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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暴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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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风怒吼着,苍茫飓风平地漩起一个涡,卷塌不少房屋。城外的黄土飞沙刮得里面到处都是,一时间山苍变得昏天暗地。
邪风吹不动误辞寒,却将他的面颊刮得生疼。他担心不栖抵挡不住风势,松了袍摆想拉住他的胳膊,以此来借力。结果手还没伸出去,却见对方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过。
误辞寒:“……”
是他多虑了……
夜空中忽起乌泱泱一片的鶌鶋,少说也有几万只。它们嘶声长鸣,刺耳的声音震得误辞寒头痛欲裂,他皱起眉头,只想快点解决。
可眼下他又像个拖油瓶一直拉着不栖不放,出手也不是,观望也不是。
显然不栖也察觉到这点,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手执剑走上前,将误辞寒严实地挡在身后。
沙尘滚滚,黄土翻飞,面前的景象愈渐模糊。现在他们身边混进去个什么东西,估计也察觉不到。
误辞寒朝旁督了一眼,不栖清瘦锋利的侧脸若隐若现。
周围全是鶌鶋发出的声响,却没有一只靠近误辞寒,想来应该是不栖的原因。
飞沙中只有不栖那里亮起点点寒光。误辞寒摸着下巴观察,分明说自己不修仙要修魔,可这泄露出来的全部都是灵气。
他在身边,不栖动作不敢太大,斩杀了半天也只不过刚到三百余只,鶌鶋数量庞大,凭他是凡人之躯的情况下到底还是吃力了些。
正专心斩杀鶌鶋时,身侧传来误辞寒的大喊:“不栖兄,催动归云应该能杀得更快!”
不栖手中动作没停,偏了下脸,“归云已封灵,催不动。”
“什么?”误辞寒讶然。
那方才在客栈里,将小鬼钉在方桌时不是还见到他召唤了吗?
不栖察觉他心中所想,道:“引魔渡气可催动片刻。”
误辞寒“哦”了声,原来是这样……
……
缠斗了约有一刻钟左右,某个间隙不栖忽觉衣角被攥着的地方徒然一紧,片刻又松了。
之后背后再感受不到误辞寒的气息。
风沙阻挡住视线,回过头也看不清后背情况。不栖迅速放出神识,搜寻一圈也没发现误辞寒的踪影。
他眉头拧紧,眸光一沉。
或许因为全身的注意力都在不栖身上,当旁边有东西靠近时误辞寒也没发觉,直到肩膀让人拍了下,
电光火石间,那人设了个屏障,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屏障内弥漫浓浓雾气,一股森寒魔气萦绕身侧。
“义父,”耳边飘来一记阴沉的呼唤,那人默然片刻,又接着道,“义父醒来多时,天秋还未去接驾,是天秋不该。”
天秋!?
误辞寒心里咯噔一声。
白雾中走出一条黑色人影,眨眼间已然来到误辞寒面前。
天秋两手空空垂在身侧,一袭黑色衣袍笼在身上,袍子宽大,显得高而清瘦。他的模样俊秀,一双黑眸带了点点温润,只是脸色发白,看上去像是几天都没睡好。
他腰侧挂柄长剑,颜色与衣袍几乎融为一体,剑鞘顶部用红泥印了个“秋”字。
面前的少年看起来与自己差不多大,被这么叫义父,误辞寒心里多多少少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的眼皮轻动几下,没吭声。
天秋弯了弯好看的眼睛,像在和他说家常话一般:“义父不同天秋讲话是不是在生气,这几日不舟渡琐事繁多,天秋实在走不开。待忙完手头事,天秋定会来迎义父回家。”
他现在的语气和刚才判若两人,令误辞寒一时拿不准他的意图。
实在走不开。
误辞寒抓住他的话,顿时反应过来,眼前的天秋不过是他的神识。
只是这神识的邪气深重,搅得他的魔气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暴起,目下正在体内到处乱撞。
误辞寒强行压住,不让它外露。
现在不栖不在身旁,他虽然没什么顾虑,但还是要小心为妙。
天秋依旧笑着,耐心地等他开口说话。
目前气氛太诡异,天秋跟个笑面虎似的。误辞寒记得长安提起他时永远都是一脸愤慨,那么自己先冷脸应该能糊弄过去。
反正能糊弄一时是一时。
他破罐子破摔,总不能俩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一直互相看着吧。
其实长这么大,误辞寒还没对谁冷眉冷眼过,不过好在他今晚跟了个爱冷脸的人。
于是他学着不栖的模样木着脸,冷嗤了一句:“你如今确实事务繁忙。”
说罢,他暗中观察天秋的反应。
天秋笑容一僵,神色晦暗不明。良久之后,他抿了抿唇,恢复如常,“义父这是在怪我吗?天秋固然有错,但都是为了义父好,还望义父回头是岸。”
???
等等——
什么……情况?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让误辞寒满心疑惑。
不待他理解其中意思,天秋再次开口:“天道的规矩早就立好了,你们这是在触犯天规。如今逐云台的主人没了,义父就回来不舟渡吧。”
他讲了这么多,误辞寒联系了一些关键。
逐云台的主人应该是霁月上神,原身被镇压也是因为他,那么触犯天规是什么……
不会真像说书先生说得那般,在霁月上神渡劫时原身跑去表衷肠吧?
那也不对,“你们”指的是两个人,难不成其实另有隐情,其实是原身与霁月上神两情相悦?
误辞寒眉心一抽,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默默咽下准备装B的话。
这个信息量过大,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
天秋还在等他说话,可这让他怎么说,呵斥他“我们是真爱,你懂个屁”吗?
暂且不提适不适合说出口,就是心理这道坎,他自己都有些过不去。
那要是反驳呢,反驳什么,怎么反驳。原身和霁月上神的内情究竟如何,他不敢断言,要是说错话了,让天秋起疑就麻烦了。
所以这话就不好说了。
秉持多说多错原则,误辞寒决定不再开口,装模作样地冷冷扫了天秋一眼。
天秋接收到他的目光,心中一紧,脸色难看地偏开了头,“义父好好考虑一下,莫要再执迷不悟。”
误辞寒心说不用考虑了,我现在一点也不执迷,甚至还想解释下我的取向。
他面上不显,只是一手背在身后,凌然立在那里。
“这阵我稍后便撤,义父若是——”天秋的话被打断。
屏障骤然震动,一道巨响过后,归云从外面直贯而下,悍然砸落,楔进天秋脚下的石地里,剑身带着余威嗡嗡震颤着。
看到归云,他遽然一惊。
早在归云飞来的那一刻,误辞寒就转回了头。
只见不栖带着一股凌冽霜寒的剑意出现在屏障裂缝处,绷着脸,目光森冷,盯着天秋。
误辞寒记得他说过归云封灵了,只有引魔渡气可催动片刻,那么……
他的视线在不栖身上扫量一圈,最后落到对方左手手臂处。
那里冒着丝丝邪气。
寻常人看不见,误辞寒出身就是魔,自然能看出来。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人能看见。
显然天秋也察觉到了,他拧着眉露出困惑的表情。
误辞寒能理解他,毕竟眼下的不栖一半透着魔气,一半还露出灵气,两相并存让他看起来不仙不魔,怪异骇人。
要不是误辞寒一路跟着不栖,铁定也要被他震慑到。
须臾,天秋回神,嘴角勾起一抹良善的笑:“敢问阁下,是从何处得来此剑的?”
不栖冷着脸催动归云从地里抽出,二话没说朝天秋挥去。
归云封灵后显露不出真实的威力,再加上不栖体内能运作的魔气不多,所以天秋轻而易举就躲开了。
他眼下虽然是神识,魔力减少一半,但对付不栖还是绰绰有余。
徒手抓住归云剑刃,天秋当啷一声扔到地上,“归云乃是仙剑,阁下却用邪气强行催动,想必元神定受了不小的损耗吧。”
话一落下,误辞寒紧张地去看不栖。
他顾不得隐瞒身份,甚至忽略了天秋那句“归云乃是仙剑”,放出神识在不栖身上探查了一番,触到他受损的元神时心焉地一沉。
见不栖还想继续催动归云,他出声喝止:“不,别再催动归云了。”
“……义父,”天秋面色暗了一瞬,眼神阴鸷,低低笑道,“义父果然还是喜欢渺然出尘的仙人,任天秋如何讨您欢心,任不舟渡如何壮大也留不住义父。”
话音刚落的瞬间,误辞寒心道不好。
果然,下一秒天秋闪身来到不栖身后,抬手就要扼住他的喉咙。
好在不栖反应神速,没教他得逞。
误辞寒瞬移到不栖身旁,上来捉起他的左手臂,撩开长袖查看。
就见他白皙的手臂有四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面缠绕着深重的魔气。
误辞寒绷不住了:“我白日就听你说修魔,原以为是开玩笑,方才那小鬼被你钉在方桌上也没见着魔气,现在竟然反噬的这般厉害,你……”
说到最后他再说不下去。
怎么说不栖也护了他这么久,早已经被归类在朋友那一栏,他对朋友认真,看不得对方受到一点伤害。
现在不栖损耗元神,又伤了手臂。他心里担忧,不由得多说了几句。
不栖等误辞寒说完,撩下袖摆遮掉伤口,道:“无碍。”
下一秒,相隔数丈的天秋忽然癫狂大笑,误辞寒不明白他在笑什么,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再对不栖出手。
天秋笑够了,停下来注视着他二人。霎时间,屏障里的白雾逐渐变黑,且越来越浓,到了最后别说看清旁边人,就连自己也难看清。
误辞寒感觉到不栖在运用魔气,想催动归云,他心头一惊。
刚想开口阻止,只见一道巨剑虚影裹挟着蓬勃邪气直刺向身侧。
不行!
误辞寒毫不犹豫地从虚空中祭出辩邪,辩邪锋芒乍现,带着混沌血气,发出震天嘶鸣。
鞭尾横贯长空,缠住巨剑尖刃,猛然一抽。
长剑转了方向,穿破黑雾,挟万千威压朝天秋直砸下来。
空中响起锵然铮鸣,巨剑悍然钉在地上,剑身崩出裂纹。
不栖微敛眸,默默收了灵力。
浓稠黑雾被打散,面前一片雪亮。
天秋疾退数步,喉间腥气上涌,张口吐血,本就难看的脸现下更是面无血色。离体的神识明明灭灭,受到了不小冲击。
他一把抹去唇边的血,将长剑拔出,锋芒之下崩裂的碎纹愈加清晰,剑柄处的细链微微颤抖。
误辞寒立于不栖身侧,正神色淡淡地用手拨弄辩邪,那辩邪沾满血色,蠢蠢欲动。
这一刻,天秋忽地忆起三千年前,还在不舟渡时,长安给了他一纸命令,是苍术魔君要他去取池家家主人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