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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蜉蝣 ...

  •   四十三章
      阿瑟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将眼里的水汽又给憋了回去。
      她百无聊赖的喝了一口杯盏中的茶,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妫玺。
      “公主,这家茶舍的水比四方馆的有什么不同?阿瑟实在喝不出来它的特别之处。”
      妫玺抻着头心不在焉道:“的确没有什么不同。”
      阿瑟奇道:“那你为什么连着几日辰时就跑来,喝到申时才肯走?”
      妫玺一本正经道:“我见经营茶肆的阿姐这几日脸色不大好,定是生活不易,十分艰辛,便想着来照顾照顾她的生意。”
      阿瑟看着一脸白里透红,精神抖擞的忙里忙外的女掌柜,又看了一眼因连着几日都早起而面如菜色,萎靡不振的妫玺,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同情谁。
      “哎!你听说了那甘宁道监察御史没有?”
      “甘宁道监察御史?我又如何认得。”
      一人压低了声音道:“就是三个月前被皇上贬到甘宁道的苏煜。”
      “哦!原来是苏中丞啊!”
      “他近日在甘宁豫州,兖州一带,可是名声大噪!
      “此话怎讲?”
      “他之前不是在御前递了百人联名的昭罪书么?然后……”说话之人停顿了一下,警觉的看了看周围。
      又小声道:“然后五皇子不是被流放了岭南。”
      “对,对,对!此事我也有听闻。”
      “这事儿也传到甘宁那一带去了!苏中丞,哦,不,现在应该叫苏御史。苏御史到任第一日,就被人拦了轿子。”
      另一人被唬了一跳,连手中的茶盏都放下来:“所为何事?”
      “状告豫州刺史!”
      “嚯!谁这么大胆子!父母官也敢告!”
      “就是当地的一个田农!据说他同阻拦他告状的人说,苏御史连天潢贵胄都敢拉下来,更何况是一个区区豫州刺史!”
      “他就直接去拦了苏御史的轿子?”
      “可不是么!”
      “到底为了何事啊?”
      阿瑟看着恨不得要将耳朵贴到隔壁桌上的妫玺,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豫州今年粮食歉收,豫州刺史为了保证州里粮仓的充足,让豫州的田农都要将自种的粮食运到豫州的州府所在,谯郡。”
      “这可让离谯郡最远的马彦乡田农苦不堪言。他们那儿与徽州接壤,往年丰收的时候,粮食都是运到徽州亳郡去卖,而今年粮食收成本来就不好,却要凭白要多走出五百多里路将粮食送到谯郡去。这一路的人力,物力再加上粮食的损耗,卖的钱都不够一家老小糊口哩!”
      “那豫州刺史就不能派人到马彦乡去收粮么!”
      “当官的哪有傻子哩!他要是派人上门去收,来回的人力物力不说,还要平担那些损耗,州里的银子,供他们吃喝玩乐都来不及,怎么会花在这些事上!”
      “呸!这些个父母官,也忒不是个东西!”
      “更过份的事儿还有呢!这个马彦乡的田农,历经千辛好不容易将粮食运到了谯郡,那收粮的官吏说他的稻谷不够饱满,不能按正常的价钱收,硬是在原来的斤两上又打了个八折!一番操作下来,那田农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挣着,哭诉无门后坐在街边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好听说苏御史来了甘宁道。就一鼓作气,去拦了轿子!”
      “见着苏御史了?”
      “何止是见着了,还跟着苏御史去了官衙呢!听说足足聊了两个时辰!”
      “那苏御史怎么办的?”
      “苏御史什么也没做。”
      “嘿!这不是官官相护么!合着你跟我说了半天,在这白说!”
      妫玺不自觉的收紧了握着茶盏地手,阿瑟在一旁替这茶盏捏了把冷汗。
      “你听我说完啊!苏御史明面儿上什么也没有做,而是派人暗中收集了豫州刺史的罪证,直接一道弹劾的折子递道了御案前!”
      “啊!这又是为何,怎么要暗中收集罪证?”
      说话那人得意洋洋道:“你可知这豫州刺史是什么来头?”
      还没等人回答,自己又迫不及待道:“是杨致远,杨仆射的学生!”
      谁不知道,自从罗文晋与阮书云被问斩,苏煜又遭贬,这庙堂之内无人再能与杨致远比肩,他也自持权重,独揽大权。
      豫州刺史被状告一事,苏煜要是走漏了半点风声,想要追责,就会极为困难。
      所以他暗中行事,直接将弹劾豫州刺史贪污纳贿、压榨百姓的折子递到了元献帝的御案,请了处理豫州刺史的旨意。
      “听说那豫州刺史被苏御史带人收押的时候,还在窑子里搂着窑姐儿做美梦呢!”
      “哈哈,苏御史这事儿办的,可真是大快人心!”
      妫玺握着手中的茶盏送到嘴边,挡住了微微勾起的唇角。
      “这还不止呢!豫州刺史被拿,苏御史亲自坐镇豫州,不但那田农分文不少的拿到了自己的秫米钱,苏御史还主张在甘宁道推行徙贵就贱,到今年丰收的兖州去购买上供物资。”
      “此外还开了豫州的粮仓,将良种借给了田农们,与他们约定来年要按照比例交还并收取一定的费用。”
      一人不禁叹道:“这才是真正的利民之举啊!”
      “可不是,苏御史刚刚在甘宁道上任三月有余,人人皆道甘宁一带海晏河清,政通仁和,百业俱兴!”
      “苏御史可真是为民着想的好官呐!”
      “谁说不是哩!”
      妫玺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起身对阿瑟说道:“你还要继续傻坐到什么时候?”
      阿瑟:????
      “不是公主说掌柜的一脸菜色,要我拼命喝水,照顾她生意?”
      “呵呵……”妫玺挠头一笑:“我瞧着隔壁包子铺这两日也门可罗雀……”
      阿瑟:……
      “咳,咳咳!”苏煜有些疲累的捏了捏鼻梁,眨了眨酸痛的眼睛,又翻了一页案牍,聚精会神的看了下去。
      “咳,咳咳!”又是一阵轻咳,他微蹙着眉头,在案牍上写下了一串批文。
      时来端着一碗汤药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放在了苏煜的案头。
      听着他的轻咳声,时来忍不住说道:“大人,已经快子时了,今日就看到这里吧。”
      苏煜头也没抬,伸手借过了时来递过来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时来又赶紧递了一盏茶过去,苏煜漱了漱口,才又说道:“咳!这兖州的李刺史与宋都尉可是打了一手的好太极,我同他们要了兖州这几年的地方税收账簿及军费使用明细,不是今日推明日,就是拿几个无关紧要的账簿来糊弄我!”
      “他们在兖州盘踞已久,势力必是根深蒂固,大人的到来,将他们原本的奢靡寻乐的日子都给打乱了,肯定会有诸多的不配合。”
      “再加上你之前拿了豫州刺史,他们心里更是犯怵,明面上不敢拿咱们怎么样,背地里肯定也没少使绊子。”
      苏煜又皱了皱眉,他来到甘宁道也快半年了,除了一个田农拦了他的轿子,当面告了豫州刺史一狀被他顺藤摘了瓜之后,这甘宁道别的州郡就防他防的跟个铁桶似的。
      任他做什么,都好像隔了好多层纱,明知道里面有猫腻,却什么也看不清。
      苏煜也不着急,又翻了一页案牍,才接着说道:“这般忌惮我,才越发显得他们心虚。”
      “我看这儿的人都畏首畏尾,噤若寒蝉,看来那李刺史与宋都尉也是行的雷霆手段。”
      “他们还能将甘宁道几百万百姓之口全都给堵上?”
      “你替我去把姜凌飞叫来!”
      “是!”
      时来跑到姜凌飞的院子时,他正赤着膊在耍大刀。
      时来笑着调侃道:“你这刀要是一天不耍,就要生锈了么?”
      姜凌飞头也没回,将手中的大刀练得虎虎生威,气息平稳的回道:“要是再不见血的话,只怕真的是要钝了!”
      “大人叫你去呢!你可别错过了这祭刀的好时机!”
      姜凌飞将练了一半的刀停了下来,有些惊喜道:“来活了?”
      叶望舒让他来助苏煜一臂之力,可来了半年了,他这满臂的力气都没地方使,天天光着胳膊在小院子里练刀,这可把他憋坏了。
      时来看着他兴奋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快去吧!”
      姜凌飞收了刀就准备跑,时来连忙哎道:“你把衣服先穿起来,这样衣衫不整,像什么模样!”
      姜凌飞皱着眉不耐烦,边穿着衣服边说道:“我看你是跟着公子后面太久了,也学会了那文绉绉的一套!谁还不是光着腚来到这人世间的,那时候怎么没见你喊着要穿件衣裳?”
      时来哭笑不得的听着他的浑说,回道:“你到了大人跟前,最好也能像现在这般伶牙俐齿!”
      姜凌飞嘿嘿一笑,一个健步飞身就不见了踪影。
      “公子!”姜凌飞也没敲门就冲进了苏煜的屋内。
      苏煜朝他看了一眼,他立马规矩的缩了缩手脚,恭敬道:“听时来说,公子找我有事?”
      “你什么时候才能收收你这莽撞的性子?”
      姜凌飞挠了挠头:“这府上本就有两个锯嘴的葫芦了,要再加上我,旁人怕是都不知道咱们府里还住着人……”
      他觑着苏煜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用力咳了一声,掩饰着心虚:“公子找我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你明个儿带着你的大刀,滚到兖州典军校尉那去!”
      姜凌飞心下一喜,知道苏煜这是让他去军中谋个差事,喜滋滋道:“那大人给我安排了什么军职?”
      苏煜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就去参加募兵,做个兵卒,还需安排?”
      姜凌飞有些不情愿:“我这身手过去,就算不做个校尉,也至少是个把总。区区一个马前卒?委实太屈才。”
      “那甘宁道是不是还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要不要回抚州再去待个两年?”
      回抚州?天天守着叶望舒那个小老头,那他这身本领不是白练了!
      姜凌飞立马单膝跪地:“凌飞甘愿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更何况只是去做个马前卒?去做匹马也可以!
      “去了军中别天天想着做军混子,替我撬开那些士兵的嘴,特别是关于李刺史与宋都尉的事,要一字不落,全部向我汇报!”
      姜凌飞面色一凝,郑重道:“是!”
      苏煜看着照射进轩窗如薄纱般的月色,冷冷一笑。
      越是要躲,我就越是要掀了这层纱。
      你们不是最看不起这些如蜉蝣一般卑微的之人么?我却一定要让你们好好看看,卑贱如草芥的蜉蝣又是如何来撼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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