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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被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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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妫玺坐在入宫的马车上,马车疾速在官道上行驶。
元献帝突然召她入宫,到底所为何事?
如果是为了追究她之前在宫内假装落水一事,也不应该在过了这么久之后才要问罪。
更不会是因为三姐。
如果真的像青葙所说,三姐是因为漠北王才自戕,那么这件事对于元献帝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三姐既然死了,有些事揭过去也就揭过去了,哪还会有人自倔伤疤?
虽然妫玺对于妫瑶的死,还有诸多疑问,但元献帝是绝不会同她讨论这些。
妫玺有些头疼的扶着头,难道是因为朱承逸?
朱承逸天天跑到四方馆来找她,可这也不是她让他来的,左右也应该怪不到她头上来。
如果这些都不是,元献帝的突然召见到底是为了什么?
妫玺怀着这样的忐忑,终于到了勤政殿。
还未进殿门,就听到了元献帝饱含怒意的声音:“苏煜,你解释一下!”
妫玺心下一沉,难道是街边坊言,传到了元献帝的耳中?
垂首立在殿外的邓涟看见了妫玺,赶紧朝她打了个千,随后到殿内通传:“陛下,南昭九公主到。”
“让她进来。”
“是!”
邓涟弯着腰从殿内退了出来,对着妫玺说道:“九公主,请吧。”
妫玺疾步走了进去:“臣女叩见陛下!”
元献帝看见妫玺,这才神色稍缓:“平身吧!”
“谢陛下!”
妫玺起身后抬眼看了一眼殿内,这才发现,出了苏煜,朱承逸也在。
难怪他今日没有来四方馆点卯。
元献帝又对着苏煜说道:“朕将西京城墙修葺的款子,不翼而飞一事交与你办理,你审得如何了?”
苏煜眼皮子都未抬,俯身跪在地上:“回禀陛下,微臣什么也未查出!”
“你当然什么也没查出!你故意将这桩案子搁置,半月有余仍毫无进展!你到底在为谁拖延时间!”
妫玺觑了觑元献帝,原来是御史台办案不力,而苏煜正在领骂。
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一早上的将她从床上挖起来,一同到勤政殿罚站,她可真是冤死了。
“陛下息怒,微臣本就是食君之禄,自是担君之忧!何来为谁拖延时间!”
“好个担君之忧!你现在到底是任谁做了主,你的眼里,谁才是我大殷的君!”
“前阵子你在明正殿对朱晟凯口诛笔伐,一副阿正不啊的架势,怎么现在就开始替人遮遮掩掩,干起了欲盖弥彰的勾当!”
“你当你不说,不查,朕就当真不知道这事与老三有关!”
“陛下!正是因为知道此事与三殿下有关,微臣才不能查,也不敢查!”
“你是朕亲封的御史台中丞!你现在竟然告诉朕你不敢?”
如若此事真是朱宇宸所为,那他必难逃重罚,元献帝前阵子刚为平息民怒而流放了五殿下,现在让他再失一子,他如何舍得?
若此事不是朱宇宸所为,那能有如此之力将钱从户部提走,还顺利嫁祸给三殿下之人,那这个人会是谁?
或者说,会是另外几位皇子中的谁?
再说皇子接连违反律法,有失风仪,这对当权者来说,更是忌讳。
眼下苏煜是可以秉公执法,可是父子能有什么隔夜仇?待元献帝缓过神来,那头还是血浓于水、骨肉相连,他却不见得能顺利脱身。
所以这件事他不能查,也不敢查,只能拖着。
但有些话,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不能宣之于口,这就是君臣之义。
“微臣之所作所为,一切都是为了圣上,请陛下明鉴!”
元献帝冷哼一声:“为了朕?依你的意思,难不成是朕让你拖延办案的?”
“我倒要问问你,你昨日酉时去了哪里?同谁在一起?”
苏煜没有说话,一滴冷汗却从妫玺的额间滑落。
原来,元献帝召见她的原因,竟是如此。
“你说不出来?那朕来替你说!昨日酉时,你同朱宇宸一同去了圍场!”
“还要朕继续说下去么!”
苏煜抿着薄唇,仍然未置一言。
“你不要试图抵赖!”
“九公主,朕问你,昨日在圍场之内是否见过朱宇宸?”
妫玺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朱宇宸的车舆之内,是否坐着殿内的苏中丞!”
朱承逸也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妫玺有片刻的挣扎,苏煜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他真的同朱宇宸有什么苟且,以苏煜行事之缜密又怎会如此不小心恰巧被他们撞见?
可朱承逸也在殿内,那他昨日在三殿下车舆内到底有没有看见苏煜?
如果他也看到了,她说没有见过的话,那就是欺君。
欺君是死罪。
所以现在元献帝并不是询问她,而她能够给出的答案,也只有一个。
朱承逸看着迟迟不说话的妫玺,左手不自觉的拽紧了长袍。
妫玺突然双腿跪地,两手合拢按下,上身福了下去,清晰的吐出一个字:“是。”
朱承逸几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
原来朱承逸昨日确实也看见了,坐在朱宇宸车舆内之人正是苏煜。
如果苏煜与朱宇宸勾结,在西京城墙修葺款失踪一案上,故意拖延时间,那这是朱承逸赶走苏煜的最好机会。
所以他向元献帝禀明了此事,而且提议了让妫玺来佐证。
昨日妫玺的反应,也足以证明她在车舆内看见了苏煜。
所以对妫玺来说,这是一次试探,也是一次机会。
试探,是为了看清妫玺对苏煜到底是什么样一种情感。
至于机会,如果妫玺能够当殿指认苏煜,那坊间的一些谣言自会不攻而破。
这对于朱承逸来说,可谓是一举两得。
元献帝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带着帝王不可忤逆的威严:“苏煜,你可有话说?”
妫玺维持着低福的身姿,只听耳边有一个声音淡淡响起:“微臣知罪。”
元献帝隐含薄怒的厉声道:“传朕旨意,御史台御史中丞苏煜,在监察西京城墙修葺款失踪一案时,与嫌犯朱宇宸私交过密,执法违律,妨害公正,有乱罡纪,今贬为甘宁道监察御史,即刻赴任,以思己过,以正清明!”
妫玺微微侧目,瞥见一袭绯服的苏煜恭敬的匍匐在冰凉的玄色大理石上,朗声道:“罪臣领旨。”
明明是最卑微的跪拜的之礼,苏煜却挺直着背脊,将自己的腰线与地面化作两条笔直的水平线,整个人如微瑕古玉一般,色泽温润,莹和光洁,却又瑕不掩瑜,不卑不亢。
之后多少个午夜梦回,妫玺的眼前都会浮现出这一幕,他俯低着上半身,将额头紧紧地贴在交叠的双手之上,从她这里望过去,他的侧脸如斧刀凿刻一般俊朗而又坚毅,眼神如碧海一般浩淼而又明净,一身绯衣更如团火焰一般,直燃到她的心底去,灼热而又疼痛。
这是苏煜在离开尚京之前,留给她最后的回忆。
翌日,天还蒙蒙亮的时,苏煜就坐上了离开尚京的马车。
他在上车舆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四方馆所在的方向。
时来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只看见一面面青色的砖墙在淡淡地曦光下泛着悠悠的冷光。
虽然只是初冬的清晨,但还是寒气逼人,苏煜的玄袍被寒风轻轻拂动,只觉刺骨的凉意。
时来缩了缩脖子:“大人是忘记带什么了吗?”
苏煜终于收回了目光:“走吧。”
“是!”
在行驶到光化门时,时来隐隐的看到城门下站着一个人。
走近一看,发现竟然是杜辞珩。
“杜大人!”时来握着手中的马鞭朝他抱拳一礼。
苏煜挑起了纱帘看着一袭白衣的杜子珩,挑眉一笑:“杜大人竟起的这样早,这相亲流水宴是改从卯时开始了么?”
杜辞珩却一改往日懒散调笑的模样,两手交握,弯腰恭敬地朝苏煜行了一礼。
苏煜故作惊讶道:“杜大人何以行这样大的礼?要知道今个儿往后,不管是上半日还是下半日,恕苏某都爱莫能助了。”
“多谢苏大人。”
苏煜明白他的所谢之意,淡淡道:“宦海沉浮,都是为了自保,何必言谢。”
原来西京城墙修葺款确实是被朱宇宸给提走挪用了。
也正是因为苏煜拖延了这一案的审理时间,才让朱宇宸有时间又将款子补了回去。
元献帝虽然对这件事睁了只眼闭了只眼,但是待朱宇宸也不似先前那般亲近了。
而金部侍郎姚严松至今仍下落不明,这也是让杜辞珩最担心的地方。
布局之人肯定还有后招,但敌暗我明,所以他现在只能见招拆招。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苏煜竟然又被贬,这让杜辞珩更加的忧心。
如果这也是布局之人所设的九连环中的其中一环,那这个对手简直强大到有些可怕。
杜辞珩也是头一回生出这样入赘迷雾的无力之感。
苏煜看着面色凝重的杜辞珩,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杜大人这是还没有想明白吗?”
杜辞珩有些沮丧的摇了摇头。
“如果过于贪心,你会发现,到最后其实什么也没能守住。”
贪心么?他只想让家人平平安安,这竟然也是一种贪心么?
“进了这庙堂中内,被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从来就只有身不由己。杜大人,还要尽快作出取舍才好。”
杜辞珩苦笑一声:“多谢苏大人提醒,而苏大人因为此事被贬,辞珩心中觉得十分愧疚。”
苏煜却毫不在意道:“杜大人今日能来光化门送我,至少说明我苏煜在尚京的五年并不是毫无收获。”
杜辞珩严肃而又认真地看着他:“一定要回来!我在这里等着你!”
“希望下次回尚京之时,能赶上你的成亲宴,苏某定要随一份大礼!”
杜辞珩不禁失笑:“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杜辞珩与苏煜挥别后,却没有离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行驶的马车,慢慢远去,直至看不见,这才转身离开。
“太傅!公子被元献帝贬为甘宁道监察御史!即刻赴任!”
“哦?”青衫男子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慢悠悠地捏着手边的茶盏不徐不缓的喝了一口。
“太傅!您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公子突然被贬,这几年的苦心经营,岂不是都白费了!”
叶望舒奇道:“怎么会白费?”
“难不成,你以为我们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讨好朱玧么?”
“太傅,您与公子难道还有别的什么筹谋?”
叶望舒神秘一笑:“大殷太平的太久了,这庙堂之内,马上就要时局易转,波涛汹涌了。”
“你且去甘宁道,助小念一臂之力吧!”
说话之人兴奋地咧开嘴,黑亮着眼睛大声喊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