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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噬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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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三日后,四方馆,兰芳苑
妫玺自从上回在樊阳楼甩开阿瑟自己跑出去后,竟然难得的在兰芳苑里足不出户的待了三日。
如此反常的现象,让阿瑟连着心惊胆颤了几日。
直到仲秋夜准备赴宫宴的前夕,妫玺在铜镜边梳妆时,才真的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去。
为了应仲秋的景,妫玺着了件蜜合色的轻纱罩衫,里面搭配了一套缟羽罗裙,腰间束了条凝脂的束衣矜带,将妫玺妙曼纤细的身姿托显得更加的玲珑有致,整个人看起来如白云一般灵动飘逸而又纯洁柔软。
妫玺看着铜镜中的人,清冷、端庄中又带着一丝娇艳的俏皮,觉得又有几分不像自己,忍不住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
申时左右,一辆双辕马车停在了四方馆门前,马少卿不知什么原因没有露面,而是打发了一个主簿到兰芳苑知会了妫玺。
临行前,阿瑟又整理了一下妫玺的仪容,妫玺不忘拿了碟子里的几块点心塞到了袖子里。
阿瑟看到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宫宴能在酉时开始就是阿弥陀佛了。
申时阳光还很明媚,妫玺坐上了紫檀木硬顶车舆,缓缓地向宣德门驶去。
为妫玺驾车的是兵部驾部的掌固,赶车到了宣德门不过花了两刻钟的时间。
马上刚刚驾停,驾部掌故就从前舆上一跃而下,恭敬行了一礼:“卑职参见左领军大人。”
边说边将腰牌从大带上解了下来,双手奉上。
顾方池拿着腰牌翻转看了一圈,问道:“今个儿刘掌固怎么亲自驾车?”
刘掌故哈着腰道:“我也是今晨接到了我们驾部郎中的命令,去四方馆接了一位贵客。”
听到四方馆,顾方池也知道了坐在车舆内的是哪位贵客,便没有多加检查与盘问,朝身后挥了挥手:“放行吧。”
刘掌故收了腰牌,赶紧又行了一礼:“多谢大人。”
随即马车又开始缓缓驶动起来。
终于进了皇宫,妫玺忍不住伸手掀起了一小块布幔朝车窗外看去,满地的青砖与红墙形成强烈的色度反差,伴着夕阳的余晖,微微刺痛着她的双眼——这不是她第一次进宫。
初次进宫是她奉旨入京的那一日,也是双辕马车,也是青砖红墙,不同的是她去的是文德殿,在那里她见到了元献帝——用一道旨意就改变了三姐与她一生的人。
她不禁又回想起她临行的前一夜,父王问她是不是真的愿意去尚京。
她怎么能不愿意?她的三姐不明不白的死在异地他乡,她怎么能甘心接受?
她不接受,所以她踏上了尚京之途,来寻一个答案。
苏煜到观稼殿的时候,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独自一人安安静静坐在紫檀齐牙条几旁的妫玺。
今日的宫宴设在了观稼殿旁的一处园林中,园子中开满了各色菊花,随风轻摆,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淡香。
秋分时节,白日渐短,不过酉时,已是残阳西挂,薄薄的余晖浅浅打在妫玺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娴静与端庄。
苏煜觉得,她不说话的样子,还挺好看。
能参加今天的仲秋宫宴的,除了皇亲国戚外,就是尚京内二品以上的高级官员,苏煜因为圣宠,是一个例外。
而妫玺只身来到尚京,也是形单影只。
他们二人在这热闹的宴会中,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偏偏二人又悠闲自处,没有半分拘谨,甚至还有些泰然自若。
苏煜因官阶不高,所以坐在了妫玺下首的不远处。
坐定后他施施然的给自己斟了一盏茶。
杯盏刚举起,几个贵女的闲聊就飘入了耳中。
“听说南昭那九公主,今日也来参加宫宴了。”说话的是户部尚书之女廖清然。
旁边的兵部尚书之女卓之溪夸张的捂着嘴:“就是来自那南蛮之地的九公主?”
郑国公之女郑依依说道:“可不是?说的好听是个公主,实际上不就是个不懂规矩的南蛮野丫头!”
苏煜抬眼,看了看跟他一个桌几之隔的“野丫头”。
正瞥见她从袖子里偷偷掏出一块糕点,眼珠滴溜溜的看了眼四周,趁无人注意之时,塞进了嘴巴里。
糕点有些大,嘴巴被撑的鼓鼓囊囊,她快速的蠕动着嘴巴,被噎的翻了个白眼。
苏煜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卓之溪抿嘴一笑:“听说南昭的女子大多身形矮小,皮肤黝黑,生的并不怎么貌美。”
身形矮小,皮肤黝黑?
苏煜用手斜支着后脑,饮了一口茶。
他本就身形颀长,而她的身高应该到他的鼻尖处,比一般女子要高出一些。
眼前又闪过妫玺纤白的后脖颈,曲线柔美,肤若凝脂,馥郁清香。
不怎么貌美?
苏煜又看了眼正在八卦的三人,唔,倒是比你们要好看出许多。
郑依依奇道:“这等凡胎浊骨,皇上却如此看重,还巴巴的用一纸诏书把她请到尚京来,着实奇怪的很。”
廖清然轻虚了一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们没听说过周太卜筮卦的预言吗?”
她伸手点了点了杯盏:“南昭霜起,天府星降。”
南昭气候温热,长夏无冬,全年无霜。
偏偏在二十年前,也就是元封十八年的时候,南昭境内突然大面积霜降,农作物产量骤减,大殷驰援了大批物资供南昭子民渡过难关。
霜降后第一年妫瑶,也就是妫玺的三姐出生,第三年妫玺出生。
南昭王一生只得这两个女儿。
而在南昭霜降之前,当时的太常寺太卜周亦儒向圣宣明帝呈上了“南昭霜起,天府星降”的筮卦。
天府星为南斗之主星,取卦为坤,是象征着皇后的星辰。
所以妫瑶与妫玺才会接连奉旨入京。
或许从那时候开始,妫玺的命运就注定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那短命的姐姐,承不起这样天大的福分,这才又让她进了京。”廖清然接着说道。
郑依依嗤笑道:“这样的福气又是谁都能承得的?谁知道她又能活到几时。”
卓之溪又急切的说道:“你可小声些,都说南昭的人善用蛊虫,他们还供奉一个人身蛇尾的怪物,要是被她听见,小心她用那些歪门邪道来治你!”
郑依依满不在乎的说道:“我父亲戎马一生,未有败绩,专对付这些妖魔鬼怪!”
说罢三人笑作一团。
苏煜握着茶盏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下意识的看向妫玺,离得这样近,不知道她们所说的话她到底听了多少去。
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皎白的月光倾泻在一片花海之上,琉璃的宫灯一盏盏被点亮,妫玺秀美的侧脸在灯火阑珊之中影影绰绰。
她拿起手边的酒盏轻抿了一口,置于案几下的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抓紧了罗裙。
突然“嘭”的一声碎响,吓得正在小声说话的郑依依几人都噤了声。
一旁的宫女赶紧走到苏煜面前,轻唤道:“苏大人…….”
原来是苏煜手中的杯盏不知道怎么就碎了。
苏煜这才好似反应过来,淡然地说道:“帮我换个杯盏。”
小宫女诺了一声,赶紧将苏煜手边的碎片收拾干净,换上了一个新的杯盏。
妫玺闻声微微侧目,又面无表情的转过脸去。
廖清然这才注意到了坐在她不远处的苏煜,瞬间红了脸。
卓之溪有些揶揄的笑她:“呀,你脸怎么突然红的这样厉害。”
廖清然伸出手去掐她,卓之溪一边躲闪着,一边告饶。
郑依依不屑道:“不过一个区区四品御史,也有资格参加今日的中秋曲宴……”
廖清然担心这冷言冷语被苏煜听了去,不高兴道:“自是跟一些茹毛饮血的大老粗不能相提并论。”
郑依依怒道:“你说谁是大老粗?”
卓之溪赶紧出声劝阻:“你们且小声些,这可是宫宴……”
说话间,妫玺突然站起身,笔直的朝着苏煜走了过来。
他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妫玺冲他一笑:“妫玺见过苏大人。”
郑依依三人瞪大了眼睛,齐齐噤了声。
苏煜配合道:“九公主……”
“我有一事不解,还望苏大人释疑。”
苏煜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刚刚这位小姐……”妫玺伸手不偏不倚的指着郑依依:“她说你一个区区四品官员如何能有资格参加今日的晚宴,这让我也有几分好奇。”
郑依依霎时绿了脸。
苏煜终于抬眼看着她,自己被人编排,偏要拉他下水做筏子,真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
妫玺冲他无辜的眨了眨眼。
“有没有资格,是陛下圣裁,我说了不做主,旁人说的更算不得数。”
妫玺转过头去对着郑依依道:“听见么,是圣上的决断,怎么,皇上下旨之前是不是还得先同你讨个商量?”
此话一出,周围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郑依依更是一言也不敢发,只是恨恨地看着她。
“我也有一事不解,请公主赐教。”
妫玺歪头看他,他也指着郑依依不慌不忙道:“刚刚这位小姐,说你是来自南蛮之地的野丫头,公主是吗?”
妫玺捂嘴轻笑:“到底是不是,我这不就要去亲手告诉她了吗?”
苏煜一愣,亲手?
眼前衣角飘动,妫玺就已经向郑依依走了过去。
郑依依还没来得及反应,妫玺就伸手拽住她的头发:“姑娘所说的野蛮到底是怎么个野蛮法?”
“是这样?”她将郑依依的珠钗抓落下来。
“还是这样?”她扬手将案几上的一盏茶照着郑依依的脸泼了过去。
尖叫声不断传来,廖清然与卓之溪赶紧拉架,却都被妫玺挥了几拳。
周围的女眷们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都吓的呆愣当场,各位大人们又因男女有别不知从何下手,场面极度的混乱与失控。
一个声音突然喊道:“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