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吻妄想》烟上

28、遇见妄想

　　一语消声。

　　整个包厢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曲江寂食指轻敲桌案。

　　眼皮微抬，声音过于平静，反给人一种暴风雨将要来临的压迫感：“你说谁？”

　　“梁顾。”看着对面俩神色各异的人，霍献十分疑惑，“怎么了？”

　　敲桌案的手指停了。

　　曲江寂微低着头，额前碎发背光，遮住他的双眼。
　　漆黑的瞳孔和光打的阴影融在一起，让人猜不透他下一秒会做什么。

　　“哪个梁顾？”先确定是不是同名同姓，免得误杀。

　　一旁陈聘也道：“对对，问问清楚，刚好我们咨询室也有个叫梁顾的，不过应该不是同一个吧哈哈。”

　　桌案下，曲江寂另一侧抬起的拳头悄悄放下。

　　“这么巧？”霍献想了想，打开手机，“我这里有家里人给的照片。”

　　屏幕上是一张青涩的学生照，穿的还是高中校服，扎着马尾，手里抱着一个和她气质看起来很不相称的篮球，莞尔清笑，露出侧脸的梨涡。

　　不是梁顾还能是谁。

　　陈聘半是惊讶半是感慨道：“还真是她，唉，这下祁慕要伤心喽。”

　　曲江寂：“？”

　　很好，祁慕是吧？跟霍献一块儿去死吧。

　　指骨发出咔咔的响声，曲江寂抬起收紧的拳头，中指曲起往桌子上不轻不重地一叩。

　　“删掉。”

　　“嗯？”霍献和陈聘同时看过来。

　　曲江寂声音阴沉，仿佛随时都要出手干架的感觉：“我让你把照片删掉。”

　　陈聘见状不对，眉头一蹙打圆场：“江寂，有话好好说……”

　　霍献眼皮一眯，自然看得出这其中有些不对。

　　但他也是个犟的，尤其曲江寂这种态度，他又不是狗，能乖乖听话才怪。

　　当下，霍献冷笑一声：“曲少这话过了吧？我的手机，我的未婚妻的照片，凭什么你说删就删？”

　　曲江寂深吸口气，咬牙道：“就凭这照片是老子拍的，就凭梁顾是老子的人。”

　　——

　　与此同时，陈家。

　　“取消婚约？”

　　尹巧蓝皱眉看着梁顾：“你疯了？知不知道和霍家的婚约是我和你陈伯伯花了多少心力才为你牵成的？”

　　不止尹巧蓝，连陈仲也变了脸，不再能维持虚伪的慈笑：“小顾，其他事伯伯都能让着你，但这件事不行。”

　　先不说霍家的势力容不得他们提出婚约又取消，就说如今陈家和霍家合作在即，要是这个节骨眼取消婚约，那陈家岂不是要沦为络城笑柄？

　　看着不懂事的女儿，尹巧蓝很是头疼：“小顾，你听妈说，霍家是门好亲事，你嫁过去……”

　　“他好不好和我无关，哪怕是皇亲贵胄，我也不嫁。”

　　梁顾甩开尹巧蓝，冷声道：“看来我之前的话没说清楚，我今天过来，不是来同你们商量的，而是来通知你们的。”

　　“你……”

　　“是因为曲江寂吗？”

　　尹巧蓝刚想再说什么，陈惟茂忽然开口，嘴角带着说不清是嫉妒还是讥讽的笑：“江南首富曲家的少爷，你倒会挑。”

　　梁顾脸色一变，语气带了几分戾气：“你调查我。”

　　不过是昨天晚上才见过他，今天竟然就查到了曲江寂的信息。

　　看着她脸上和方才的冷漠截然不同的怒意，陈惟茂眼神沉了沉。

　　她就这么在乎那个男人？

　　“调查你怎样？我妹妹放着婚约不管，却在外面搭上了野男人，做哥哥的可不得查清楚吗？”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近梁顾，故意道：“不过虽然曲家势大，但他们刚来络城发展没几年，你确定曲江寂就能在我手底下护得住你？亦或者——”

　　话音顿了顿，陈惟茂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也不在乎他被我弄死。”

　　“啪！”

　　陈惟茂话音刚落，忽然，一道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客厅。

　　谁也没想到梁顾会，而且敢扇陈惟茂，所有人包括陈仲在内一时都愣住了。

　　还是陈惟笙反应快，站起来指着梁顾就骂：“梁顾，你干什么？”

　　“你没长眼，看不见吗？”梁顾冷笑，“还是需要我再打一巴掌给你看看？”

　　“你……”陈惟笙气得发抖。

　　“小顾，你这是做什么啊？”尹巧蓝吓一跳，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忙上前拉开梁顾，“你哥也是为你好，你怎么为了个外人跟你哥动手？”

　　“外人？哥哥？”

　　梁顾觉得好笑，也真的笑出了声：“抱歉，对我来说，你们才是外人。”

　　“小顾……”尹巧蓝满眼不可信地看着女儿，以前梁顾虽和她不亲，却还算礼貌妥帖，现在却整个像变了个人似的，看她的眼神仿佛看敌人。

　　敌人……

　　尹巧蓝忽然怔住，恍然想起记忆中梁顾也有那么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那还是她上高中的时候，在那件事情发生后，为了那个姓曲的小姑娘……

　　曲！

　　尹巧蓝猛地抬头，伸手抓住梁顾的胳膊：“是那个姓曲的小子是不是？你还是为了他对不对？”

　　她抓得用力，梁顾胳膊一疼，皱眉挡开她的手，平静道：“他叫曲江寂。”

　　不是什么“姓曲的小子”。

　　梁顾甩甩手，冷眼转向陈惟茂：“这次只是一巴掌，下回就不止了。”

　　她是真用了力的，陈惟茂被打得脸侧了下，嘴角都红了。

　　他舌尖舔一下唇角，冷呵一声瞥眼看梁顾。

　　当年他打她，让她滚出陈家的时候，她没还手。

　　如今为了曲江寂，倒是还了他这一巴掌。

　　陈惟茂深吸口气，压下心底涌躁的情绪，两大步上前：“我要非动他呢？梁顾，你打算怎么着？”

　　梁顾丝毫不退，抬眼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敢动他一下，我跟你拼命。”

　　“呵，拼命？”陈惟茂笑了，“你拿什么跟我拼？”

　　“没什么，除了一条烂命而已。”

　　梁顾淡淡开口：“正好，生我的人不稀罕，我自己也不稀罕。”

　　“小顾……”看着女儿一脸淡然地说出这句话，尹巧蓝僵在那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陈惟茂目光深沉地望着梁顾，眉心紧皱着，嘴唇蠕动两下，还是住了口。

　　一直冷眼上观的陈仲这时开口，长长地叹口气道：“好了，都少说两句吧，小顾好容易回来一次，有什么也得吃过饭再说。”

　　“不用了。”梁顾说，“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我也没有留在别人家里吃饭的习惯，这就告辞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尹巧蓝在后面叫了她两声，梁顾权当没听见。

　　眼看着她的身影走出大门口，陈惟笙才冷哼着重新坐下，没好气道：“她神气什么啊？给她找的好婆家她还不乐意，爸，别惯着她，就不取消，看她到时候能怎么办，还不得乖乖嫁进霍家。”

　　“你胡说什么！”尹巧蓝眼眶酸红，“这件事小顾不乐意，谁也不能逼她！”

　　陈惟笙吓了一跳，这还是尹巧蓝第一次凶她，等尹巧蓝追着梁顾跑了出去，她还没反应过来。

　　陈惟茂看着大门口，冷声道：“乖乖嫁进霍家？你觉得她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吗？”

　　“我……”

　　“惟茂，你的看法呢？”对于大儿子的看法，陈仲还是很看重的，他倒是不怕拿不住梁顾的把柄，只是其中涉及曲家，到底得衡量清楚。

　　大拇指指腹抹了下嘴角，陈惟茂看着大门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梁顾出得陈家，她今天没开车，正想顺着走到前面路口打车，没想到刚拐过弯就听见尹巧蓝在身后叫她。

　　梁顾停下脚步，尹巧蓝追上来，眼眶还湿着：“小顾，妈妈知道你一直怪妈妈没照顾好你，可是你相信我，我不是想害你啊。”

　　尹巧蓝急急解释：“让你嫁给霍献，虽然有联姻的意思，但并不全是，那个霍献，他背景是复杂了点，但这孩子我了解过，他是个重感情的人，你嫁过去，他一定会对你好的。”

　　梁顾听着她这话，越发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他会对我好？”

　　“这……”尹巧蓝目光闪烁，迟疑着说，“你很少参加圈子里那种聚会，所以不知道，霍献他……早年喜欢过一个女孩，后来没成，那女孩……死了。”

　　梁顾一怔，继而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尹巧蓝：“你……和他死去的白月光有几分相似，性子也像，所以霍献才会答应这门亲事。”

　　“你说什么？”

　　如果说之前梁顾对这门亲事只是反感的话，那她现在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荒谬！

　　这些人算计着铜臭还不够，还把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当成死人的替身！

　　既侮辱了她，也侮辱了那个死去的女孩。

　　这一刻，梁顾对那个她连面都没见过的霍献产生了深深的厌恶，打着深情的招牌，却不拒绝相似的面孔，只能说这个男人也是条渣狗！

　　“小顾……”尹巧蓝还想再劝，梁顾却已经连跟她解释的心都没有了，只摇摇头道，“你不用再说了，我只给你一周的时间，取消这个婚约，否则你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小……”尹巧蓝看着女儿，不明白为什么她们母女会变成这样，她哽咽道，“小顾，妈妈只是想对你好。”

　　或许观念和方法都不对，但她也会常常羡慕孙禾，也想女儿能陪在身边，想她能一生无忧。

　　梁顾顿了下，自嘲一笑：“对我好？你说的对我好，是指从小就把我扔在福利院门口吗？”

　　尹巧蓝骤然僵住，连眼泪掉进嘴里都忘了擦。

　　梁顾深吸口气，继续说：“我初中时候你也说想对我好，所以要把我从梁家带走，在我刚失去父亲时，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我再失去母亲和弟弟。”

　　“高中时你说对我好，于是你当时的男朋友，那个叫赵浑的男人，从你那里知道了我的地址，一次两次的找我要钱，我不给，他就把我拖到胡同里打，如果那一次不是汀南护着我，妈妈，我早就已经死了。”

　　“大学时候你想对我好，于是带着我改嫁到陈家，然后为了维护你陈太太的地位，明知道我没有欺负陈惟笙，却还是护着她，眼睁睁看着我被陈惟茂打了一耳光，由着我被他骂出陈家。”

　　“是，后来你偷偷给我钱，偷偷来看我，可是我已经不需要了啊。”

　　“妈妈，你知道我为什么学心理吗？因为我要自救啊。”

　　梁顾每说一句，尹巧蓝就更崩溃一分，到最后已然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拐角后，陈惟茂靠在墙上，拿烟的手微微颤抖，却怎么也没力气再抽第二口。

　　“妈妈，我知道你其实对我不坏。”

　　梁顾看着尹巧蓝，这个生了她，又没养她的母亲，伸手从包里掏出纸巾来，蹲在她面前，替她擦去眼泪，轻声开口。

　　“可是我这一生，绝大部分的苦难都来自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