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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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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的小镇,空旷的街道两边稀稀拉拉种着树,清晨的露水在树叶上晶莹剔透,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徘徊在刘家的门口。
刘新月搓着双手,抱怨:“娘怎么还不起来呀,咱们还要在家门口晃荡多久。”
一阵冷风袭来,她觉得身上又冷了几分,在原地蹦跶了几下。
刘有文耸拉着脑袋,蹲在地上,“你又不是不知道,娘哪一天肯这么早起来。”
他劝着妹妹:“你要是觉着冷,就学学我,蹲在地上,身上热乎多了。”
瞧着刘有文缩成一团的样子,刘新月嫌弃地撇嘴。
蹲在地上太不体面了,她才不会那样蹲着,不过是天气冷罢了,再熬一熬,等到娘起床来开门就好了。
要不是怕被街坊邻里看见自己彻夜未归,她才懒得一大早回来站在家门口挨冻。
偏偏在街道的远处,孙大壮肩上挑着担子,领着他媳妇王氏大步走过。
王氏扬手打招呼:“新月,你怎么站在自己家门口,进不了家门呀,莫不是昨晚和你哥哥一起外出未归,直到这时候才跑回家呀。”
一丝勉强的笑容在刘新月脸上挤出,她硬着头皮:“昨天我和哥哥去姥姥家了,姥姥想我和哥哥了,就留我们住一晚。”
“对,对,姥姥和舅舅留我们兄妹住下了。”刘有文忙不迭地附和。
王氏清澈的目光扫过刘有文,缓缓盯着刘新月的脸,意味深长地说:“哦,是从姥姥家来的。”
“走吧。”孙大壮扯了扯王氏的袖子,快步朝前走。
王氏快走几步,追上孙大壮的脚步。
待到转过街角,走到离刘家远远的地方,王氏咕噜道:“刘新月敢做出逃婚的事,我膈应她两句怎么了”
孙大壮瓮声瓮气地解释:“我看那丫头更不顺眼,差点让全镇的人瞧咱们孙家的热闹,说起来也幸亏这丫头没嫁进来,要不然就这丫头,心眼比池塘莲藕的藕孔都多,要真嫁给老三,还不知要在咱们家怎么做妖呢。”
王氏颇为赞同丈夫的话,她是看不中刘新月的,哪有大姑娘天天往别人家跑的。
还有姜氏,上有公婆下有儿女,姜氏竟能整日跑到孙家闲坐,刘家里里外外的一堆家事,可不都留给婆婆和妯娌做了。
王氏轻声说道:“娘当初就是心软,姜氏和刘新月对咱们家花了心思,天天往咱们家跑,娘听着姜氏话语里时不时有两家结亲的意思,又觉得刘新月看上去是个好姑娘,也就答应了这门亲事,没想到这母女俩耍了咱们家一场,我寻思这丫头会突然逃婚,这里头肯定有不为人知的事。”
孙大壮调整一下肩膀上的担子,浑不在意:“那是刘家的事,咱们管不着刘家的闲事,要是刘新月的名声坏了,说不定会连累到三弟妹的名声也跟着不好,谁让三弟妹是刘新月的堂妹,要不然我非得到镇上的那口水井边,和街坊邻里好好说道刘新月逃婚的事,才不会顾忌刘家。”
夫妻俩边走边说着话,转眼就走到了吃食店门口,孙大壮放下担子,和王氏一起开始忙活店里的事。
那头的刘家门口,领教过王氏的那一番阴阳怪气的话后,刘新月有些气闷,她推了推刘有文:“咱们也不能傻乎乎的一直在门口站着等开门,你想想办法啊。”
想到天越来越亮,等会儿街坊都要开门了,要是邻居看着他们俩在大门外,容易引起闲话,刘有文跑在姜氏那屋的支摘窗外,捏起拳头朝着窗户捶,捶得砰砰地响。
他小声叫道:“娘,快来开门。”
支摘窗的窗板是木头做的,刘有文捶了几下,手就捶疼了,只得停下揉揉手。
幸好屋里的姜氏醒了,她蓬着头发匆忙跑出来,打开大门让刘有文兄妹俩进来。
刘有文闹的这一通动静,早就把睡在里屋的刘婆子吵醒了。
刘婆子走到堂屋,没好气的问道:“这会儿知道回来了,昨天你躲哪儿去了?”
刘新月惴惴不安地低头,一声不敢吭。
刘婆子板着脸,指着孙儿的鼻子,“有文,你妹妹不肯说,那你来说,你带着新月去哪儿。”
刘有文瞅着刘婆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我的至交家里。”
刘婆子又问:“你说说看,新月大喜的日子,你为什么把她带到你的至交家。”
刘有文也知自己和妹妹理亏,支支吾吾地说不出理由。
“好,你们一个个空长着一张嘴,做得事却都不肯说。”刘婆子脸色低沉,发话:“姜氏,一大早你不去厨房,在堂屋里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做杂面窝窝。”
姜氏一天一夜未见女儿的面,存着一肚子的话要与女儿说,更重要的是她迫切地想知道昨天张玉安对新月如何,有没有给出承诺。可是婆婆在气头上发话让她去厨房,她不敢不去。
怀着满腹的心事,姜氏用粗陶碗从布袋里舀出几碗杂合面,加水和起面。
想到以前刘圆月起得早,做早饭的事向来是圆月一手担着,自己每日里只需睡到自然醒,两手一伸直接吃饭就成,现在米氏大着肚子行动不便,以后做饭的事都得自己来,姜氏唉声叹气不已。
刘婆子对刘有文有些失望,这个孙儿看着机灵,内里是个傻的。
他刘有文也不想想,他能读书识字,里头也有他二叔出力。
刘家没有分家,一家三代人挣的银子统统归到刘婆子手里,所以刘有文读书院的束脩是刘婆子拿出来的,束脩里头也有刘老二挣的银子。
昨日刘有文帮着新月逃婚,害得圆月替嫁,刘老二心里能对刘有文没怨气,等到下次交束脩的时候,刘老二会痛快的答应吗,这家里的心要不齐了。
不再理会孙儿孙女,刘婆子叹着气径直走回房里。
等到窝窝端上桌,一家子人聚到堂屋里。
“新月做错事,有文帮着她,我看他俩早饭就不用吃了。”刘婆子发话:“反正他们本事大得很,昨天跑出去想来也是有吃有喝的,现在饿他们一顿正好。”
姜氏偷偷从厨房里拿了四个窝窝,塞给儿子和闺女:“娘,新月还帮着做窝窝,你哪能不让她吃饭,有文还得去书院,哪能让他饿着肚子读书。”
刘婆子懒得继续惯着姜氏,她提过来满满一桶衣物,“姜氏,你吃完饭就提着桶,到河边把桶里的衣服都洗干净,一天天的别尽想着偷懒。”
“还有新月,你也别想学着你娘,一天到晚的出去瞎逛,家里头的事一点儿也不做,从今天起,扫鸡圈、喂鸡食、捡鸡蛋都是你的活,家里这几口人的一日三餐,你也得进厨房帮着你娘和二婶做饭,甭想像以前一样游手好闲的,整天啥事不干就顾着出门乱逛。”
刘婆子说着说着,心里的火气一气儿冒出来,干瘦粗糙的手掌一下下拍打着桌面。
看着她越说越气愤,刘老头心想老伴儿昨天就气的没吃多少饭,再气下去,可不得气病了,用二儿媳米氏她爹的话来说,这叫郁病。
好好的老伴可不能让糊涂的孙女气成郁病,刘老头出言劝解:“别拍了,这桌角昨天就坏了,才修好的,可别让你一使劲又拍坏了,你心里头不舒服,你就拍拍我,我这身老骨头不怕坏,让着你拍个尽兴。”
这句话提醒了刘婆子,她猛地窜起来,狠狠的朝刘新月的胳膊上一气儿拍三下,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坐下来揪着杂面窝窝往嘴里放。
刘新月捂住胳膊,低着头,微垂的眼里闪过点点泪光,曼妙的身形显得柔弱里带着一丝凄凉。
姜氏扑过来抱住女儿,委屈的朝着刘婆子嚷嚷:“娘,孙家娶亲的事都过去了,你还朝新月发什么火。”
“嗯,你还好意思说。”刘婆子嘲讽道:“昨天要不是圆月肯替你们一家圆了场面,但凡圆月不同意替新月嫁过去,你觉得孙家会不闹腾起来,昨晚上你还能睡得安心。”
刘老头跟着开口:“老大,你们两口子把新月这闺女养得太娇气了,她做了错事,她奶不过是拍她的胳膊三下,她就委屈得一幅要哭不哭的模样,新月以后是要嫁人的,她这性子,以后嫁到旁人家去,谁会惯着她。”
刘老大像鹌鹑一样的坐着,只顾埋头吃窝窝,旁事一概不管。
见刘老大都是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刘老二和米氏就更不好开口劝解。
要说心底话,刘老二和米氏心里其实非常埋怨刘新月,他们原本是打算好好给圆月挑个放心的人家,再慢慢置办女儿的嫁妆。
只要花上一、两个月的功夫,把闺女穿的用的置办一新,缝制几套舒适的被褥,就可以把闺女相当体面的嫁出去了。
昨天冷不丁的闺女就要替嫁,他们没法儿当场变出来嫁妆,只得委屈圆月包袱一卷就出嫁,圆月随身带过去的两匹好料子,也是孙家送过来的聘礼里拿出来的,自家闺女顶着替嫁的名头嫁过去,又没有拿得出手的嫁妆,肯定是要被孙家看轻的。
米氏心里的怨气更要多一层,她的妹妹嫁到兴安村,兴安村紧挨着安泽县,村民无论是卖米卖菜,还是走街串巷挑担子当卖货郎,都极为方便,所以村里的日子都过得挺好。
她妹妹的儿子又是温和的人,所以米氏想把圆月嫁给外甥。
对于这事,她妹妹一家也是愿意的,只是俩家暂时还没有挑明话头。
只想想看,圆月若是嫁给表哥,上头的婆婆是自己亲姨妈,身边的丈夫脾气好,圆月的日子会过得多惬意。
这事就不能多想,越是想起这些,米氏的怨气越大,自己闺女好好的一条春风路,就被刘新月弄得鸡飞狗跳的。刘新月不想嫁人,她为什么不让刘老大去退亲,非要闹得逃婚这个地步,弄得刘家愧对孙家。
也不是说孙大力不好,只是米氏先取中自己外甥,她心里当然是意难平。
再说孙大力一个武夫,平日看着是和善人,昨日他翻脸时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别提多吓人。
这堂屋里的八仙桌,不就是被孙大力一掌劈掉桌角么。
这一顿窝窝吃得是人人憋屈,满屋人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