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吻妄想》烟上

14、遇见妄想

　　次日是个阴天。
　　梁顾醒来，心情不太好。

　　那个梦仿佛在提醒着她，往事不可追。

　　这种情绪持续了一整天。
　　下班后，梁顾开着车往家走。走到一半，忽然改了主意，在一个岔路口方向盘一转变了道。

　　西中心一院。
　　孙禾见到梁顾，还有些意外：“怎么突然过来了？”

　　梁顾走进来，搬着椅子在床边坐下，笑着说：“今天没什么事，就过来陪陪你。”

　　孙禾嗔她一眼：“离那么远，你上班又忙，都说不让你来回跑了，我这儿有护工呢，用不着你陪。”
　　梁顾给她请了很好的护工，每天白天在医院照顾，晚上离开，周六周日便是梁顾和梁榭过来。

　　梁顾笑笑没说话。
　　孙禾看着女儿，犹豫片刻问：“顾顾，你最近……跟你妈联系过吗？”

　　梁顾一顿，眉头就皱了起来：“她找你了？”

　　梁顾亲妈——尹巧蓝。

　　当年梁农放去世后，尹巧蓝找到孙禾，说想要回女儿。
　　孙禾起初是想让梁顾跟着尹巧蓝的，她不是不想要梁顾，只是尹巧蓝的经济状况比梁家要好很多，再加上她自己身体不好，要养两个半大的孩子实在不易，就算能养得活，也没有那个心力养得好。

　　虽然当时这事被梁榭拦下，但没想到几年后，梁顾还是回到了亲妈身边。

　　一直到梁顾大学毕业，孙禾才又见到她。

　　梁顾问：“她找你说什么了？”
　　见女儿一提起亲妈就全身戒备，孙禾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你别紧张，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问问你最近好不好。”

　　梁顾这才松了口气，孙禾马上就要手术了，梁顾不想她在这个时候心情受到影响。

　　孙禾说：“她也有她的不容易，你别总跟她置气。”
　　梁顾：“我没有。”

　　孙禾：“你是没有，你几个月才给她打个电话？回来这半年母女俩可见过一次？”
　　梁顾不说话了。

　　孙禾说：“她知道你不喜欢去她那里，也知道常打电话给你你会嫌烦，所以才打到我这里，别的什么都没问，就问问你过得好不好，工作顺不顺，有没有生病，缺不缺什么。”
　　孙禾：“顾顾，她到底是你亲妈。”

　　梁顾低着头，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我不是气她，我就是……跟她亲不起来。”

　　梁顾握着孙禾的手，因为她不愿意离开，因为要给她提供良好的生活保障，孙禾吃了许多苦，这些苦刻在她的手背上，变成皱纹留下了证据。

　　“我从没有要求她要做到什么程度，因为我已经拥有了全世界最好的妈妈。”梁顾帮孙禾按摩着她的手指，声音轻轻淡淡，“但是同样的，我也没办法抱着她撒娇哭泣，我想她也不会想我这么做。”
　　停顿了下，梁顾一笑道：“再说，她又不缺女儿，陈惟笙可比我黏人多了。”

　　梁顾大一那年，尹巧蓝再嫁给陈仲，对方有一儿一女，老大陈惟茂比梁顾还大一岁，小妹陈惟笙和梁榭同岁。
　　兄妹俩都不是好惹的脾气，梁顾刚开始还住在陈家，后来实在合不来，便索性离了尹巧蓝自己住校了。
　　除了逢年过节尹巧蓝再三催她回去那几次，梁顾这几年都没再进过陈家的门。

　　“陈家……”
　　孙禾显然也知道个中缘由的，想说什么，最后只叹道：“算了，你要实在不想去那儿就不去，只不过私下里打个电话总是可以的吧？”
　　梁顾点头应下：“我知道了，回头就打。”

　　知道女儿乖顺，孙禾也不用多操心。
　　晚上梁顾从柜子里拿出枕头，抱到孙禾身边：“我今晚要跟妈妈睡。”
　　“行~”孙禾慈爱地笑。

　　枕头刚摆好，孙禾想起什么，笑着说：“等一下，先拍合照，给梁榭发过去，急死他。”
　　梁顾：“……”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啊。

　　梁顾照做，照片刚发过去，梁榭的视频电话就打过来了，嚷嚷着他也要过来。
　　要不是孙禾喝止他，指不定要闹到什么时候。

　　身边，来自母亲的温暖让梁顾心里渐渐安定。
　　她闭上眼睛，以为自己能睡着了，过了许久却还是醒着。

　　不想打扰孙禾，梁顾准备下床去沙发睡，刚动了下，听见孙禾问：“睡不着？”
　　梁顾一愣：“您没睡？”
　　孙禾“嗯”了声，声音温柔：“我等着你跟我说呢。”
　　梁顾哑然。

　　孙禾抬手抚摸着梁顾的头发，叹道：“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你真当妈老糊涂了，看不出你心里藏着事儿？”

　　原来她自以为伪装得和平常无异，却不想自她一进门，孙禾就看出来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孙禾问。
　　梁顾摇头，沉默片刻，低声开口：“妈妈，我只是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我会伤害到别人。”

　　梁顾侧枕着，眼睑低垂，长睫脆弱地轻颤，声音轻飘飘响在关灯后的病房。
　　孙禾脸色微变，心疼地抱住她：“胡说，我的女儿是天赐的宝贝，怎么会伤害谁呢？”

　　梁顾靠在她怀里，手指紧紧抓着孙禾的衣角，小声道：“妈妈，您一定要好起来。”
　　“傻丫头，妈妈还要看着你们姐弟俩结婚生子呢。”
　　孙禾像小时候那样轻拍她的后背哄着：“医生不是说了么，手术成功率很高，顾顾别担心哈，妈妈不会有事的。”

　　最后，梁顾在母亲的怀抱中慢慢入睡。

　　这夜，她没再梦见曲江寂。

　　—

　　之后的几天梁顾没事就往医院跑，魏医生也找过她几次，说是不出意外的话，孙禾半个月后就可以手术了。
　　梁榭也找过她，拿着他存奖学金的卡非要塞给她，说给孙禾交手术费，被梁顾骂了回去。

　　从医院出来，梁顾没立刻离开，而是在住院楼下面的小花园里找了个长椅坐着。

　　“半个月啊——”
　　梁顾仰头，傍晚的夕阳不算刺眼，她直视着霞光，感受着色彩充满眼球的感觉。

　　她所有的钱加一起，也只是刚刚好够孙禾的手术费而已，可手术后呢？医药费，生活费，这些怎么办？
　　梁顾不想孙禾再过苦日子，也不想拿梁榭的钱，他自己都还只是个学生。

　　难道只能找他了吗？

　　梁顾掏出手机，点开联系人，指尖往下滑。
　　在看见“曲江寂”三个字的时候顿住，稍顷，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指尖继续往下滑，最后停留在一个名字上。

　　梁顾看着那个号码，迟疑着，久久，深吸了口气，拨了出去。

　　“嘟嘟——”

　　“喂。”

　　“师兄，是我……”
　　梁顾艰难地张口。

　　“嗯，我知道。”祁慕的声音传来，一如他往日的温和，“怎么想起这会儿给我打电话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
　　握着手机的手指紧紧绷住，话就在嘴边，梁顾却觉得分外艰涩。

　　“嗡~”

　　正这时，手机又震一下。

　　梁顾说了声“稍等”，点开微信。
　　是Weekend的攀岩馆章经理发来的消息，之前梁顾做攀岩教练的时候两人加过好友，她都快忘记了。

　　攀岩章：【梁教练，您最近有空吗？有个新来的顾客想找个攀岩教练，但丘教练他们手下都满员了，想找您帮帮忙。】
　　攀岩章：【顾客要求一对一教学，所以费用会按照最高标准，先汇给您一半，等课程结束另结。】

　　愣愣地看着聊天框里章经理发来的消息，梁顾有些不敢置信地来回看了好几遍。

　　“喂，梁顾？你还在吗？”
　　电话那头祁慕一直没听见梁顾的声音，不由提高音量问道。

　　梁顾这才反应过来还在跟祁慕讲电话，忙将手机拿到耳边：“师兄，抱歉，刚才在看消息。”
　　“嗯，没关系。”听见她的声音，祁慕才松了口气，轻笑着问，“好了，说吧，你难得下班后还找我，肯定有事吧？”

　　梁顾又看一遍章经理的消息，短暂犹豫过后，快速地做了决定。
　　“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你之前说很好吃的那家烤肉店叫什么名字？”

　　祁慕：“就这事？”
　　夕阳已经落下，梁顾看着最后的余霞，嘴角微微扬起弧度，点头道：“嗯，就这事。”
　　“好吧，我也忘记了，待会儿我问一下陈聘找告诉你。”
　　“好，谢谢师兄。”
　　“嗯，那……我挂了？”
　　“再见。”

　　挂了电话，梁顾没急着回章经理，而是先给小天发了个消息，问她最近去Weekend的时候有没有见过曲江寂。

　　她决定了，只要不用见到曲江寂，她就接下这个工作。

　　谁还会嫌钱多呢？
　　再说她现在确实急需要用钱。

　　小天很快回复：【没见过呀。】
　　小天：【梁姐你找他吗？我可以帮你问问，我有他们那儿接待小哥的微。】
　　梁顾忙回她：【不用不用，我就随便问问。】
　　小天：【哦。】
　　小天：【梁姐你这周去玩吗？你和乐岩姐都不去，人家一个人好寂寞的说~】
　　梁顾想了想，打字：【应该会去吧。】
　　小天：【哇！真的吗？梁姐我爱你~笔芯笔芯】

　　梁顾笑着摇了摇头。

　　确定不会见到曲江寂，梁顾才给章经理回消息，章经理也很痛快，让她周五过去签合同。

　　谈妥后，梁顾合上手机，长椅上站起。

　　绝处见生机，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她却觉得连空气都变得轻盈了许多。

　　望着彻底隐入天际的霞光，梁顾深吸口气，唇角微勾起半弧。

　　她又要做回梁教练了！

　　—

　　周五，梁顾下班后开车直奔Weekend。

　　车子驶过络南大道，梁顾想起上一回走这条路的时候，还是见到曲江寂的那天。

　　又想起那间休息室里的秘密，梁顾忍不住想，不知道曲江寂现在在做什么。

　　车子在Weekend门口停下，梁顾早跟章经理约好了，所以一进接待厅就看见他等在那里。

　　“梁教练，太好了，我还真怕你不来呢。”章经理笑得殷勤，一边说一边引着梁顾往前台走，“合同我都备好了，您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咱们先签字吧。”

　　梁顾点点头没多想，接过合同大概看了一遍，里面没写顾客的姓名，只说是个男士，课时是每周五周六，2天6个小时。

　　章经理在一旁解释：“我跟对方说过你的工作，他很理解，并且说如果你有需要，他可以随时配合改课时。”

　　这么好说话？

　　梁顾有些意外。
　　拿过签字笔在合同上签好名字，梁顾心想，这大概会是一次不错的教学体验。

　　章经理收好合同，缓缓松了口气道：“费用会在稍后打到您卡里，正式上课从明天开始，您现在可以去攀岩馆了，正巧那位也在。”

　　人在这里？
　　梁顾更意外了，点点头道：“提前认识一下也好，他长什么样子，我要怎么称呼他？”
　　章经理：“……”

　　章经理干笑：“没关系，你到了就知道了。”

　　说完这话，章经理就以还有事为由，脚底抹油溜了。
　　梁顾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位章经理今天有点奇怪。

　　往攀岩馆走，刚到馆口，还没来得及进去，梁顾就收到了费用汇款到账的提醒。

　　“这……也太快了吧。”

　　梁顾简直惊呆，她看着眼前的攀岩馆，有种顺利得过分的错觉。

　　攀岩馆里人照例不少，梁顾大略扫了一眼，就往自己熟悉的位置走。

　　走到近处的时候，看见那里站着一个男人。
　　侧对着她，正在鼓捣着手里的装备。

　　男人穿着薄款冲锋衣，宽肩窄跨，长腿修长。
　　额间的碎发微微垂下，出挑的五官在头发的阴影下，愈发勾勒出优越的下颌线。

　　梁顾瞬间一僵，脚尖钉在原地，近不得，退不得。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曲江寂会在这里！！！

　　梁顾在“逃走”和“打个招呼再逃走”之间踟蹰。

　　犹豫了两秒，梁顾脚尖一动，然还未及转身，就见曲江寂朝她看了过来。

　　梁顾：“……”逃不了了。

　　“……真，真巧啊。”梁顾干笑着打招呼，“你好。”

　　曲江寂挑了挑眉，嘴角勾着抹意味深长的笑，迈着步子走近，停在她面前。

　　手插在兜里，长腿一直一曲悠哉地站着，纨绔似的，歪着头懒洋洋地开口。

　　“你好啊，梁教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