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别传》白露粥

34、热血公心

　　关羽是个守信之人，虽然赵云害他没睡好觉，仍然很认真地给赵云讲解。
　　赵云听着听着，以前在学堂读书时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又回来了。
　　以前读书的时候，他就总看窗户外面，房檐上落了一只鸟，草窠里盘着一条小青蛇，树根底下蹦达着两个小兔子，树枝上还有一个鸟窝。虽然老老实实坐着，但他的心早就飞了，只盼着赶紧下课好把这些东西都搞到手。
　　现在也是，赵云还是很敬佩关羽的，而且关羽讲解认真，见地独到，但赵云的心还是飞了。读着千年前的历史，他想的都是眼前的事。
　　读到“三月癸酉，大雨震电”，他总想着这雨什么时候停啊，再不停就要涝了，河堤结实不结实，会不会发水啊。
　　读到“郑伯克段于鄢”，他就想到袁绍军会不会攻来啊，粮库武器库会不会进水啊。
　　读到“夏，大水”，他就会想到给难民搭的棚子会不会漏雨啊，发给他们的粥够不够吃啊。
　　读到“宋人伐郑，围长葛”，他就会想到好几天没练兵了，士兵会不会松懈啊。
　　不过鉴于是他先提出来让关羽讲书的，虽然脑子里想的是另外一回事，他还是作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讲完了，关羽说：“今天就到这吧，回去以后……”
　　回去以后如何？赵云的心提溜起来，他特别怕关羽给他留作业。
　　“回去以后好好感悟一下，”关羽说，“我得补个觉，你回去吧。”
　　还好只是感悟一下。赵云说：“云长兄辛苦了，多谢云长兄。”

　　从关羽房里出来，赵云冒着大雨去街上和堤坝上走了一圈，又到库房里查看一番，他担心的那些事都没有发生。最后到军营里和士兵一起吃了饭，告诉他们不能松懈。

　　巡逻一番回到前厅，见刘备没精打采地坐在窗边。赵云打招呼：“先生，吃饭了吗？”
　　刘备说：“吃了。你呢？”
　　“也吃了。”
　　刘备叹了一口气，赵云问：“先生怎么了？”
　　“这雨下了好几天了，没完没了啊。夏天雨水多是好事，可太多了也不行，我看这雨再下下去，今年的收成要泡汤。”
　　“先生别担心，说不定明天就能晴了。”赵云也为这个担心，但还是尽量宽慰刘备。
　　“但愿如此吧。”刘备仍然情绪不高。
　　赵云也作不了老天爷的主，只好陪刘备一起趴在窗台上看雨。

　　刘备看着灰蒙蒙的天，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象这天气，晦暗无光，前途渺茫。
　　本来心存大志，想要上报国家下安黎民，可老天总和他作对，以前在安熹，下密，高唐的时候，刚整出点名堂，就会发生点什么事让他在原地呆不下去。
　　这一年来在平原还算走运，虽然有时候也打打小仗，但总的来说还算平稳，平原也算建设得不错，可老天爷又来“考验”他来了，本来可以是个丰年，眼瞅着就要变成灾年，要是明天还下雨，地里的庄稼就保不住了，搞不好还要发大水。
　　刘备越想越觉得自己就象块烂泥地，踩进去就拔不出腿来，谁和他沾边准没好事，云长，益德，子龙，宪和，都是千金难求，百年不遇的人才，却要跟着他倒霉。
　　看看窗外，雨好象越来越大了，刘备不由心灰意冷，开始了悲观的幻想：晚上吃顿散伙饭，让兄弟们另谋高就；再把库里的粮食都发给百姓，省得袁绍军来了捡便宜；然后就爱咋咋地吧，就凭他这点运气，肯定是打不赢袁绍，保不住平原的。
　　也许是束手无策的无力感和挫败感使然，刘备觉得乏得要命，累得不行，不知不觉趴在那里睡着了。

　　赵云给刘备披了件衣服，继续坐在那里看雨，盘算着自己手中的兵力有多少，心想要是今年收成不好就去袁绍军中抢粮，提前计划一下总是好的。

　　刘备睡得迷迷糊糊的，恍惚间，觉得有人在推他，还说：“先生快醒醒，雨停了，出太阳了，还有彩虹呢，快起来看啊！”
　　刘备睁开眼睛，比太阳和彩虹更先映入眼帘的是赵云充满喜悦的笑脸，神采奕奕的黑眼睛和亮晶晶的小白牙。刹那间，刘备觉得勇气和力量又回来了。
　　刘备看着窗外的彩虹说：“子龙，多谢你叫醒我。这彩虹真漂亮啊。”
　　赵云说：“这有什么可谢的，难道先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彩虹吗？”
　　“难道子龙没见过彩虹吗？瞧你乐成那样，一惊一乍的。”
　　赵云说：“我这不是高兴嘛，终于天晴了。我看先生睡着了，本来不想叫醒你的，可是实在太高兴了想找个人分享，就忍不住叫你了。先生还困不困，要是困的话就回屋睡个回笼觉吧，云长兄也在睡回笼觉。”
　　“我不困了，精神的很。子龙啊，”刘备看着赵云说，“不瞒你说，我刚才软弱了，退缩了，几乎想要放弃了，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先生不必介怀，人在下雨天总是情绪低落。”
　　“我刚才都想到吃散伙饭了。”刘备倒是坦白。
　　赵云笑了：“散伙饭？是做梦的时候梦到的吧？”
　　刘备也笑了：“可不是，现在想起来就象做梦一样，当时怎么会有那些怪念头，真是不可思议。子龙啊，我想拜托你件事。”
　　“什么事？先生请讲。”
　　“以后若是我再犯糊涂，你也要象今天这样帮我。”
　　“好。不过我要怎么做啊，还请先生示下。”
　　“就象今天这样啊。”
　　“今天？今天我什么都没做啊？”今天“这样”是哪样啊？叫人帮忙也得说清楚啊。
　　“不，你做了，而且做得很好。”
　　“啊？有吗？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赵云觉得刘备说话越来越玄乎了。
　　“有啊。就是在我迷茫的时候，退缩的时候，鼓励我，提醒我。让我重拾信心和勇气。呐，说好了啊，以后下雨的时候记得叫我看彩虹啊。”
　　赵云说：“先生弘毅仁勇，有信有义，哪里用得着我来提醒。反而是我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还望先生教我。”
　　刘备笑道：“我哪有什么可教你的，你拥有的东西已经很多了啊。子龙的温良纯善，子龙的真诚勇敢，子龙的坚定执着，子龙的赤子之心，是许多人教也教不会的，学也学不来的。”
　　“先生过奖了，我文不成武不就的，哪有那么好。”
　　“子龙何必过谦，”刘备感叹道，“子龙一颗公心可抵万卷书，一腔热血更胜十万兵啊！”
　　“先生……”赵云动容，先不管这话形容他对不对，单拿出来也是很有道理的，“先生说得是，与文才武艺相比，热血公心更为重要。”
　　刘备说：“有的人文才出众，却专走歪路，有的人武艺高强，却专干坏事，就是心冷血凉的缘故。文治武功必须辅以热血公心方能除厄解困，造福苍生。子龙啊，你身上有最难能可贵的东西。”
　　赵云有点不好意思了：“先生别总夸我啊，你还没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除厄解困呢。”
　　刘备说：“你不是正在做吗，照你心里想的做就可以了。怎么做才是最好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其实你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只不过因为年纪还轻，阅历还浅，不知道自己知道罢了。”你心中有自开天辟地以来，恒久不变的爱与善，只要顺应你内心所想，自然能求仁得仁，造福苍生。
　　“不知道自己知道？”
　　“是啊，有的人不知道自己不知道，有的人知道自己不知道，有的人不知道自己知道，有的人知道自己知道。”

　　这时关羽、张飞和简雍也出来了，关羽是刚睡完回笼觉，张飞和简雍则是从昨晚一直睡到现在才起。张飞打着哈欠说：“大哥，你说啥呢？一大堆“知道”、“不知道”的，怎么跟绕口令似的？”
　　“闭嘴，你就是那种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的。”刘备斥道。
　　“唉，你又说我，你总说我，你也夸夸我呗，就象刚才夸子龙那样。”
　　“哼，先把你那喝酒打人的毛病改了再说吧。”
　　简雍笑嘻嘻地说：“益德，我来夸你。益德是非分明，个性豪爽，粗中有细，人中之杰。”
　　张飞瞪眼睛：“你当我听不出来你变着法骂我呢！”
　　赵云整整衣服，说：“天晴了，我要去练兵了。”
　　张飞说：“天晴了，我要去打猎了。”
　　刘备说张飞：“你瞅你那点出息！”

　　秋天到了，田里一片金黄。刘备看今年年景不错，决定铺张一把，办个中秋赏月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