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别传》白露粥

33、胡子春秋

　　各家大户捐粮之初还心有不忿，后来见自己的名字和捐粮数额真的张榜公布，官府怕有不识字的看不懂，还专门雇了两个人在那念，心里也有点美滋滋的。
　　而且这几天自家门口的街道都干净了不少，想也知道是谁扫的。然后走到街上总有人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他们，还有人对他们行礼，感觉越发的好了。
　　慢慢的，各家大户不约而同地降低了下属粮店的价格，市面上再也没有高价米了，米价甚至比平时还要低一些，还有几家自动自发建立了几个施粥点。后来那些没有生意店铺的大户也主动捐钱捐物，谁不愿意受人爱戴呀，谁不愿意走在街上有人对他们笑啊，其实人心也都是肉长的。
　　因为米价低了，那些不那么穷的人都买米回家吃了；实在没钱的能编入军队都编入军队，吃饭不花钱还有军饷拿；身体不好没法当兵的和老弱妇孺只好暂时喝免费粥，虽然仍然吃不上干饭，但一切都在好转；那些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也都搭了棚子给他们住。
　　饿肚子的人少了，街上游荡的闲散人员少了，强盗小偷也少了，刘备内丰财施，外御寇难，整个平原一派安定平和，军民一体，同心同德，其乐融融的景象。总之大家都很高兴。
　　刘备也很高兴，他觉得赵云实在是太好了，有他办事自己实在是太轻松了，什么事都想到自己前头去了，有些事自己还没说呢，他就已经办好了。
　　赵云也很高兴，他觉得刘备实在是太好了，在他手下做事实在是太舒服了，几乎什么事都和自己想的一样，偶尔有分歧的地方，也善于接受意见。哪象公孙瓒，一给他提意见就推三阻四避而不见，害得自己不得不每天一大早到帐篷门口去堵他。现在多好，大家都在一个桌上吃饭，有啥意见饭桌上就提了。
　　当然了，赵云和刘备之间的所谓分歧和意见，都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也就是些诸如“一锅粥里应该放几勺米几勺水”之类的小事。

　　夏天到了，野外的飞禽走兽多起来。以前春天的时候刘备说春天正是繁衍季节，不可焚林而猎，下了禁猎令。现在禁猎令取消，饭桌上也有肉了。
　　不过夏天雨水也多，这几天总是下雨，没法出去打猎也没办法练兵，张飞闷得慌就喝酒，喝醉了之后又打人了。刘备对张飞这个屡教不改的毛病十分恼火，把他叫到书房单独教训去了。
　　简雍说：“下雨天，睡觉天。”平时他就爱歪着，靠着，能躺着决不坐着，这种天气当然要回自己房里睡觉了。

　　厅里只剩赵云和关羽。
　　赵云精力旺盛，白天睡不找觉，干呆着没意思，想和关羽说说话。
　　关羽在那聚精会神地看书，不怎么理他。赵云坐在窗边看关羽，忽然想起小时候六婶家养的那只大白鹅。
　　那只大白鹅比普通的鹅高出一尺多，红红的顶子，迈着方方的步子，一板一眼，有型有款，傲慢骄矜，清高自持，看上去有点不可一世，但保护欲很强，上到男女主人，下到小鸡小鸭，都是它保护的对象。有一次赵云想摸摸它们家小鸡崽，就被那大鹅啄了好几口，追出去半条街。
　　赵云越想越觉得它和关羽很相象。关羽也很高，足有九尺开外，是赵云见过的人中最高的，关羽的脸也很红，关羽也很骄傲自信，关羽也爱照顾弱小，和这种人相处很简单，只要扮若弱就好了。
　　要是虚心求教，和他聊聊他看的书，就有共同话题了吧？赵云想着来到关羽身边，想看看他在读什么书。
　　走到近前，赵云好生惊讶，关羽虽然手里拿着书，居然是闭着眼睛的。睡着了吗？赵云伸手在关羽面前晃晃，又轻轻咳嗽了几声，关羽都没反应。
　　赵云伸着脑袋凑近关羽的脸，把双手拇指放在自己嘴角，食指放在眼角，用力一捏。
　　关羽偏偏这个时候睁开眼睛。“嚯”，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赵云向后退了一步，关羽也向后一仰。
　　凳子翻倒了，关羽摔了个仰八叉。
　　赵云知道自己犯错误了，赶紧把关羽扶起来：“对不起啊云长兄，对不起。”
　　关羽怒：“你干什么！”
　　“我想看看你在读什么书。”赵云捡起掉在地上的书，是春秋。
　　“看书你做鬼脸干什么！”
　　“我没做鬼脸。”赵云狡辩。
　　“那你捏脸干什么！”
　　赵云怪委屈地说：“我就是摸摸脸，看看我什么时候能长胡子。云长兄的胡子有长又有光泽，怎么时候我也能有这么漂亮的胡子啊？”
　　关羽的气消了一半，信了赵云的鬼话。在他一生引以为傲的三件事中，三尺美髯排第一，熟读春秋排第二，武艺高强才排第三。
　　关羽看看赵云的脸，赵云的脸蛋光溜溜的，只有嘴唇上方有淡淡的绒毛，颜色也只比肤色稍深些。
　　关羽说：“想留成我这样，还得二十年吧。”
　　“啊？这一竿子支得也太远了吧。”我还不到二十呢。
　　“谁叫你底子差呀，我象你那么大的时候已经有胡子了。再说了，我这也留了十多年了。”
　　赵云说：“云长兄，有个问题，刚认识你的那天就想问你了，不过我们那时候还不熟，没好意思问。”
　　“什么问题？”
　　“你说你胡子这么长，睡觉的时候都把它放哪呀？是放被子里面，还是放被子外面，还是放枕头边上。”
　　“这我还真没注意。”
　　“还有啊，你睡觉翻身的时候不会压到它吗？它不会疼吗？”
　　“疼什么呀？怎么胡子被你说得象个活物似的？”
　　“云长兄的精气神有一半都通过这胡子表现出来，说它有生命也不为过啊。”
　　关羽大悦，另一半气也消了。
　　赵云见关羽不生气了，问：“我见云长兄刚才看书是闭着眼睛的，是睡着了吗？”
　　“没有。看到精彩的部分，会不知不觉的闭眼感悟一下。”
　　“可我看了你好久，你一直是闭着眼睛的，决不是感悟‘一下’而已。”

　　关羽笑了：“呵呵，不瞒你说，春秋我早已倒背如流，看不看书都无所谓。”
　　“那还捧着书作什么？多沉呀。”赵云掂了掂竹简。
　　“这书我看了十几年，都有感情了，就象个老朋友似的。”关羽摸摸竹简。
　　春秋也没多少字，居然看了十几年，难怪倒背如流啊。赵云也看过春秋，不过他认为上面记的都是流水帐，没什么意思，因此只看了一遍。
　　赵云说：“有意思吗？”
　　关羽说：“春秋微言大意，读时必须心怀敬意，越读越有滋味。”
　　“云长兄教教我呗。”
　　“好啊，明天要是还下雨练不成兵，你就到我房里来，我教你。”
　　“现在就教我吧。”就是因为今天无聊才想找你唠磕的呀。
　　“现在我得回去换衣服，你看看你给我弄的。”关羽指着自己的衣襟。外面下雨泥泞，屋里的地上也踩得都是泥脚印，几个懒家伙谁也不去擦。关羽刚才坐地上了，衣服弄脏了。

　　晚上，关羽睡觉的时候想起赵云问的那个胡子放哪的问题，翻了覆去睡不着觉。放哪都觉得别扭，放被子里觉得闷的慌，放外面又觉得空落落的，放枕头旁边也觉得不得劲儿，翻个身又怕压着它。关羽整整折腾了一宿没睡着。
　　第二天，赵云依约来到关羽房中，见关羽顶着两个黑眼圈，大为感动，心想云长兄为了教我读书还熬夜备课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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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睡觉时胡子放哪的问题来源于张大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