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妫依》寥寥的了

53、重圆

　　第五十二章
　　苏煜悄无声息的翻过了四方馆的墙头，一路畅通无阻的潜入了妫玺的兰芳苑。
　　她的屋子却连盏灯都没有点，一眼望去，有几分萧索的孤寂。
　　苏煜没有走门，而是选择从窗户翻越进去。
　　从开窗到落地，一气呵成，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不愧师承名将。
　　苏煜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妫玺的床前，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突然，屋里的油灯被人点亮。
　　“苏仆射竟没有走门的习惯，有半夜翻别人窗户的爱好？”
　　妫玺好整以暇的坐在桌旁，满眼笑意的看着他。
　　苏煜被人当场抓了个现形，却也不慌不忙，而是慢悠悠地走到桌旁，坐在了她的对面。
　　妫玺故作惊讶道：“差点忘了，苏仆射还是苏御史的时候，就喜欢夜跑，今夜怕也是不小心散步散到了我的院子？”
　　苏煜却懒得同她绕弯子：“公主将我骗来，为了什么？”
　　她故意装病，让人往他府邸递了消息，为的不就是等他来？
　　“如果我说，我只是觉着好玩，试试苏仆射到底会不会来，你信么？”
　　他懒懒一笑：“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下官自然都是信的。”
　　妫玺好奇的眨了眨眼睛：“不知苏仆射，对府上那位若兮姑娘，是不是也是这般好脾气？”
　　“下官不是很明白公主的意思。”
　　“旁人不明白也就罢了，苏大人难道还要在我面前装傻么？”
　　苏煜有一丝迟疑的看着她。
　　起初他并不愿意将梅娘带在身边，但是时来曾劝谏于他。
　　“尚京城内那么多人知道大人从四殿下府上带走了一个名叫若兮的舞姬，现在却平白消失了，大人预备如何解释？”
　　“我为什么要同别人解释？”
　　“那市井内的传言大人也是预备不理会么？大人可能觉得无所谓，那九公主呢？流言蜚语杀一人足矣，三公主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那一刻，苏煜有些害怕了。
　　他只身来这尚京，哪怕是身陷囹圄、虎狼环伺，都未曾害怕过。
　　但这一刻，苏煜承认他怕了。
　　所以，他默认了梅娘以若兮的身份留在了他的身边。
　　苏煜看着妫玺，突然一笑：“九公主，难道……是醋了？”
　　妫玺的脸突然涨的通红：“你就是愿意同一只猪在一起，也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苏煜更不解，揶揄道：“那公主设计让我前来，总不会是要向我确认若兮到底是不是一只猪？”
　　妫玺白了他一眼：“请你来自然是有正事。”
　　苏煜也坐正了身姿：“那苏某更要洗耳恭听，公主到底有何正事。”
　　“我要同你做一笔交易。”
　　“公主想要什么？”
　　“我想要自由身。”
　　“什么意思？”
　　“我不想要嫁给未来的太子，换句话说，我并不想要嫁给朱承逸。”妫玺认真地看着苏煜，一字一顿的说道。
　　他听到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却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样子。
　　“这尚京的闺女们，人人都争破头想要的尊位，公主竟不想要？”
　　“要是让我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那与让我同一头猪在一起，又有什么分别？”
　　“啧啧，公主还真是没良心。”
　　枉费朱承逸对她一副爱若珍宝的模样，要是知道她如此绝情，不知会作何感想？
　　“可是公主为什么会要同我做交易，对于元献帝来说，我只是个任人差遣的奴才，皇子的婚事，并不是我能左右。”
　　妫玺看着他的眼睛，眼神清澈而又纯净。
　　“那晚你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
　　苏煜突然蹙眉，那夜，她全都听到了？
　　罗文晋派人行刺妫玺的那一夜，他被利刃贯胸而入，而妫玺则高烧昏迷不醒。
　　两人都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那一夜，他站在她的床前，看着她烧的通红的小脸，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里的人，从小就没有父母，一直被人嘲笑是有人生没人养的野孩子。
　　他哭着跑去问从小就照顾他的张伯，为什么他同别人不一样，被人都有父亲与娘亲，只有他没有，是不是因为他不够乖，他们都不要他了？
　　张伯告诉他，他有着这世上最爱他的父母，可是他们被迫去了很远的地方，不得不暂时与他分开。
　　那时候的他并不懂，什么叫做被迫分开，只是默默地盼着能够见到双亲的那一天。
　　直到他六岁那年，他没有盼来他的父母，却盼来了一个人。
　　他对着年幼的他说，我来做你的老师，你以后就唤我一声师傅。
　　这个师傅不但教他琴棋书画，宗法礼俗，并授他帝王之术。
　　他还告诉他，他的双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因为他们双双死在了元封十八年的庚辰之变，而杀死他们的正是大殷的元献帝，朱玧。
　　原来他的父亲曾是当朝的太子朱彦，而他的母亲更是名动天下的蔡徐恒之女蔡舒卿。
　　他本该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却因为朱玧必不会放过朱彦的遗腹子，所以他在出生之夜就被残害。
　　幸运的是，朱玧并不知道，蔡舒卿怀的是一对双生子。
　　他的小命，这才被父亲的谋士给保了下来。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种幸运，因为他自小孤苦伶仃，断梗飘蓬，别人都有父母亲人的看顾，而他始终都是孤身一人。
　　他甚至偷偷地想过，如果活下来的是哥哥，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不过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这么许多，因为他身后有一群人，在推着他朝前走。
　　他背负的不单单是自己的命运，更有他死去的亲人，还有拼命将他救下的叔叔伯伯们。
　　他们盼着他能够完成朱彦的未竟之志，而他也要算一算与朱玧之间的血海深仇。
　　那一夜，他还对她说：
　　“你不是同我说，你已有婚约在身，而那个与你有媒妁之约的人，正是朱彦之子？”
　　“我还没有来得及向你正式介绍我自己，我叫朱梓亦，小字念珺，熟悉我的长辈，都习惯叫我小念。”
　　“我的父亲叫朱彦，我的母亲叫蔡舒卿。”
　　“你看，那么难我都活过来了，所以你也不能死，你一定要醒过来……”
　　“因为小念，如约，来娶你了。”
　　面对妫玺黑亮的眼眸，叱咤庙堂的苏煜，突然觉得有些局促与窘迫。
　　“那夜……”
　　妫玺突然打断了他：“那夜你同我所说的，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说罢又警觉的看了一眼四周。
　　苏煜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有些恼怒的看着他：“苏大人是不愿意与我做这笔交易么？”
　　“不，我只是好奇，既然是交易，你又拿什么同我交换？”
　　“元献帝之所以这么看重与南昭的婚约，苏大人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其中的缘由么？”妫玺没有回答，却反问道。
　　“公主的意思是……”
　　“这个缘由就是我同你做的交换。”
　　苏煜有些讶然的看着她，她说的竟然是南昭的八十万大军。
　　“公主，苏某所走之路，也有可能是万劫不复，你可以选择一条更好走的路。”
　　“苏大人怎知妫玺选的不是一条更好走的路？”
　　“当今圣上看中朱承逸，将他作为基层帝位的不二人选，可是另外几位皇子，岂会甘愿俯首称臣？所以大殷的皇位之争，必定会在庙堂之内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这个时候，不但是皇子之间的斗争，更是各大氏族之间的博弈。南昭本偏安一隅，不愿卷入这样的纷争，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些攻于心计、算无遗策的能臣谋士，又怎会让南昭置身事外？”
　　“所以，南昭在几位皇子之中，也会要做出一个抉择。如果硬要让我在元献帝之子中选一人，妫玺宁愿选择你。”
　　妫玺并不是单纯因为自己的婚约，而将南昭八十万将士的姓名推上风口浪尖，这的确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她在尚京一年有余，并不只是整日的吃喝玩乐，她也暗中观察了几位皇子。
　　二皇子朱博远胆小怯懦，三皇子朱宇宸狂妄自傲，四皇子朱祁章阴狠毒辣，五皇子朱晟凯残暴不仁。
　　六皇子朱承逸虽然正直善良，但没有铁血手腕，而江山本就易得难守，所以他即便有帝王之相，却缺乏纬武经文、气逾霄汉之能。
　　唯独苏煜，心宽以容天下，胸广以纳百川，仁厚以包万民，德高以聚众心，是真正的帝王之材。
　　所以对妫玺来说，苏煜才是帝位的不二人选。
　　“你不怕么？”
　　妫玺知道，苏煜问的是，她不怕他败了么。
　　“我不怕，你要是败了，赔上的就是我的一条命，但你要是赢了，赚的就是我的自由，还有南昭百姓的长久安定。”
　　他的小公主，原来是长大了呢。
　　苏煜低声一笑：“九公主竟是存了陪苏某一同赴死的决心。”
　　妫玺小脸一红，刚要出言反驳，却又听到苏煜说道：“那苏某，又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言下之意，就是应允了妫玺与他的交易。
　　接着她又心中一喜，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伸出柔软白净的小手：“那就请苏仆射与我击掌为盟。”
　　苏煜也伸出了手，与她轻击三掌。
　　“有违盟约者天下为笼……”妫玺歪头看向他。
　　“沉冤莫雪！”
　　“一言为定！”
　　妫玺忽然笑道：“妫玺还有一事不明，还请苏仆射解答。”
　　“公主请说。”
　　“为什么苏大人一听说我身体抱恙，就会立刻赶来？”
　　苏煜瞧了她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也笑道：“那公主到底为何那么笃定，苏某一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