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阿弥陀佛是爸爸

2、糖葫芦

　　“喀...喀喀.. 喀...”温暖如春的室内突然传出了咳嗽声，屋外随时候着的两个小丫鬟听到屋内人的咳嗽声，一惊，相互对视一眼，立马推门而入，进入室内，一圆脸杏眼的小丫鬟轻手轻脚小步走到了落落床前，轻声道“小姐，您醒了吗？”
　　落落应了一声，起身，圆脸小丫鬟见状撩起床帷，扶着她坐了起来靠在床头，而另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岁模样，脸颊两旁，带有点点雀斑的小丫鬟，则立马去拿起一旁在火炉上烤了一晚上的衣服精细的伺候她穿衣服。
　　待伺候着落落梳洗完，用完早膳，那圆脸小丫鬟，才完全闲下来。她细细打量着落落略带苍白的神色，又想起落落刚起时的两声咳嗽声，轻轻皱眉“小姐，可是昨夜屋内炭火不够足吗？让您冷到了？您今日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对呀！我也瞧着今日小姐的状态有点无精打采”另一个小丫鬟朗声附和，又立马说“我觉得要请个大夫给咱小姐瞧瞧，要是只是简单受凉也早点发现早点医治的好，可不能拖”
　　“朗悦姐姐，咱们现在去找大夫吧？”脸上带有雀斑的小丫鬟叫着另外一个圆脸小丫鬟。
　　朗悦听完立马点点头，觉得小清说的相当言之有理，这要是普通受凉早点叫个大夫来看看，早看早好，也让她们家小姐少受罪。
　　“那我去请个大夫来，小清你陪着小姐”话毕，都没有再看落落，急急忙忙跑到门口。落落连忙叫住她，道“我真的没事，我就是昨夜没休息好，等会用完午膳我再睡会就会好了”
　　“真的？”朗悦还是不相信，落落对着她们两个连连保证，道“是真的，大不了，等到了午后我要是看起来还是没有精神，你们就再找大夫来给我看，好吗？”
　　朗悦和小清听到此言这才罢休，而落落见着外面依旧在下雪，今日也出不去，遂叫她们俩去小书房给她把拿昨天她还没有看完的书拿到她房里，又要她们去泡一壶茶，她打算今日就在房里坐塌上，看看书，喝喝茶，也算闲散度过一日了。
　　“咚咚”落落的书刚翻过一页，敲门声响起，她以为是朗悦和小清她们，头也未抬，只道一声“进来”。
　　“公主，卑职参见公主”落落抬头，是昨夜那个叫小一的死侍。
　　“是你呀！起来吧，以后见了我不要一动不动就跪”见他要说话，落落像知道他会说什么一样，堵住他的话头“不要提什么合不合规矩，现在这里没有什么殷国公主，只有殷落落，懂了吗？”被她哽住话头的他，站起身，向落落点了点头。
　　落落见他没反驳她的话，满意的笑了笑，随后她好奇的“咦”了一声，指着他从进来为止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问他“你左手里面拿着什么东西吗？一直见你把左手放后面”
　　小一被问到的一瞬间，心里突然感到一丝不好意思，其实是他今早起来见外面雪没有停，第一反应觉得公主她今天肯定又要心情不好了，又想可以用什么办法哄哄公主。
　　他突然想起以前在王宫时，常常看到白萝将军时常给公主做糖葫芦吃，而公主看起来也很喜欢吃！就立马跑出去，走了好几条巷子才找到一个老伯在买糖葫芦。
　　他买到了糖葫芦还挺开心，想着公主这下吃到她爱吃的了，肯定心情会好一点。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拿着糖葫芦，在敲响公主房门，直到来到公主面前时，鬼使神差的把糖葫芦藏到身后，他突然就感到不好意思起来。不好意思直接递给公主这根糖葫芦，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理由递给公主。
　　但现在公主都注意到，他也没法再藏着掖着。
　　他慢慢伸出左手，等落落看清他左手里是拿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的一瞬间，开心的“哇”了一声，穿好鞋子，走到他面前，笑容灿烂的抬头看着他“是糖葫芦，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吃这个”
　　他看着公主雪白小脸上灿烂明媚的笑，也发自内心的跟着笑了起来，一瞬间觉得什么都没有现在公主脸上的笑重要！
　　而落落又被他的笑惊艳到“你笑起来真好看，你该多笑笑”
　　她一下又给人夸害羞了。
　　落落现在发现太矮了也是种悲伤，比如现在，她面前这人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她站他面前稍微抬了一会脖子就酸的不行。
　　“这样抬头看你说话好累呀！”
　　她也懒得再抬头，直接牵着他的手，让他和她一起坐到塌上。
　　落落这才轻松的呼了口气，笑看着他“好了，这下方便咱俩说话了，坐着说话咱俩都不会辛苦”
　　他被公主这一系列动作震的愣了愣，一下不知该如何反应。目光落在公主牵着他的手上面，他的心脏突然“蹦蹦蹦...”的跳的越来越快。让他有种觉得自己心脏再跳快速点会不会直坏掉的错觉”
　　而落落看他愣愣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她牵着的手上面。
　　她把手“咻”的缩回来，低下头，满脸通红，开始结结巴巴“我..我...我不是故意牵你的手的，对不起！我就是习惯了，以前在王宫牵哥哥们和阿萝牵习惯了”
　　他心脏不规律的跳动让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回公主的话，一下子好像只会呆呆看着公主，听着公主的解释，看着公主红通通的小脸蛋，他觉得公主可爱极了，像只可爱的小兔子。
　　不知道这奇怪又带点暧昧的气氛在他们俩之间蔓延了多久。
　　当落落鼓起勇气，抬眼看了他一眼，猝不及防撞进他灿如星眸的双眸里时，脑子里又刚好想起他之前脸上露出的那个，她被惊艳到的笑容。心脏一下跳的很快，她脸上好不容易消散的热度又有蔓延上来的趋势。
　　接着，他俩都互相对视一眼，又莫名都默契的移开，落落没注意到他的耳尖已变得通红，而他也没注意到她的紧张，紧张的她的小手都把她自己的衣服抓皱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又都默契的同时看着对方，这下倒是没有谁主动移开视线，但他们两个像同时被黏住了一样，此时此刻的他们眼里只有彼此，他们慢慢的逐渐向对方越靠越近，就在他们的唇即将要碰到一起时，落落捧着他的脸，对着他的嘴就亲了一口，最后害羞的抓着他的胸前的衣服，把自己又变得通红的一张小脸全部埋入他怀里。
　　这下他也是被公主的突然动作吓到了，只感觉到公主的嘴唇贴了一下他的嘴唇就离开了。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好像还残留着公主亲他时的感觉到的软软的触感。他低头看着已经羞的要变红虾子似的公主。
　　“公主”他现在有点不敢动，而落落听到她又叫她公主，抬头瞪着他“你怎么又叫我公主，你忘记你答应我的事了吗？你老是不听我说的话？”又觉得有点委屈。
　　“没有，我错了，我嘴笨，不会说话，落落不要生气！我没忘记”他发现他是真的很害怕看见公主委屈的样子，死都不害怕的人却害怕看见她有一丝丝委屈展现在脸上，看见一点点他都觉得自己心里难受的紧。
　　他抬手，抚上她白嫩的脸颊，他的手有一层厚厚的茧，蹭的她有点痒。
　　落落拿下放她脸上的手，按着他手上的茧玩，“以后都要记得这样，叫我落落”
　　他们好像都忘了之前的吻，也没有谁去主动去解释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吻。
　　两个人就像只是在合适的环境里和气氛里自然而然的亲了对方，现在也还是自然而然的安静的陪着对方。
　　“小一”这是他听到的，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以前只觉得他的名字只是个单纯的代号，什么都代表不了，但这下被她这样叫出口，让他第一次觉得他的名字不再变的像个代号，而这个名字代表的是他自己，这一刻他觉得她赋予了他这个名字的意义“恩，我在”
　　落落突然抓紧了他的手，带着哭腔对他说，“你会一直陪着我吗？一直陪着我，不像哥哥和阿萝他们一样丢下我，我知道的，哥哥和阿萝很有可能已经回不来了，所以才把十二死侍留给我，但是我不怕死的呀！为什么丢下我？我情愿和他们一起去死，也好过于这样无望的等待，小一，你告诉我，我真的还可以等到哥哥和阿萝他们吗？我还可以回家见到父王和母后吗？你会不会以后也和他们一样丢下我”
　　他心疼的回握住她紧抓着他的那只手，长臂一伸把她搂在怀里，坚定的向她承诺“不会的，我怎么可能会有丢下你那日，我会一直保护你，陪着你！太子殿下和白萝将军也没有丢下你，你要相信他们！他们一定会来接你回家的，还可以见到的你的父王和母后的，相信我好吗？”
　　“我...我相信你，但是我好难过啊，我真的太难过了”她躺在她怀里嚎啕大哭，像要把这些时日以来的压抑着的情绪全部发泄完，而他听着她抑制不住的哭声，只觉得仿佛有一把小刀一点点再往他心里扎，让他也和她一样痛到不行。
　　他又把她往自己怀里抱紧了一点。
　　过了一刻钟，他怀里的哭声一点点弱下来，落落吸吸鼻子，蹭了蹭他胸前已经被她完全哭湿的一块地方，把脸换了一个干净的地方继续在他怀里埋着头“对不起，把你衣服都哭湿了”
　　“没关系的，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道。
　　“好多了”
　　“你把给我买的，糖葫芦给我吧！我想吃了”她抬头朝他要糖葫芦，他拿着自己衣袖把她脸上的泪，轻轻擦干净。随后把糖葫芦递给她。
　　她看着手中这串糖葫芦。
　　一根细细的竹签上串着六个像她曾和阿萝一起逛过的花灯节上，挂在屋檐上的那种红艳艳似小灯笼的山楂糖球。
　　她又不由自主想起阿萝以前在宫里给她做的糖葫芦。
　　用一根根细细的竹签，在锅里面倒入水，再放入麦芽糖和白砂糖，慢慢熬成像果浆一样，最后把熬好的糖浆直接倒在串好的山楂上。而她向来吃糖葫芦就只喜欢吃最甜的被糖裹着的山楂外面的部位，不喜欢吃没有被糖裹着的山楂部位。所以在她馋着想吃糖葫芦又不想吃带有酸味山楂的时候，阿萝一边嫌弃她麻烦的要死，一边又笑着任劳任怨的给她在一堆山楂里一个一个的挑选不酸又甜的山楂。
　　阿萝常常一边挑一边笑着说，就是因为她吃个东西都这么挑，所以她现在被练的选山楂，个个保证都可以挑的甜。阿萝也总是每一次在给她挑山楂时，拿起两个个头不一样的山楂，教她怎么挑，告诉她，个头比较扁圆的偏酸一点，而个头比较正而圆的偏甜，太软的山楂也不行。
　　往往阿萝每次都没有说完就会被她不耐烦的打断，而她也当然理所当然的一次都没认真听过。
　　但阿萝还是依旧每次给她做糖葫芦时，不厌其烦的再重新教她一遍。
　　那时候阿萝被她打断都会笑着说“你不学，以后没有我给你做糖葫芦，你又想吃，自己不会挑又不会做的该怎么办？等下想吃又吃不到，又要被馋的急的哭鼻子”
　　还记得她当时并不把阿萝的话放心上，她觉得阿萝不会不在，她们一定会在一起一辈子，一定不会分开，而阿萝肯定可以给她做一辈子她爱吃的糖葫芦。
　　每当阿萝听到她这样无理又任性的要求时，总会给她一个大大的脑瓜崩，大声反驳“谁要给你做一辈子糖葫芦了，你以后不嫁人了？”而她也会捂着被弹疼的额头，对着阿萝，嬉皮笑脸“不嫁人，有阿萝在，这辈子足矣”。
　　最后得到的就是阿萝一个大大的白眼和无语的表情，还有在她往后任何一个想吃糖葫芦的日子里，阿萝永远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给她挑最甜的那颗山楂，一直给她做，她爱吃的糖葫芦。
　　现在想想，年少时，想法总是天真而又无畏，那个时候谁又不是真的认为可以互相陪伴对方到一辈子，谁又不是真的想一辈子都不分开。
　　但谁又能想到殷国唯一的女将军其实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和阿萝对弈过的那些朝臣大将们，只知道也只认识在战场上的阿萝。他们都不会知道，如果不是西凉国和东渠国举兵来犯，如果不是她的父亲和大哥二哥已经战死在沙场上！阿萝并不愿意拿起她家中那杆长枪，不愿意披上那身战袍，去往那个一去就再也回不了头的战场。
　　除了落落外没有人知道她其实一直有个梦想，她想要在殷国开一家属于自己的最大的食楼。
　　她喜欢做好吃的，更喜欢那些吃完她精心做的食物后，那些人脸上露出的快乐又幸福的笑容。而现在自从她拿起家中那杆长枪。她就再也没有过洗手做羹汤的时候。
　　她以前与果蔬瓜菜为伍，只用思考一日三餐天天要做什么好吃的，可以研究什么新菜式出来，有时还会抓人试吃。
　　现在她与黄沙刀枪为伍，只研究思考怎么快速制敌，研究打战时怎么减少伤亡，研究怎么训练士兵，研究五行八卦和各种阵法，研究怎么提升自己的实力，研究她的军用战略图。
　　她拿起了，学起了兵书，她的食谱被遗忘在角落里渐渐落了灰。
　　但阿萝也不知道，她那本厚厚的放角落里，落了灰的食谱，最后被落落给收起来了，落落只是单纯想着，单纯觉得要是万一哪天恢复和平，不用打仗了。
　　阿萝又可以重新开始，重建她开食楼的梦想的时候，再找起这本食谱，发现落了灰又有损伤的时候肯定会伤心。所以她一定要给她好好收起来，等阿萝可以重拾起来自己真正梦想那日，再把这本食谱完整无缺的还给她。虽然落落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那日的到来，但是她会一直等着她，也会一直给她收好这本食谱。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天！
　　她和阿萝一身缟素，站在城门口看着那从远处缓缓来到他们面前的，那三樽黑色棺木时，心一瞬间像要痛到碎掉，她们死死的紧咬着牙关，才没有扑上去抱住那三樽黑色棺木，痛哭出声！她和阿萝两个人都死死牵住对方的手，互相撑住对方发抖个不停的身体！才没有倒下，也不能倒下！
　　那三樽黑沉沉的黑色棺木里。
　　一樽装的是阿萝的父亲，脾气最是温和也最是腹黑。但也真正是芝兰玉树般的如玉君子一样的人物。也是最疼她，落落的亲舅舅。她和阿萝，儿时在太学院上学，常常因戏弄给她们上课的先生，被状告到父王面前，父王被气的要关她和阿萝的禁闭，还不准宫人们给她和阿萝送吃的喝的！阿萝的父亲听闻拦下来，劝她父王说，小儿顽劣实属正常，略示小戒就好。最后她们就被罚去打扫母妃的凤栖宫，从里到外都要打扫的一尘不染，她们俩打扫了一天，腰酸背痛，还会有人来检查合不合格，不合格就要明天重新打扫，最重要的是要去获得先生的原谅，如果没得到先生的原谅，道歉先生不满意，就算打扫合格了，第二天也要重新打扫，自那以后的第二天，她们俩哭着要先生打手心，说她们错了，不该不尊重先生！哭着求先生原谅他们，而直到先生原谅了他们，这事才完全作罢！而从那以后她和阿萝再也不敢戏弄先生，每天都认真的在太学院上学、认真听先生讲课。会换着方法来认真教导她们真正对错的，疼爱却不溺爱她们的，她的亲舅舅，阿萝的父亲。
　　第二樽装的是阿萝的大哥，她的亲表哥，性格最是稳重聪明，对待阿萝和她最严厉但也最宠，每次她俩闯祸，凶她们凶的厉害，但也会第一时间出现给她们收拾烂摊子，她们最好也最值得依靠的，有他在就可以让她们完全感到安心的大哥。
　　第三樽装的是阿萝的二哥，也是她的亲二哥，最是爱玩爱闹，性格跳脱、潇洒，鬼点子贼多，武功也是最好的，也是最护短的，他的座右铭，我的妹妹们，再不好只能我说，也只能我欺负，外人那是一丝一毫都不准说，不准欺负！不然他们就死定了！而他确实是每次都做到了，虽然他老爱欺负她和阿萝，但是每次在外面淘到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永远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她和阿萝，也会带着她们到处去玩，给她们讲各种他自己编的稀奇古怪的故事，会带着她们逛夜市，看花灯，猜灯谜，泛舟西湖，还曾大胆包天带她们逛过青楼，被大哥发现后，她和阿萝还有二哥被罚关禁闭关了三天，却还屡教不改。在有二哥陪着她们的那些时日里，可以说是鸡飞狗跳，但也是日日充满欢乐的一天！那时她们想，有二哥真好，有二哥在就有快乐，她们要跟着二哥这样吵吵闹闹、快快乐乐过一辈子，有二哥在的日子就是最幸福的日子。她们最有趣，最喜欢逗她们玩，最喜欢带她们在殷国大街小巷逛的二哥，她们最护短，说过会一辈子保护她们的二哥。
　　他们就躺在那黑色的看起来让她们感到压抑到窒息的棺木里，再也起不来了。
　　她和阿萝以后再也不会有一个在她们犯了错会正确教导她们又为她们拦下责罚的长辈了！也不会再有一个不管她们闯了什么祸都会给她们当后路的给她们收拾烂摊子的大哥了，也再也不会有一个，在她们难过不开心的时候，有一个哄着她们，宠着她们，保护她们，带她们吃喝玩乐的可以给她们带来快乐和幸福感的二哥了，
　　现在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所以她和阿萝两个人，紧紧依靠着对方，她们无比清楚的知道，接下来的路只能靠她们自己走了，她们绝不能再倒下。
　　她们颤抖到不停的手，轻轻抚上棺木，放轻嗓音，像生怕惊扰到里面的人一样，只轻轻说了一句话。
　　“父亲！”
　　“舅舅！”
　　“大哥”
　　“二哥”
　　“你们已经到家了”
　　“我们来接你们回家了”
　　铁马金戈去，棺木裹尸还，有幸青山埋忠骨，名留青史心已无撼，战死疆场亦无悔，唯愿葬我回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