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 13 章 ...
-
也是孙大力的运气来了,他沿着扬河岸边走,口里不停地念叨着嫩洁膏的词儿。
恰巧,从迎春舫上走出来一个丫头,顶着一头毛糙糙的双丫髻,高声唤道:“货郞,你的担里可有头油,拿出来给我瞧瞧。”
孙大力赶紧放下担子,打开木箱,取出一盒嫩洁膏托在手心,朗声笑道:“大姐,不巧头油卖空了,不过有一样香膏,你肯定喜欢,用了脸上光亮,不擦粉也白净。”
丫头瘪着嘴,咕哝道:“我只要头油,哪有闲钱买什么膏儿粉的。”
丫头叫小杏,是县里的贫户,就在迎春舫里做丫头,每日替船上的花娘们洗晒衣裳、打扫船舱。
迎春舫的吴妈妈最爱妆饰容貌,所以对手下人的梳头打扮看得极严。
船上的花娘不用说,每日把胭脂擦得鲜红,香粉抹得浓浓,双眉描得弯弯,涂抹得花枝招展。
就连她们这些丫头仆妇,吴妈妈也作要求,她们从头到脚要收拾齐整,头上的发髻要梳得光油油的,衣裳绣鞋都要干净,免得客人瞧见伤眼,拉低迎春舫的档次。
若是被吴妈妈瞧见蓬头垢面,一顿骂是躲不开的。
小杏每月的工钱只有八钱银子,要省出银子给家里,还得从手缝里挤出头油钱,只能每回捡那最便宜的头油买,还需省着用,免得多花钱。
今日她的头油用光了,正巧听到岸上有人吆喝叫卖,她便出来想买瓶头油用。
孙大力面上一团和气,笑着说:“嫩洁膏便宜呀,一盒只花5分银子。”
“那是够便宜的,可我只买头油,你这儿没有,我还是去别处买吧。”小杏转身要走。
好不容易有人上来问,如何肯轻易把客人放走。
想到媳妇说过嫩洁膏的妙处,孙大力急忙把妙处一样样地说出来:“嫩洁膏是正宗的杭州货,用这香膏洗脸,面上白净光滑,又能去皱,额上的皱纹都浅了。”
只要5分银子,可以得到白嫩的皮肤。小杏听得有些心动,比起动不动就要一钱、二钱的粉,嫩洁膏要便宜一半的价钱,值得买来一试。
小杏咬咬牙,从荷包里掏出5分银子,递给货郞。
把钱塞进袖口后,孙大力递给她一盒嫩洁膏,又多送一盒,说道:“这一盒是送给大姐用的,只求大姐用着香膏觉得好,替我在扬河两岸的花船上多多宣扬一下。”
平白多得一盒嫩洁膏,小杏欢喜得满口答应,笑嘻嘻地去石矶街买头油。
在扬河边来回叫卖一阵后,孙大力见没什么人来问,就挑着货担返回金银坊。
此时那店里正有几个妇人在,就着摆出的几匣首饰,件件拿起来品评。这个说点翠的好,那个说珍珠的妙,嬉嬉笑笑地十分热闹。
孙大力瞧见媳妇,悄悄把她拉到一边,悄悄地问她:“挑了这些时候,可看中了几样。”
刘圆月笑着摇头,低声回道:“先前你赶时间,我没细问你的主意,不好自做主张,现在你来了,全看你的意思。”
孙大力爽朗地说:“这有什么难的,看中喜欢的便买。”
刘圆月笑着摆手,说道:“虽说你是好意,可是我买这么金贵的首饰,找不到合适的场合戴,家里的两位嫂嫂头上插戴几根银簪,镇上的人也是戴银簪的多,没有几家妇人是戴金簪的,我戴个金簪子,太惹眼了。”
她又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凑到孙大力耳边,悄声说道:“若是你有好门路,买下来再转卖别人,只在咱们手里过个手,落几个银子在手上也不错,你看这主意好不好?”
孙大力微微点头。
见孙大力表示能找到买主,刘圆月便放心地选起来。
既然是要转手的花翠,就要选又好看又好存放的。
虽然铺饰翠羽的金簪钗一直是时兴的首饰,但是想到翠羽不好保管,若是保管不善,会让翠羽霉坏,岂不是让簪钗砸在手中卖不出去,就是重新贴翠羽,还得另花一道钱,实在不值得。
玉簪玉镯是一样的道理,虽然好看,也怕磕碰伤了玉。
于是,刘圆月道:“傅大哥,劳烦你拿几样首饰让我们看看,只是不要铺翠的,也不要玉的。”
傅安忙取出一个木匣,打开匣子,里头盛着一只镶珠嵌宝的金三凤衔珠钗。
那钗做得极精致,正中是一只大凤,镶着桂圆大的一颗珠子。旁边是两只小凤,镶着葡萄大的一粒珠子。每只凤嘴里都衔着一串米粒大的珠子,底下坠着一颗红宝石。金累丝凤尾上也镶着一粒粒的米珠,尾羽尖都嵌着一颗蓝宝石,真是光烨宝灿,动人心弦。
凭着这支金钗的做工,可以说没人见了不爱,刘圆月一见这支钗就动心。
发愁的事情只有一桩:这般华美的金钗,只有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们戴得起,平民小户的家里人是用不起的。
她的心里升起顾虑,担心买家的财力。
瞧着刘圆月皱起的眉心,孙大力轻声问道:“为何愁眉苦面的,我觉得这支钗很不错,你要不喜欢,咱们再看几支。”
对着孙大力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刘圆月悄悄地说道:“这支钗太过精美,我既担心咱们是否出得起价,又忧虑好不好找买家,如果咱们买了,转手不出去,压到手里可不好。”
孙大力笑道:“你这小脑袋瓜,是怎么想的?”
他亲昵地拍拍媳妇的肩头,说道:“只要这钗越华丽动人,就越容易找到买主。要是做工普通的一支金钗,哪里容易让人掏钱买,价钱也不用太过担心,我心里有数的。”
他转头问傅安:“这支凤钗什么价。”
傅安朝两旁瞅瞅,示意还有店里还有客人,不便报价,口里说道:“我是不为哥着想的人吗?你若真想要,咱们等会说。”
傅安接着说:“还有一样贴金贴翠的九凤衔珠钗,因为是银贴金,只要3两银子,只是嫂子说不要铺翠的,我就没拿出来。
刘圆月笑道:“这是我的一点古怪脾气,不爱戴时兴的贴翠首饰。”
孙大力又问:“还有别的吗?也拿出来让我瞧瞧。”
傅安果真又取出一盒金簪,一盒金镯,一盒四对金耳坠,依次打开给孙大力俩口子看。
这对金簪同样镶珠嵌宝,做的十分精巧,只是先前的三凤衔珠钗太过精美,衬托这对金簪显得平淡。
至于金镯和金耳坠,同样是首饰,妇人最常买的是插戴在发髻上的簪钗,那镯子和坠子都要往后排,难以保证一定能转手。
所以,孙大力立意要买三凤衔珠钗,对其它几样,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情。
想着媳妇只肯戴银簪,孙大力问道:“有银簪银钗吗?也拿出来给咱们看看。”
刘圆月凑在孙大力耳边,轻轻地说道:“你选的买家既然能插这富贵的金钗,必然是富家大户,会愿意戴银的?”
孙大力说:“来这儿一趟,给你选几样回去戴,你怕戴金的招摇,可以买银首饰。”
刘圆月另有一段心事,她头上光光、没有半点首饰地嫁入孙家门,是众人所见的事,才几日头上就有了银簪,未免惹街坊邻里在背后议论。
不想再让人翻起她嫁人的事情来说。
所以,刘圆月倒宁可不戴簪子,免得听这些闲言闲语。
这话是不好对孙大力提的,她只好找个借口,柔声说道:“还是算了,戴在哪一处都沉甸甸地,咱们镇上不戴的小媳妇多着呢。”
刘圆月再三不肯,孙大力只得不再提首饰的事。
等到铺子里的客人渐渐散了,傅安才对孙大力道:“那支三凤衔珠钗,要价26两银子。”
孙大力朝傅安一抱拳:“谢了兄弟。”
爽快付过银子,接过装着凤钗的木匣,和傅安告辞后,孙大力带着媳妇满载而归。
此后,孙大力的每一天都非常忙碌。
清早上山随便打两只鸟雀,吃过午饭赶去县里,顺便将猎物卖给酒楼,再把马牵到文记后院系好,挑着担子去扬河岸边叫卖,等太阳快下山时骑马回家,每日都是如此。
他的货郎生意渐渐有起色,一是嫩洁膏的确好,二是小杏帮着宣扬。
小杏的鼻头长起两颗红彤彤的痘,用过两天嫩洁膏洗脸后,眼瞧着脸上的红痘渐渐变小。再过几天,不仅红痘消了,皮子也白亮起来。
她记着孙大力的话,和别的仆妇丫头们在灶下吃饭时,常常说起嫩洁膏有多好用。
有着小杏的脸作现成的对比,况且又便宜,迎春舫的几个仆妇丫头都买过嫩洁膏。
在各条花船上作工的丫头仆妇们,她们之间大多认识,渐渐地,好几家花船的佣人买嫩洁膏。
迎春舫的花娘和吴妈妈不在意这事,她们用的都是石矶街的铺子货,瞧不上货郞担上的次等胭粉。
想不到,第一个买嫩洁膏的花娘,就是江月舫的胭红。
算起来是孙大力的好运挡不住,王太太托他查的事总算要有起色。
同在一条花船上,由于胭脂年轻气盛,应酬的生意好,周妈妈对胭脂是千随百顺。胭红的生意被抢走许多,这位曾红极一时的花娘不免被周妈妈冷落。
胭脂、胭红之间口角不断,周妈妈自然拿胭红谩骂一通,偶尔给胭红一个耳瓜子吃吃。
只是胭红小意伺候着周妈妈,如丫头一般给周妈妈捶腿、梳头。
周妈妈也私下劝着胭红,说道:“儿呀,我不是不心疼你。只是,妈妈管着这船上几口人的饭食工钱,不得不倚靠着红花娘,你别硬和她别苗头,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和和气气地对她,把些温柔小意用在她身上,她还能拉下脸来为难你。”
胭红眼圈儿红肿:“我何曾想和她别苗头,可是我和熟客在这边说着话,她在那边弹着琵琶唱着勾魂的相思调,又不是一回两回的事,次次如此,我怎能不气。”
周妈妈又劝道:“她是新来的人啊,客人自然贪恋鲜嫩。你若有本事,就去施手夺回客人,若没本事,该低头就低头,你的日子也好过些。”
听着周妈妈的劝,胭红的面上一团和气,心里对胭脂的怨气始终不平。
由于胭红最近的生意有些差,只能想法子在胭粉上节省一些,可又不能不涂脂抹粉,听到丫头说嫩洁膏便宜好用,所以她想试试这香膏。
胭红叫来丫头,让丫头把货郎带上江月舫,她要先看看嫩洁膏,再决定是否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