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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等待的海枯石烂 ...

  •   来的人可不止三个,江景散半眯起眼睛才看清楚,肖恩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个董秀秀,可能是脚又扭到了,正一瘸一拐狼狈地跟在三人后面。

      江景散无声地“啧”了一声,怎么都不知道扶人家一把。

      大蜘蛛仿佛在等待什么,迟迟不肯先动手,他们本来就想着敌不动我不动的策略,希望能在真正打成一片之前看出蜘蛛的破绽,现在蜘蛛不动,他们当然也是按兵不动。

      “哇——”肖恩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激动,表情很夸张地盯着蜘蛛,咽了一下口水说,“这蜘蛛好大啊,我们应该打不过吧?”

      高远敲了一下他的头说:“还没开始就打退堂鼓了?刚才那些骨头尖叫连连的时候你不是挺兴奋的嘛?”

      肖恩护住自己的头快步跑到江景散旁边,经过蜘蛛时心脏还是忍不住害怕到在颤抖。

      “那怎么办呢江哥,这也太高了,我们全部人在一起,应该——能打过它吧?”

      他们也在考虑,要不还是直接上。

      江景散垂眸看了看肖恩,正欲开口,就听见高远过来说:“谁说一定打起来啊,高等动物们醒醒吧,脖子上这玩意儿是上帝创造来当摆设的?”高远说着还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因为上衣和头发都被雨水打湿,他身上突然就显现出一股街溜子痞气。

      许择冷眼警告,说:“正经点,有事说事。”

      高远哼了一声表示不满:“是是是,就是那个,村长死了。”

      “说具体点。”江景散敲着手指说。

      高远敞开湿透的衣领:“其实也不算是死了,因为他本来就是死人。你们肯定也能猜到,肖恩遇到的那个老头就是村长,当时我们之所以会对他产生面对活人的感觉,是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在借用玩家的身体了。”

      如果要问他们没有认出老头和村长是同一个人的原因,那就是借用到一半的身体不再像之前一样干瘪瘪的,而且村长明明就是在无形地引导他们,让他们的思维在不知不觉中都往他预想的方向靠拢。

      不过很可惜的是,他们这群玩家没有一个人上套。

      “对,”陈岁晚点头说,“确实是这样,另一个NPC邱娘也的确存在借用玩家身体的说法,刚才我就差点上道了。”

      肖恩立马关心地问:“那岁晚姐你没事吧?”

      陈岁晚捏捏他的脸,觉得他还活着真是太不容易了,然后笑着说:“当然没事了小傻子,要是有事现在还能站在这儿吗?”

      “知道他借用的谁的身体吗?”高远挂着羊头卖狗肉。

      气温陡然下降,没有一个人发话。

      “我们真的不用担心那个蜘蛛吗?看着好吓人啊。”肖恩拉住江景散也是湿透的袖子,然后毫无疑问地又被高远拽了回去。

      江景散说:“她在等。”

      她在等待一个明知不可能却又自欺欺人的事实。

      蜘蛛伫立于大雨之中,全身都被润湿,满口獠牙动了又动,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徘徊。

      江景散对这个故事有所耳闻,他推测邱娘对她那个郎公的情义很重,两人应该是被迫分开了,但他不知道原因。

      陈岁晚说意识被强行灌输的时候自己精神涣散,她所能看见的唯一能称得上美好的画面就是邱娘和他的郎公在四下无人的树林中仓促的见面。

      “等什么啊?”肖恩诚挚地发问。

      高远眼看着话题成功偏离,无奈道:“喂,你们倒是回答我啊。”

      可是……

      江景散心上没由来的一颤,碰了碰许择的手背后,倏地抓紧许择的手心,他们挨得很近,许择的手指僵了一下之后,反手将江景散的手扣住。

      “他借用了何天的身体,但又没有完全借用,所以被借用了半具身体的何天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才能和我们进行短暂的谈话。”江景散说得一针见血。

      高远猛地拔高音量:“我就知道你们知道,每次都是这样——所以你们是什么时候怀疑何天的?为什么又不说?”最后一句高远几乎是咬牙切齿。

      许择说:“从森林第一次有玩家死亡开始,他说了他在上大学以及正在读的专业,那个时候露出的破绽开始明显,不过也不必深究,因为远在这之前,何天的一些言行已经开始引人怀疑了。”

      陈岁晚早就觉得何天奇怪,点头接着话往下说:“那当时他应该是已经知道自己暴露了,否则也不会故意找到小月的尸体,然后引人耳目,再把人带偏。那这么来看的话——当时小月是因为折树枝遇到蜘蛛,所以覆在她鼻子上的就是蛛网,可借用何天的用意何在啊?”

      雨忽然又不那么大了,周遭又逐渐清晰可见,大蜘蛛晃动几下,却又恍然若失,巨大的触手开始在空中挥动,却没有立刻伤害他们的意思。

      肖恩一骨碌爬上高远的背,说话都开始结巴了:“它它它它它是要攻击我们了吗?”

      江景散下意识把身后的人往后推,许择按住他,语气冷静自持:“它不是要攻击我们。”

      “我知道。”

      后头乱作一团,陈岁晚招呼着张自仁他们几个进入房子,没成想人还没全部进去已经被吓出来一半了。

      江景散挡在门口,语音稳得不能再稳:“怎么回事?”难道还有其他线索?

      几人闭口不答,你看我我看你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似乎在害怕。江景散眸色沉下来,低声说:“我进去看看。”

      几人点头,点头后又拼命摇头:“不不不,别——”

      许择松了手,却又像没松:“我也看看。”

      “嗯?好。”

      高远仿佛察觉到了端倪,大声喊道:“喂,里面怎么了?”

      陈岁晚也往门的方向看,说:“好像是遇到了一些东西吧,可能有点非同寻常,他俩去看了。”

      江景散走进门就感觉空气散发出的气息有问题,不过他仍然没做出任何反应,接着往里走,许择在后面亮起了手电。

      两人湿嗒嗒的脚印在身后留了一排,整整齐齐。

      江景散突然止步,身后的许择也跟着停下来,两人出奇一致地缓缓仰头,继而印入眼帘的场面,当真让人叹为观止。

      黑夜中一双双幽灵似的眼睛在他们头顶上空,却又犹如死鱼一般空洞无神。怎么说村民去哪儿了,原来他们都像蜘蛛一样,四肢像吸盘一样紧紧吸附在墙壁上,以一种夸张而诡谲的姿势张开身体,攀岩于墙壁之上。

      一眼望去,视觉简直大受这种冲击力的震撼。

      许择声音有点奇怪,他说:“我们睡觉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盯着我们看的吗?”

      江景散还没琢磨“我们睡觉”这四个字的含义,许择又转变了一个角度,让整间屋子充斥着亮白色的光。

      村民果然是怕光的,特别是在黑夜。他们窸窸窣窣摩擦着彼此想躲避光照,四处逃散,江景散拉着许择出去关上了门。

      “算了,他们也没有什么用。”

      许择沉默地应着。

      “陈岁晚说,那个熬汤的雨婆婆,就是邱娘的姐姐。”江景散说。

      许择没回答,不置可否。

      “只听一面之词,现在妄下定论是不是太武断了?”过了一会儿许择说道。

      “怎么了里面?”高远见他们这么快就出来,还有点不放心。

      江景散出来刚准备张嘴,一个熟悉却欠揍的机械声乍然刺破空气,穿透他们的耳膜,毫无感情:

      「玩家未及时解析游戏背景,游戏程序步骤强制执行。」

      江景散哑然:“?”

      许择不悦:“?”

      高远开骂:“……妈的破游戏,不是说好了不干涉游戏进程吗?”

      陈岁晚直觉大事不妙:“所以它想执行什么?”

      众人突然刷刷地看向那只随时能碾压整片房屋的蜘蛛。

      以为蜘蛛下一秒就会朝他们扑过来,结果蜘蛛憋足力气嘶叫了一声后,直接冲破周围一切的束缚,横冲直撞地往陈岁晚站的方向去了。

      那一瞬间太过事发突然,陈岁晚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因为时间极短,腿下肌肉记忆也未来得及展现。

      眼前一黑,倒不是意识不清的那种黑,陈岁晚感觉有人猛地拽过自己往怀里带,有惊无险地避开了蜘蛛的迎面直撞,接着在沾满雨水的湿地上用力滚了几圈。

      陈岁晚只得闷声叫痛,头一次这么讨厌惯性。

      再站起来时蜘蛛已经不见了踪影,江景散和许择更像是凭空消失,高远那边递过来纸巾,陈岁晚接过说了句谢谢。

      “你有事吗?”陈岁晚看了看脚下她和亭滚过的痕迹,关切地问,“后背有没有硌着?有压着石子没有?”

      亭定定地看着她摇头,眼睛又看纸巾混着雨水的冰凉拂过脸庞,擦拭掉上面的泥土,“没有,你没事,就行。”

      陈岁晚心疼地又抚手摸摸亭的脸:“傻瓜,疼就不要忍着。”

      “行了行了,他俩也跑得真是够快的啊,咱们赶紧跟上?”高远看着江景散和许择连雨都跟不上的背影说。

      陈岁晚说:“我刚刚还以为她就逮着我撞呢。”

      高远点头,指着一边说:“我也这么以为,不过你看他们追的方向。”

      陈岁晚擦着手,亭又拉着她的手擦,她看向高远,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村东头。”

      陈岁晚隐约觉得这句话自己什么时候听到过,低声呢喃细语:“村东头,村东头,唉那里不是,不是那个——”

      肖恩在那一瞬间大叫:“就是和我抢手机的那个爷爷说的他住的地方啊!”

      “不是说他就是村长吗?”

      张自仁他们一脸懵逼,眨眨眼问:“咱们,要不要跟上去?”

      “不对啊,当时就应该注意的,本来这老头来路不明更应该警戒的啊。”高远摸着下巴,双眉紧皱,“村东头,和他能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真的要站在雨里傻傻地等吗?”罗网小心翼翼地开口。

      无人应答,这雨水越落得厉害,脑子仿佛就越清醒,有根线被清晰地挑出来。

      陈岁晚突然被身侧的人拱了一下,亭离她很近,气息近在咫尺。

      她恍然。

      “村东头,村东头不就是村子入口吗?该死,我们一开始就没分辨过方向。”

      高远觉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走,有事需要做了——”

      村东头是村子入口,村长住在村东头,所以,他口中的“住”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我们还缺了一个人。”陈岁晚说。

      众人纷纷投来目光,疑惑是缺了谁。

      高远看了一眼混在泥土中早已泥泞不堪的新娘服,抹去脸侧的雨水,露出一个有些邪乎的笑容:“有个NPC在等我们呢。”

      “他们能找到吗?”江景散胸口起伏,呼吸间都是不稳定。

      “这并不难。”许择说。

      两人站在最初的村子入口,奇怪的是这里干燥无比,没有雨水的痕迹。

      他们一路跟到这里,因为推断“邱娘”蜘蛛估计是想逃跑,所以来不及解释就跟了上来,但更奇怪的是他们居然在快到达的时候跟“丢”了。

      简直匪夷所思,本来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蜘蛛体型巨大,加上村庄到处都是足以磕磕绊绊的树干和枝丫,他们也跟得很紧,按理说速度再快也不至于会连影子都见不着。

      蜘蛛在即将到达村子入口的那一刹那,就像是变戏法一般原地消失,不见踪影。

      难道是这个地方还有什么法则吗?

      许择在一处树干前停下,眉头紧锁,开口道:“江景散——”

      “小心——”

      没等江景散走过那两步之距,许择已经反手把人撂倒在地。

      说是个人,确实没地方不对,但身上血迹斑斑,满嘴鲜血,瞪大着血丝满布的眼球张口就咬,已经算不上人了。

      许择一把扯住那人后脑勺的头发,半逼迫着让他抬脸,面上尽是嫌弃。他瞥了江景散浅浅的一眼,面容微微抽动,“我脸盲,过来看看这是谁。”

      他们可以确定这是一位玩家。

      江景散眉梢一动,有些挑衅地说:“不会是不敢正面直视吧?”

      脸盲是吗?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江景散语气带着些许揶揄,许择木然,他只是单纯的嫌弃,冷冷道:“看不看?”

      江景散眯眼:“我肯定就知道?”

      许择的眼神不言而喻。

      “高远。”

      许择:“……”

      “我是智障?”

      “好了,不开玩笑了,没这么多时间——不过我是真的看不出来。”江景散说着话,没发觉自己脸色开始阴沉,“手拿来一点,说不好还会继续咬。”

      许择把手往后按,示意江景散看这人的面目全非和满口鲜红,“已经有玩家被咬了。”

      游戏未免有些过分,现在怎么说也才算是个中低档等次,凭什么弄这么多害人的法子。

      “所以叫你小心。”

      许择双手把持着头部,那人其他紧要部位也都被擒制住,暂时动不了,他再低头的时候,江景散已经把人五花大绑,顺便把嘴给塞住了。

      他们没有选择将其就地正法,毕竟都是玩家,也不是他自己要做的选择,就把人扔得远点,但愿自生自灭。

      反正再活下来的几率应该不大了,这样也相当于是已经被一种残忍的方式彻底同化了,他们不知道过程是怎样的,也只能更加提防。

      “后面分开后才少的人有几个?”
      江景散摇头道:“我真的没注意。”
      “江景散,记得杯子底部的划痕吗?”许择正在擦拭手腕。
      “正准备去看,我们快点。”江景散看了看附近,想着高远他们应该不久就到了。
      “对了,村长具体是怎么死的?”江景散又回头问许择。
      许择说:“一句话也没说,跳进了火海,和那些骷髅灯笼一起,毫不犹豫。”
      有那么一瞬,江景散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为什么?”

      对于他来说,葬身与村子的过往,和其他或许无辜,或许悲哀的人一起,可能也是一种解脱。
      “他和邱娘,难道是曾经是情侣吗?”
      许择觉得江景散问得奇怪了点:“为什么说成是她,我们明明还有人是没有搞定的。”
      “江景散,你先过来。”
      江景散跟着他走,许择边走边说:“这些树有变化。”

      火海明明没有蔓延到这里,甚至已经开始平息,但所有的黑森林树木如同遭受了严重摧残,奄奄一息,与他们初来之时截然不同。
      “你说,村长可以意味什么?”江景散说。
      村长,一村之长,那个拼命霸占别人身体的人,落下了这么个习惯,似乎是亘古不变。
      江景散听到身边的气息一往平静,却又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意味。“黑森林,其实就是村长的本体吧?”
      江景散的表情像是默许,说:“你说他在这块土地上扎根了这么久,连野草都不想疯狂生长,连他都难以冲破,他是在等什么。”
      这明明是一个疑问句,可江景散的语气却像是在述说一件事情一样。
      可他们好像又突然明白了。

      蜘蛛长在树上,蜘蛛和树,不是互利共生,他们明明得以日日见面,却仿佛隔了千年。
      一个皮囊一次又一次更换,一个满目疮痍,数次等待,等待生命结束,留下的就是海枯石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等待的海枯石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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