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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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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沅吓了一跳。
他的哭泣没有声音,就像身上的宽衣大袖,叫人看不清深浅。不过这或许也算不得什么哭泣,只有眼泪,没有哀情。说到底,也只是任由眼眶里汇聚起来的泪水流下罢了。那一双湿润、柔情的眼睛,总不禁叫陈沅回想起下午那一树带着雨露的浮秋花。
浮秋花已经因为冷雨而颓圮,而他,也是因为这场雨水而衰败了么?
“不对,是这座宅邸把他困住了。”陈沅脑海忽而跳出这个微妙的念头,这令他自己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种毫无根据的评判不该发生在他的身上,至少,不应该针对一个相识不过三日的陌生人。
他恍若被什么迷昏了头脑。这真令人不可置信啊。
“是啊,这简直不可置信。”陈沅的嘴里喃喃自语。这种被外貌蛊惑的情感,中令他有种摆脱不去兽性的悲哀。他热爱美丽,却不愿为它所俘虏;他赏玩鲜花,也不愿将它们从枝头摘去。他从不爱将诸如品格、操守或是情感这些东西去限定一种停驻的美,但在这里,却又是不同的说法了......
“这是记忆、情感融合的结果吗,不,或许我本身就是一个假正经吧!”他自嘲地想到。
可越这么想,陈沅越觉得有一种怜悯的情绪在胸膛之下激荡。眼前人的泪水静默流淌,仿佛有种蛊惑的魔力,驱使着他的目光与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摆在桌上的筷子磕上了碗,发出“叮当”的脆响。
姿态憔悴的佳人如梦初醒地抬头,露出一个饱含歉意的微笑。他没有揩拭的泪水,只是欲盖弥彰地眨了眨眼,似乎要用眼睑把它们都吞没下去。
“陈生?”
“您需要我帮忙吗?”
“谢谢你,不过请容我缓一会儿就好。“他垂下视线盯着面前的空碗,拿指甲轻轻剐蹭桌布织物上的纹理,”真是抱歉,我竟然只顾着自己发呆而慢待客人。“
“怎么能叫慢待呢,我吃得很开心。”
“就这样等待也是开心吗?”
“怎么叫等待呢,只是单纯地呆在这里罢了。”
“你真是个温柔的人。”
“林少爷才是。”
陈沅将身体缓慢的后靠,好显得自己方才的唐突没那么尴尬。
“别叫林少爷,听得怪不好意思的,都是新时代了。”
“新时代就不能喊少爷了吗?”
“唔......这样总是有点奇怪。”
“不奇怪,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少爷。换做百年前,我应该向你行礼咧。”
对面没有说话。陈沅意识到自己的话蕴含着某种攻击性的歧义,赶忙补救道:“不如去沙发上坐着吧,那里舒服多了。”
“可是,那个人……我是说,我父亲走了吗?”
“不知道,不过我听到关门的声音了。”
“关门的声音,是木头的还是金属的?”
“应该是金属的吧,不过还有引擎发动的声音,应该是他要走了。”
“那便好。”
他平淡地回了一句,低下头,将堆叠的桌布从大腿上轻轻拂开,露出底下肥大的深灰色裤腿。还残留着泪珠子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两小片扇面的阴影,遮住他面上的情绪。
“不行......”
“怎么?”
“我好像起不来了。我的腿麻了。”
“……”
望见陈沅看来的目光,他将脖子往后缩了。这份带着稚气的羞恼,瞬间冲淡了方才落泪时西子捧心的美感,却也愈发显得他的真实可爱起来。
“这样挺可笑吧?”
“不,这没什么。”
陈沅被他这双带着湿意地目光注视着,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待他反应过来,已经站在对方的座位边,伸出了右手。掌心朝上,这是一个邀请的姿势。
“我......”
他沮丧地抿住嘴巴,手放在胸前虚虚地握起,似乎要放在陈沅的手里,又似乎只是犹豫。这副挣扎的情态叫陈沅看得新鲜,他一眨不眨盯住这位佳人颤抖的睫毛,之前的怜悯之情又瞬间充盈了整个心房。
陈沅的右手轻轻地合拢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扶上他的椅背。
“还是休息一下吧,你脸色很差,是因为你父亲来了吗?”
“呀,没想到你注意到了?真是惭愧。”
“是啊。你看向他的时候眼睛会不由自主往下面瞟,听他说话的时候会肩膀收紧,筷子也会停下来。”
说这句话的同时,陈沅感觉到面前这位林少爷的肩膀又轻微地收紧了。肩胛骨的弧线被撑起在衬衣上,像一只刚刚降落的蝴蝶,在地面上谨慎地收拢起自己的翅膀。
“你观察得那么仔细吗?”
“哈,只是刚才太尴尬了,眼神不知道往哪里放。”
“原来是这样”
“就我说得那些话”
他抬起头,温柔的目光荡漾在陈沅眼底。这或许本该是一次普通的眼神交汇,但他的眼尾天生垂落,仰望时,总令被仰望者有种被虔诚膜拜的错觉。
“这真是一个糟糕的比喻。”
陈沅一方面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一方面又止不住地想:若星际会有神明,该不会是会被这样的人供奉出来的吧。
紧接着,他感到手背覆盖上一个带着凉意的皮肤,是这位林少爷的手掌。
“那请你扶我过去吧。”他将两根手指塞入陈沅的虎口,勾着手心轻轻摇晃。
手上传来的感觉令陈沅感到很不真切。像是一场戏剧,而此时已经来到大戏前的序幕。
他深知,除却身上附带信息素,自己丝毫没有什么地方值得对方这样屈尊的暧昧纠葛。就算前几次可以当成这位少爷被信息素的勾缠迷昏了头,但今日是不同的。科技的力量已经杜绝他的信息素外溢的可能
但不是因为信息素,那又会是因为什么呢?
前方,是一场深沉的冷夜。
他没有说什么,顺从自己的心意地露出一副受宠若惊、却又装模做样的无耻情态来。这是他根植于天性的念头,也竭力用后天的学识修养粉饰,如此,他该也勉强算作一个正人君子了。“大抵像他这样没有阅历的男士总是会在美色上面出些丑吧!”他在心里为自己的丑态找补,手却当机立断地合拢,抓住了柔软、细腻又潮湿的另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