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妫依》寥寥的了

51、储君

　　第五十章
　　苏煜回到宅邸的时候，时来与姜凌飞正坐在墙头上喝酒，剥花生。
　　时来看着远远走来的苏煜，大声对姜凌飞说道：“你快看！那是我家大人么？”
　　姜凌飞掏了掏快被他震聋的耳朵，定睛一看：“嘿！可不就是我家公子么！”
　　又奇道：“这樊阳楼不是在西边么？他怎么打东边来了？”
　　时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卖着关子道：“你连这都不知道？要不怎么说你来尚京时日太短了呢！”
　　姜凌飞更好奇了：“到底什么情况？”
　　时来笑道：“大人这不是回来了么？你问问他呗。”
　　姜凌飞看着走到门边的苏煜，果真一跃而下，冲着他问道：“公子不是去樊阳楼了么？怎么打东边回来的？”
　　苏煜目不斜视道：“遛弯。”
　　姜凌飞摸了摸脑袋：“这弯遛的够远哈，你说是不是啊，时来？”
　　时来哈哈一笑：“可不是么，这弯都遛到四方馆那方向去了，大人可还觉着累？”
　　苏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近日觉着时来的功夫精进了不少。”
　　时来立刻变了脸。
　　果然苏煜又接着说道：“姜凌飞，你最近同他过招了么？想必快不是对手了吧？”
　　姜凌飞将手中的花生一把摔在地上：“时来！下来，我们俩切磋切磋！”
　　时来苦着一张脸：“你不困么？”
　　“不困！今天不赢你，叫我怎么睡得着！”
　　苏煜头也不回的跨进了宅邸，身后传来了时来的告饶声：“你厉害还不行么！你天下第一可以么！”
　　“不可以！老子凭真本事赢了才算！”
　　时来又大声喊道：“大人！我错了，大人！”
　　苏煜头也不回的迈进了自己的院子。
　　他有些意外的发现，自己的房中竟然亮着灯。
　　他推门走了进去，看到了一个忙碌而又熟悉的身影。
　　正是今夜同他一起去樊阳楼的若兮。
　　“你在做什么？”
　　她好像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有些无措的看着他。
　　看着他微微皱着的眉，她有些慌乱的解释道：“我看这几日，天气有些凉了，所以想着替大人换一床厚些的被褥，你夜里也能睡得舒适一些……”
　　“你不必如此。”
　　她隐隐感觉到了他的不高兴：“我也没有别的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我将你带在身边，并不是为了让你来为我做这些琐事。”
　　她低下了头，无意识的绞着手中的帕子。
　　她是在兖州遇上的苏煜，而苏煜一眼就认出了她是妫玺曾经要花五千两买下的梅娘。
　　梅娘在之后的折海棠上，又被一个官员给竞价买了去。
　　没想到这个主家将她买去没两天，就因犯了事被抓进了刑部大牢，而一屋子的家眷仆从，不是充了官奴，就是被贱卖。
　　而梅娘因生得貌美，被人牙子转了几手，才又被卖到了兖州。
　　来到兖州之后，她因受不住人牙子的虐待，偷跑出来，却被发现，当街被打的还剩一口气的时候，是苏煜救了她。
　　她对苏煜心存感激，想要留在他身边报答他。
　　他起初是不愿意的，但是在时来进了他的院子待了一会出来之后，苏煜就答应了。
　　他还给她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叫若兮。
　　苏煜同她说，她只要记住自己是从当朝四殿下朱祁章府中出来的舞姬即可，别的什么都不要问，也什么都不用做。
　　可是今夜在樊阳楼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对她这样温柔过，她心里很是开心。
　　但是现在在这右仆射的府邸，她又觉得他还是那样的陌生。
　　她绞着手中的帕子，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转：“奴婢，奴婢知道了。”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说罢，也不等苏煜回答，就赶紧朝门外跑去。
　　“等等！”苏煜突然出声叫住她。
　　她有些疑惑的朝他看了过去，眼眸中隐含着微弱的期望。
　　只听苏煜一字一顿道：“以后不得随意进出我的院子，我房内的东西更是一样也不准碰，听明白了吗？”
　　梅娘有些委屈的咬着下唇，颤声道：“明白了……”
　　下一秒就飞奔了出去，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时来来到苏煜院子的时候，正巧看到了这一幕，还险些被蒙头跑路的梅娘撞到。
　　南昭九公主住在御史台的那段时间，差点连他都以为自家大人转了性，变得爱管闲事，温柔和善起来，没想到……
　　没想到只是对那一个人转了性。
　　时来走到苏煜的屋外，轻扣门扉道：“大人！”
　　“进来！”
　　时来轻轻推门走进去，看着面色还有几分不虞的苏煜说道：“毕竟是个女儿家，脸皮儿薄，大人又何必苛责。”
　　苏煜看了他一眼：“九公同我说过，你也到了讨老婆的年纪，我之前倒并未留心这些。”
　　时来只觉得背脊上汗毛一根根倒竖了起来，生怕苏煜一个兴起将梅娘许给了他，遂义正言辞道：“大人都尚未娶妻，时来怎么能赶到您的前头！”
　　“说正事！”
　　时来面色一凝，严肃道：“宫里有消息递了出来。”
　　“什么事？”
　　“元献帝病情加重了。”
　　苏煜皱着眉看了看窗外，夤夜仿若被人泼了墨一般，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粘稠。
　　这尚京，怕是要变天了。
　　苏煜到宣德门的时候，发现今日当值的竟然不是顾方池。
　　“杜将军。”苏煜合袖一握，朝着杜辞年行了一礼。
　　杜辞年也赶紧抱拳：“苏仆射。”
　　苏煜看着东边已经泛白的晓空，一轮蓬勃的火日即将升起，笑道：“今个儿，看来是个好天气。”
　　杜辞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杜某倒是很少见着如此绯丽绚烂的朝霞了。”
　　他负责的是皇城的安全，是以夜里活动的比较多，见惯的是深夜的烛火，闻惯的是甜腻的血腥，过惯的是刀头的铤险。
　　倒真是很少看见这诗文上的日出娇羞，或者说，很少去注意过。
　　苏煜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这以后，只怕是更少有时间见了。”
　　今日朝堂之上，苏煜并无什么特别要奏之事，只是安静地听着杨致远高谈阔论，大抒己见。
　　苏煜看着他喋喋不休的嘴，甚至还有片刻的走神。
　　“苏仆射，你以为呢？”元献帝突然开口问道。
　　被点名的苏煜赶紧俯身作揖：“微臣以为，杨仆射说的甚是。”
　　元献帝耐人寻味的看了他一眼，杨致远则轻轻哼了一声。
　　突然元献帝轻咳了一声，殿内众臣皆担忧的看着座首。
　　朱玧看着众人，摆摆手：“咳，咳，今日众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杨致远忧心道：“皇上近日切勿再过于操劳，要保重龙体才是。”
　　“无碍，朕心里有数。”
　　众人皆跪安准备下朝，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臣有事要奏。”
　　杨致远抬眼望去，正看见苏煜笔直的跪在殿中，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苏爱卿，何事？”
　　苏煜又郑重的俯首贴地：“臣以为，为了我大殷江山社稷的长久与稳固，陛下当早日册封太子！”
　　杨致远只觉得这句话在他脑子里瞬间炸开了花，震的他身躯一晃。
　　元献帝眼神锐利的看着苏煜。
　　苏煜却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到：“如果说陛下是大殷的现在，那太子就是我们的未来。臣以为不能只顾眼前的成败与得失，更要筹谋日后的繁荣与赓续。”
　　“这才是大殷长治久安的国之根本。”
　　“满口胡言！”杨致远怒斥出声。
　　“苏仆射这不是忠言直谏！而是谋逆之言！何谓国之根本？陛下才是我大殷的国之根本，更是我们的过去，现在与未来！皇上现在不但龙体康健，而且才刚步入不惑之年，苏仆射却在此口出诳语，借立太子之名混肴国之根本，动摇我国根基，这不是谋逆又是什么！”
　　杨致远一番言辞十分激烈，一张脸涨得通红，说话间更是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
　　相较于杨致远的激愤，苏煜却显得有些淡然。
　　“杨仆射到底是不想立太子，还是怕所立之人，不是自己所想之人？”
　　这淡淡的一句话，却好似一柄利刃，直冲着杨致远的命门而去，且刀刀到肉。
　　杨致远的心目中太子之选，不就是光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么？
　　杨致远被气的脸色煞白：“苏仆射到底是何居心！竟当殿朝我泼这样的脏水！”
　　苏煜低垂着头，勾唇一笑。
　　元献帝之所以不远千里将他从甘宁道召回尚京，还擢升为尚书省右仆射，为的不就是这一刻？
　　他要他成为替朱承逸扫除荣登大位前障碍的一把利刃。
　　苏煜承了元献帝这样大的人情，自然要如他所愿。
　　“脏水？杨仆射口口声声说我动摇国之根本，说下官所言皆是谋逆！可皇上在座首还未置一言，你却在此激愤撒泼！要说泼脏水的话，下官自认技不如人！”
　　“杨某在陛下还未继位之时，就辅佐身侧，为陛下出生入死，赴汤蹈火！我忠心耿耿追随陛下二十余载，没想到在垂暮之年，却要平白受这些诋毁！”
　　苏煜在心中冷哼一声，真是越老越糊涂！
　　自开元圣明皇帝创立大殷以来，大殷已有四十余年未兴过大规模的战事，杨致远说他跟着朱玧出生入死，赴汤蹈火？不是当殿打元献帝的脸，暗示他的帝位是踩着鲜血与尸首得来的么！
　　果然，元献帝的脸色已经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
　　“所以，杨仆射的意思是你的赤胆忠心是只对陛下，而不是对大殷么？”
　　杨致远被他问的语塞。
　　苏煜又步步紧逼：“换句话说，就是杨仆射只能忠心于自己心中认定的继承大统之人，只要有质疑，就是对你的污蔑与诋毁？”
　　这番言论虽然不像杨致远那样义愤填膺，慷慨激昂，却是字字诛心。
　　站在殿内的朝臣全都默契的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苏爱卿以为，朕的几位皇子，谁的德行足矣匹配太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