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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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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金银坊的主家姓王,除了这家店,还开着缎子铺,是兴威镖局的老主顾。孙大力常年帮着王家护送货物,故此与店里的伙计们都很熟悉。
他一拍报信的伙计肩膀:“傅安,胭脂落水,该是江月舫的周妈妈着急,你急个啥劲呀。”
傅安扭头,瞧见是兴威镖局的孙大力,正要诉说苦衷。
店里的伙计来福一肚皮怨气,先开口抱怨:“大力你是不知道,前日胭脂要了一对铺翠金凤钗,凤嘴里衔着花生粒一样大的滚圆珍珠,记在江月舫的账上,要到三节里一并结算;傅安捧着盒子送到江月舫,亲手取出那对钗递给胭脂;要是胭脂有个好歹,周妈妈肯不肯认这对钗的账都不知道,我们能不急嘛!!”
来福叹了一口气,愁苦着脸又道:“单那一支金凤钗,连珠子带铺翠值十两银子,一对就是二十两,若真要不回这笔账,这钱就得咱们几个伙计赔,咱们能不急嘛。”
“周妈妈都要仰仗你家王老爷吃饭呢,每年逢着三节,她的花娘都往王家送节礼,哪一回落过空;她哪会不认那对钗的账,岂不怕因小失大,徒惹得王老爷生她的气,不肯再照顾花月舫的生意;依我看,你们是关心则乱呀。”孙大力说道。
哪知听了这话,傅安越发地唉声叹气:“我哪里是为那对金凤钗着急,我急的是”他猛地缩住嘴,两只滴溜溜的眼睛往店里四处看。
早在傅安进店里嚷嚷时,刘新月也瞧见了刘圆月和孙大力,她生怕孙大力在张玉安面前说她的闲话,就想往别处去。
张玉安正愁着刘新月想买簪钗,巴不得敢紧离开金银坊,见她要走,喜笑颜开地带着她往别家铺子去了。
此时,金银坊里只剩下孙大力、刘圆月、傅安、来福等四人。
见傅安的目光狐疑地盯着刘圆月,孙大力又一拍傅安的肩膀:“这是我媳妇,有啥话不能对着我们夫妻说的。”
傅安放下心来,把剩下的话说完:“胭脂不是失脚落水的,是她气上头来,自己往那水里头蹦的,两个粗壮的仆妇都拉不住她。”
“嚯,这花娘好大的火气。”孙大力诧异。
刘圆月、来福都是一脸惊呆的模样。
“胭脂为啥要生气呀?”刘圆月不解地追问。
孙大力趁势把一包豆沙酥放到柜上,解开油纸包,给每人递上一块。
来福取来茶碗,泡上四碗甜丝丝的蜜枣茶,恰似在茶楼里听说书一样,听傅安把缘故从头到尾细细地说了一遍。
原来,王老爷己经有十来日不曾回家了,连打发个报信的人都没,
家里的太太着急起来,唤来管家傅二问话:“老爷离家这些日子了,你可知道老爷去哪里了?”
傅二摸摸胡须,恭敬地答道:“听说十五日前,老爷在江月舫喝酒,在胭脂那儿呆了整整三日,离开江月舫就不知去向。”
一听王老爷留在江月舫三天不着家,王太太气得肠子痛,气王老爷只顾在外快乐,宅子里的事情全靠自己一人操劳,柳眉顿时立起,“那你便去把胭脂找来,她既然留老爷三天,保不定知道老爷又去哪里快活了,说不准老爷是被她留在江月舫里,乐得不想着回家,假说不知去向来哄我们呢。”
傅二应声答应。
担心胭脂貌比娇花,几句软话把傅二哄了,王太太又拨了自己的心腹赵婆子跟着傅二同去。
傅二很快找到江月舫,赵婆子上花船到底不雅,所以他们约定,由傅二上船去找胭脂,赵婆子留在岸边,等着领胭脂去王宅见王太太。
进到头舱,傅二厉声唤道:“胭脂,胭脂在哪里?”
他是一个老成的人,素日做事规举,看不得这些莺莺燕燕的花娘,只是往日花娘得老爷的欢喜,傅二面上只好带着好面色,今日得了王太太的令,他就懒得和颜悦色。
胭脂从中舱里款款而来,两只秋水眼把傅二的面庞一扫,见傅二面色不善,娇声道:“傅管家,唤我有啥子事?”
傅二指着胭脂,怒道:“你把我家王老爷藏到哪里去了?整日里缠着王老爷不放,王老爷十来日不曾归家。”
手里的丝帕一挥,胭脂摆着杨柳细腰,“那日王老爷来船上玩耍,歇了三夜就离船上岸走了,这是船上众人都见着的,王老爷不在家,你不去四面八方的寻找,反倒找我讨要王老爷,我又不是王老爷的家里人,哪里晓得他去了哪里,岂不是你故意寻我的麻烦。”
舫上的两个做活的仆妇,见场面不好,一人忙在茶碗里洒上茶叶,兑上一壶滚水,冲出一碗浓浓的香茶,又慌地端上来两个盘子,一盘盛着酥脆香甜的桃酥,一盘装着一串紫红的葡萄,说道:“傅老爷,吃吃点心,尝尝茶。”
一人挽着傅二的胳膊,极力地往红木椅上按,说着:“傅老爷坐坐,王老爷早就离开我们的花船了,我们哪里敢讲假话,你老人家要信我们呀。”
傅二就手一推,把仆妇推开,赶上前嚷嚷道:“你既然不肯交代王老爷的下落,我也没法交差,王太太有话问你,你随我一起去见,我也好向主家回话。
若真被扯去王家,胭脂想着自己孤身一人,一定会吃苦头,人家要打要骂的,她如何奈得,便忽地转身向中舱里走,只丢下一句:“王家深宅大院的,我去做什么,反正王老爷是早就离开江月舫了,我见了谁都是这句话,何必非拉着我去见王太太。”
见着胭脂要溜走,傅二急了,想要拦着胭脂,又想自己一个男子,和花娘拉拉扯扯地实在不成体统,幸好赵婆子被王太太吩咐跟着来。
傅二急忙走出头舱,立到船头,对着岸上喊:“赵婆子快来,花娘要溜。”
趁着傅二出去喊帮手,胭脂脚下生风,得空早溜进中舱里不出来。
听到傅二的叫唤,赵婆子迈着一双大脚,三步作两步踏上船,,傅二在前头引道。
闯进中舱后,赵婆子上前捉住胭脂的胳膊,扯着胭脂往外头走,
胭脂一个劲地往后挣,被扯得踉踉跄跄,几乎跌了一跤。
两个仆妇怕胭脂吃亏,争相上前助她,一面叫唤“松手、松手”,一面使着劲掰着赵婆子的手。
见对方人多势众,赵婆子眼瞧着就落于下风,傅二也顾不得体面,赶上前来推搡仆妇们,
一个仆妇松出手,拦腰抱着傅二,阻止傅二上前替赵婆子助阵。
胭脂趁机在赵婆子的手背上狠狠咬着。
“啊呀,这小丫头好尖的牙,好利的口呀,竟张嘴咬人,几乎撕下我的一块肉。”赵婆子忍着疼不松手,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另一只手揪着胭脂的发髻拉扯。
另一个仆妇手上更加使劲,除了掰赵婆子的手,用手蜷起来捶,用手指甲掐,终于助胭脂挣脱出来。
胭脂扑倒在船板上,手腕上一双碧绿的玉镯顿时碎成两截,梳得光滑的牡丹发髻被揪得歪斜斜、蓬乱乱,散出几缕头发,金钗、绢花零星散落一地,头上的珠花散了串,成了一粒粒的细小米珠,或落在船板上咕噜噜地滚动,或落在胭脂的头发上闪着华光。
仆妇们赶上前来扶起花娘,
想着今日王家必要有个结果才会罢休,胭脂咬咬牙,推开两个仆妇,一阵风似的跑向船头,扑通一声蹦进水里。
“哎呀,胭脂落水了。”两个仆妇赶紧跳水里捞人。
赵婆子和傅二吓着张着一张大嘴,一丝声儿出不来。
两个仆妇拼死拼活地将人捞起,搁在船板上,对着肚子使劲按水,眼瞧着胭脂喉咙里渐渐咳嗽起来,吐出一大口水。
这时,周妈妈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坐在船板上,拍着船板张嘴哭道:“女儿呀,你两眼一闭落了水,叫我无依无靠,不如随你一起去喂鱼罢。”
见周妈妈撒泼,赵婆子、傅二灰溜溜下船跑了。
把这事讲完,傅安喉咙里咳嗽几声,刘圆月忙给他添上茶水。
喝一口茶润过嗓子,接着话头,傅安苦叹道:“要是王老爷回家也就罢了,周妈妈也不会闹腾,若是王老爷一直不知去向,周妈妈和胭脂借着落水的事,拉着王家一通闹可怎么了。”
孙大力皱着眉头,疑惑地道:“我记得,去年中秋时节,王老爷说月色尚好,不可辜负,在江月舫里摆了一桌酒,对着船舱里的窗户赏月,胭红手里弹着琵琶,唱了一曲“水中月”,酥得王老爷的身子都软成饴糖,一叠声地称赞,就胭脂不肯让人独美于前,想出个新奇法子,她亲自下水去,捉得一尾鲈鱼才上船,湿淋淋地抱着鲈鱼去王老爷面前献宝,把王老爷感动得,从手指头上撂下来一枚镶红宝金戒,替胭脂戴上,赞胭脂心诚,又说胭脂衣裳湿了,回头叫人新做了一套衣裳送给胭脂。”
“照这样看来,胭脂会水呀,莫不是她怕傅老爷再找麻烦,所以故意吓一吓傅老爷。”刘圆月冷不丁地出声。
“对、对,我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那衣裳还是我去铺子上拿的布料。”来福一拍脑袋。
傅安和来福这才算安下心来,吃着豆沙酥,和孙大力、刘圆月说着店里的闲话。
“王老爷没了踪影,让王家可怎么办?”刘圆月好奇的追问。
傅安愁着眉,说道:“还能怎么办,我只管做我的生意,王老爷那么大一个活人,哪知道他去哪儿了,又嫌带着随从上花船不便,非要自己独来独往。”
“要我说,这事和胭脂脱不了干系。”来福吃一口酥,越发谈得高兴:“素日来往的客人,连着三日不来,花娘总要打发仆妇、丫鬟来铺里守着、来家里寻着;花娘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口里吃的,给丫鬟、仆妇、账房、厨子、帮工这些人支的月钱,哪一样不是从这些客人手里得来,哪里肯轻易丢开一个常客,周妈妈还指着花娘吃饭,更是要殷勤地引着客人回船上。”
来福指着店外,又说道:“王老爷这些天没了踪影,按理说,早在七、八天前,江月舫就该有仆妇来咱们店门口,打听王老爷可是登上别家的花船,可是你看看,这些天哪里有一个江月舫的人上门,周妈妈和胭脂就干脆地放掉出手阔绰的财主,这怎么可能。”
刘圆月听了暗暗点头,是这个理。要说王老爷不知去向这事,还是江月舫最引人疑惑,不怪王太太指着胭脂要人。
孙大力出了个主意,“何不去县衙里报失踪,求县太爷打发衙役去各处寻访,总要让这事有个结果,不比你们几个家人去要好些,胭脂敢给王太太耍花腔,对着县太爷,她总耍不出什么。”
一顿闲聊下来,时候不早,孙大力和刘圆月便向来福等人告辞,又走回文记。
“可买在外头买了啥子新鲜东西?”伙计笑着招呼。
“咯,你瞧瞧,逛了大半条街,除了文记的糕点,别的啥也没买。”孙大力抬起两只手给伙计瞧。
伙计笑着调侃:“大力哥太吝啬了,头一回带媳妇来县里,也不给她买朵花戴。”
刘圆月笑嘻嘻地为大力开脱:“他也说要买,让我拦着了,家里原就有这些东西,倒不用再添置。”
新买上一包桃酥,夫妻俩仍旧是提着两包点心夫,向伙计道谢后牵马出了县城,快马加鞭地回镇上去。
哪知过了没两天,傅安特意从县里跑到孙家,专程来找孙大力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