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殇》宇文馨

2、忆

　　我是姜晨。不久前我还是一个拥有美满家庭和成功事业的男人，可是现在，我已经亲手放弃了我心中最珍视的宝贝——宝贝妻子和宝贝女儿。
　　在遇到徐诺之前的二十几年里，我从来不敢想象自己的将来可以拥有那么多，可是当我一遇见她，我就知道了我从此不想再离开她。
　　我从不否认我对小诺是一见钟情，因为生意的关系，那个时候的我经常到处飞，机场、飞机于是都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我一如往常地在飞机起飞后抓起了财经杂志，很突然的，飞机可能是因为气流的关系强烈地晃动了几下，而一个人影也同样突然地向我的身上靠了过来。我本能地伸手托住了她，她也立即弹开身站好，我这才看清她的样子，还有她的制服。。。她居然是本次航班的乘务人员。
　　一直都还记得她当时的表情，先是一阵紧张，之后却很快恢复了平静。大大的眼睛似乎寻思了几秒钟之后立即向我道歉：“很抱歉先生，希望没有打扰到您，请原谅我的过失，谢谢！”
　　我对她笑笑，很礼貌地点头示意无碍，她开心地笑着走开了。派完午餐之后她又来到我身边，这次居然身手敏捷地在我的面前放下一个小纸团，然后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我打开小纸团，几行清秀的小字即刻映入眼帘：
　　好人先生：
　　很感激你并没有声张我刚才的过失，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必须要感谢您，祝您一切顺利，旅途愉快！

　　一个第一次出任务的小空乘
　　看完字条上的字，我不禁笑出声来，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记得后来结婚后有一次跟小诺重提了这段初识的经历，她总是把头垂得很低的样子，然后说我讨厌。可是在我心里，那一刻的她真的就是当初打动我的她。
　　我知道小诺有着一段很不开心的童年经历。因为父母双亡，她很小就和妹妹小言一起跟着表姑生活。两姐妹相依为命了十几年，她更是为了让小言念大学而自己放弃了继续求学的机会。还记得在婚礼前，小言曾经单独来找过我，她告诉我她们两姐妹其实一直对于家庭生活很渴望，可是同时也很恐惧，她说连她都料不到小诺会那么快答应我的求婚，她请我一定要给小诺一个幸福的家庭，不能辜负她对我的信任。我当然就告诉她我一定会的，因为小诺就是上天赐给我最大的幸福，我绝对不可能背弃自己的幸福。这个承诺我一直都深深地刻在心里，只是我终于还是亲手放弃了自己的幸福。
　　抛出离婚协议书的那刻，虽然我早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是当我看到小诺空洞、绝望到连眼泪都没有的时候，我的心仍然深深刺痛。小诺一直都是至情至性的人，她的喜怒哀乐全部都会写在脸上，可是那一刻，我居然连那是什么都表情都分辨不出来。我努力地让自己不去看她的眼睛，我努力地让自己继续冷酷无情的情节，我对她说，我喜欢上别人了，因为我知道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让她真的伤心从而对我失望。
　　曾经无数的日子里，小诺都会在家里守着永思，等待着我的归来。一直以来这个家都是我最温暖的避风港，无论遇上多大的苦难，无论经历怎样的挫折，只要踏进家里的大门，我就能深深感受到她浓浓的爱。餐桌上永远都是我爱吃的菜，柜子里都是我爱看的碟和杂志，露台上种着我最爱的花，房间里也总会洒上我最爱的香水。小诺说过，我和永思就是她的全部，可是对我来说，她和永思又何尝不是我的全部呢？我的所有努力和拼搏都是为了让她们成为更幸福的人。

　　再一次踏进家里的大门，没有了思思甜甜的叫声，也没有了小诺温暖的笑容，更没有了饭菜汤的香味，也没有了曾经氤氲不散的浓浓真情。我随手拿起架子上的相框，照片里的小诺好象树熊似的搂着我，浅浅的酒窝仿佛诉说着那些无可能遗忘的过去。我轻轻的抚着照片上她的脸，仿佛感觉到她的体温，感觉到她的羞涩和心跳。以前我总是贪婪的要她笑，要让她的笑颜深深地印入我的脑海去打发出差在外的岁月，而此刻，这一切就好象已经刻入我的灵魂般，竟让我感到战栗。
　　桌上的东西还是那天时候的样子，难道小诺没有回来过？她带着思思去了哪里？在香港她们已经没有了亲人，小言最近也不在香港吧？我的心里立即担心了起来。我跑去小诺的房间，思思的房间，衣柜里的衣服果然被收拾过，床底下的大旅行箱也没了踪迹，小诺，你不要吓我，你去了哪里？
　　我开始在客厅里坐立不安，我开始不停地抽着早已被医生明令禁止的香烟，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回顾那一天的场景，那几句冷酷无情的话，那几个背信弃义的表情。果然，我真的可以让小诺伤心地放弃我，可是我却糊涂地让她那么地伤心，以至于逃避这所有的一切，是我错了吗？如果可以选择，我多希望今天的晚餐时光可以一如从前温馨地与她们共享，如果可以选择，我多希望我今后的每一天都可以陪着她们开心地度过，可是，老天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电话铃很突然地响了起来，我急急忙忙地接了起来，却不是小诺的声音。
　　“是姜晨吗？我是楚媛。”楚媛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淡定。
　　“为什么你知道是我？”我掩饰不了的黯然。
　　“因为徐诺已经带着永思离开家了，她打过电话给我。”
　　“他找过你？她说了什么？”我激动万分，握着话机的手指似乎都在颤动。
　　“姜晨，你不应该是这样的，我说过，如果你决定了，就不可以后悔。是你说的，你不会后悔，是你求我帮你的，如果你这样，要我该怎么样去面对她？”楚媛的字字句句似乎都在责备和埋怨，可是在我听来却丝毫没有那样的感觉，因为我知道，她的矛盾不亚于我。
　　“我知道你会照着你的承诺去做的，可是为什么会是小诺自己找上你？”
　　“徐诺的聪明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她说如果真的是我，就请我好好照顾你，如果不是我，就请我以后在你身边多多提醒你，她说她想通了，她现在回去找你。”
　　找我？回来？我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楚媛的声音继续传了过来：“我照你的意思说了，我希望你真的不会后悔，拜拜~”
　　是的，我也不想自己会后悔，既然决定了，就不可以让自己再有后悔的机会。我想了想，找出纸笔来给小诺写了最后一封信。对于这个家，我再也无法付出什么了，那么就让我把曾经获得的，都继续地留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