酸柠檬，她撇着嘴巴，唇线向下弯，求不来也只好作罢。
　　“我可以做给你吃。”他从未为女人下厨，她是第一个。
　　“做一辈子吗。”不带半点希冀的说话。
　　“如果你想…...”
　　简单几个字，未够一句话。他用非常平稳的语调道出，刻意掩饰了紧张的心情。
　　却不遮蔽用力盯着她看的眼神。
　　看她那忽然染上红晕的两颊，那拂动闪跳的睫毛，试图把那藏于帘目的一对明珠隐没掉。因为那会流露她的真心，充满感情的盈盈杏眼，不敢相望。
　　泰京早已学会读懂她表情讯息，她在躲藏，在隐匿，有些难以启齿的原因在纠缠着她。那将会是推开他的理由，该死的理由。
　　到底是什么？
　　忐忑地等她接上下半句。
　　“叮咚！”响亮的声音来自门答机，韩侑菱正好以此为借口跳离了这微妙的情感氛围。

　　“韩小姐，我是KBB电视台的卢制作，想找你谈合作的事。我们昨天通过电话的。”
　　“啊啊啊，对，你请稍等一下喔。”
　　对的对的，她都给忘了，约了卢制作下午谈事情呢。
　　“你进去躲一下，不能让他看到你在这里了。”
　　把黄泰京推进房间，他非常不悦：“我又不是见得人。”
　　“你在我这里还真是见不得人。”她急急地说：“难道你想传绯闻吗？解释很费时间好不好。”
　　讨好地安抚他一下：“我保证很快谈完，委屈你一会儿了。”顺带把面条也搬进来：“你慢慢吃。”

　　黄泰京在她的闺房里，环视一周，到处都是书本杂志。记得高中时她虽然不常上课，成绩不太好。偏科的厉害呢，语文的分数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傲视群雄。
　　树荫下，总有她捧着课外书的身影。
　　后来，她坐在钢琴室，坐在钢琴边上。眼睛看书，耳朵听他弹琴。
　　那时，他创作的灵感特别多。偶有闭塞时，向她望去自然便会冲破瓶颈。
　　“贝多芬第九交响曲？”这是黄泰京最喜欢的古典音乐曲子。
　　还有莫扎特的魔笛，也是黄泰京的心头好。
　　“她每次都会睡着。”心里想着韩侑菱是否把这些都当作催眠曲在听？再看她随便铺陈的睡床，一眼便知被子下头是乱糟糟，像小山丘地起起伏伏，不难猜。
　　“这房间还真是够乱。”他有洁癖，平日在宿舍里，所有东西的摆放都有讲究，分得整整齐齐。JEREMY以前是最乱来的一个，总是拿了东西之后随手乱丢，老是找不回来。被他教训了多次渐有改进，现在是轮到高美女，经常吃完零食堆得满地都是，又不收拾。少不了被他厉责一番。
　　为他们打扫屋子的大婶也知他要求多多，总是小心翼翼的。听说每次帮他打扫房间时，总是会怕犯心脏病，因为太紧张。

　　看看现在自己呆着的地方。
　　“还真是不爱收拾呢。”他居然在这样糟乱的环境里还笑得出来。
　　不得不叹服韩侑菱的本事。
　　可以令他不计较。
　　就连小宇是谁的孩子，他都可以不计较。

　　更不计较动手为她收拾房间。

　　记得以前也是他帮她整理储物柜，因为已满到关不上，要不就是一打开柜子如山泥倾泄地掉了一地都是。
　　那是第一次，帮人整理柜子。
　　第一次心动，第一次喜欢人，第一次亲吻…...第一次情伤，很多很多的第一次，他都交给了韩侑菱。

　　先从凌乱的书架开始着手好了，按照字母和类别把书本排好。
　　书上倒是没什么灰尘，应该是常翻看的。
　　“莎士比亚的作品基本都齐了，她还真是一等一的拥趸。”他带着微笑把它们列上架中，塞满了整整一排。接着下一排，把乱序的书本先搬上来。
　　“卟。”轻轻一声，其中一本掉到地上的软软抱枕上，书面向下，书页如被利刀割切一样，整齐地分开两半呈现着。
　　他没作多想地弯腰拾起，却见上面密密麻麻的文件，忽地一个名字注入视线里——慕华兰。
　　“慕华兰，慕华兰，慕华兰，我讨厌你！你凭什么去查我家的事？你自小对泰京甚少过问，如今又跑来干预我和他的事干嘛！我就是喜欢你儿子怎么样？我就是要和泰京在一起怎么样？别以为你说几句话就能吓唬我，别以为用几个臭钱就能管住我，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黄泰京，我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羞辱，这都是为了你！”
　　她找过侑菱？她都侑菱说了什么？——黄泰京看完这段，完全是他不知道的事。不过料想她是没什么好话说的，把侑菱气成这样。
　　但同时也觉得窝心，即使这样，侑菱仍然是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不曾想要分开。
　　那最后…...
　　这是侑菱的日记，他不应该偷看的，第一眼纯粹是无心之失。
　　第二眼，他就是有心的。
　　黄泰京从未做过这种窥探别人隐私的事情，内心很是挣扎。他不应该看的，但是…...他真的很想知道侑菱离开的原因，知道问她一定不会说。因为他已经问了。
　　“对不起。”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那本日记道歉。他掀往第二页，继续看下去，他希望能找到一直让他困惑不解的捆住他们爱情之路的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