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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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鶌鶋生长在北地,因其形态样貌与乌鸦相似,常被误认。久住北地的人都知,鶌鶋声能唤人名姓,可蛊惑猎物。但因其生性良善,从不主动招人,也未曾有过害人性命之事。
而且世传食其肉不饥,有辟谷之能。
可现在,眼前的鶌鶋却与传闻中的良善背道而驰。
误辞寒发现,不栖说话从不解释,问什么答什么,简洁明了,丝毫不拖泥带水。
好是好,就是有点让人苦恼。
于是他又问道:“鶌鶋,是何物?”
迈上最后一层台阶的不栖轻眨了下眼,回道:“鶌鶋,白头青身黄足,状似乌鸦,以呼唤人名引诱猎物……你不知?”
误辞寒:“……”他知道就奇怪了。
咳……不过听不栖的语气,这个东西好像应该人人都知道。
这个时空的修仙者都这么厉害吗,随便一个邪祟都知道名字和来历?误辞寒快速想了想,刚准备回答,一道黑影从上空飞掠而过。
不栖面色徒然一冷:“来了。”
误辞寒循声望去,只见一只酷似乌鸦的鸟在房梁上盘旋,扑腾下来的青色羽毛扬了一地。
那鶌鶋目中带红,一面凄厉地叫着一面看向他们。
误辞寒收回目光,心道确实和乌鸦无异,只是躯体大了许多。
“不栖兄,它是冲你我来的,千万要小心,”误辞寒说完,又补了一句,“我好怕,你一定要保护我……”
不栖:“……”
不栖自觉迈出一步挡在误辞寒的身前,目光沉沉,盯着鶌鶋。
鶌鶋调转方向,朝他们俯冲过来。
“蹲下。”
不栖说道。
误辞寒依言捂着脑袋蹲下身。
一击未中,鶌鶋绕了一圈,再次向他们过来。它的叫声也不复温柔,变得尖锐刺耳。
几个来回后,不栖抽出背着的剑。
误辞寒忽然看清,不栖手中的剑本该锋芒凌冽,尖刃霜寒遍布,但眼下却晦暗无光,似是蒙了一层灰般,余一点星芒落在尖刃。
若是其上再有泠泠光华流转那就更好了,误辞寒眸光暗了一下,落在剑柄处的白色剑穗上。
那柄长剑还未出鞘之前,他就感受到一阵压迫感,仿佛万千威压罩顶。
“这剑叫什么?”
他遽然问道。
不栖的动作不易察觉地顿了下,没有去看他,“归云。”
误辞寒:“归云,归云,好名字!”
这时鶌鶋焉地飞过头顶,误辞寒下意识准备抽出辩邪,动作却骤然停住。不对,辩邪一旦抽出来魔头的身份就藏不住了。他赶紧收回手,悄然退到一侧。
辛苦你了不栖兄弟。
他心里惭愧,又不得不袖手旁观。
鶌鶋沿着长廊两侧的房屋和廊柱缠住不栖,它嘴里发出几道“啾啾”声,不一会儿从窗外飞进十几只同伴。
它们将不栖围绕在中间。
不栖手腕用力,拨转两下剑柄,误辞寒没看清他是怎么出的剑,再看过去时一只鶌鶋已经被他一分为二。
鶌鶋的血顺着归云滑落,滴在地上,剑身未染丝毫血迹。
鶌鶋见少了个同伴,纷纷嘶声叫出来,凄厉邪气的声音充斥整座客栈。误辞寒拧起眉毛,下意识捂住耳朵,但也无济于事。
而站在鶌鶋中间的不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表情始终冷峻。
他一挥归云,便会有一只鶌鶋坠落下来,不过须臾,客栈里的鶌鶋只余下三只。
在旁边看完全程的误辞寒忽然发现一个问题,他不是修魔吗?而且他自始至终都跟寻常人一样用手挥砍,并不催动归云。
正暗自疑惑的误辞寒手肘突然碰到一个僵硬的躯体,他悚然一惊,眸光动了一下,慢慢扭回头。
在他身后赫然立着白天见到的掌柜。
掌柜身躯僵直,邪气深重。一双眼球爆出眼眶,还在汩汩往外冒血,他动动悬挂的眼珠子转向误辞寒,黑紫的嘴唇咧出个诡异的笑。
我擦嘞!
误辞寒登时心脏骤停,魂飞魄散地跳到一旁,生生将要脱口而出的“卧槽”给截了下来。
他脑袋嗡鸣,全身血液瞬间凝固,直接僵在原地。那掌柜伸手要掐他的脖子,他当即反应过来,几乎依照本能地拔腿就跑。
掌柜发出桀桀怪笑,在后面一路追他,生硬的骨头咔咔作响,一副随时要散架的架势。
该死,在不栖面前不敢随意使用法力,灵力他又不会。
眼下不栖又在另一边专心对付鶌鶋,绝不能让他分神。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将掌柜引出去,然后再对他动手。
一路狂奔地误辞寒还没跑出二楼,掌柜沾满鲜血的头颅滚到自己脚边。
他瞬间刹住脚步,才避免了踩上去的风险,站稳后垂下眼眸,正好和对方爆出来的眼珠对视上:“……”
今晚怎么一直在看这么血腥生猛的头颅啊……
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形容,误辞寒已经从一开始的惊魂不定到现在麻木不仁。
掌柜脸上的笑还没褪去,尸首就分了家,厚重的躯体轰然倒塌,发出一道巨响。
还好误辞寒闪躲及时,不然就得和尸体来个面对面无缝隙的亲密接触了。
飞快退开几步,他抬起脸。
不栖淡然站在对面,身侧躺着三条鶌鶋的尸体,手上的归云还在滑落血滴。
见他看过来,不栖抬了抬眼皮:“有无大碍?”
误辞寒朝他曲了曲手指。
不栖眉梢一动,微微上前两步,离他近了些。
误辞寒抬起一手按在不栖肩头,另一手拍着胸脯,心有余悸道:“扶我一下,我腿软。”
不栖:“……”
其实误辞寒还想说心理上有事算不算大碍?
不栖转头望着窗外的月亮,“今夜事情蹊跷,不知是什么东西在捣鬼。”
误辞寒跟着他一齐看向月亮:“事发突然,对方有备而来,我们只能见机行事了。”
他想起一事:“哦对了,方才听不栖兄说是被引来的,是何人或者何事将你引来的?”
“……”这次不栖沉默了很久,才出声道,“是被一个故人引来的。”
“故人?那想必是个非常重要的故人。”
能将对什么都表现的毫无欲/望的不栖引走,一定非常重要。
不过提到故人,误辞寒脑海中出现一个人。当他还在现代的时候那个人是他唯一的朋友,陪他度过许多消沉的时光。
记得他们第一次遇见,误辞寒正逢公司裁员,很幸运,被裁大军里有他一个。
这是他人生第一份工作,可惜刚干了一个天,工资还没拿到手就失业了。
原本东拼西凑租了新房,想着在新公司大干一场,结果现在连饭都吃不上了。
正在穷困潦倒时,那个人出现了。他看到站在街口的误辞寒上来问了句,“找工作吗?”
误辞寒循声抬头,那人模样冷峻,一双眼睛像墨,但怎么看也不像猎头。
他长身立于误辞寒面前,暖黄街灯给他镀了层温和的光,黑色的阴影在眉骨鼻梁处投落了一道折线。
那人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这么垂眸看过来,一股无形的压迫笼罩下来。
实在不像猎头……
不过现在误辞寒仔细一想,不栖与他倒有诸多相似之处。
后来那人确实给他介绍了好工作,日常生活中对他也颇多照顾,甚至好得有些出奇。
两人渐渐成了挚友,误辞寒对他的依赖越来越重,若说他们是朋友,倒不如说是家人。
可如今他的魂魄来到这里,那里的误辞寒是死了还是别的什么情况一概不知,他会不会想念自己呢,又或者缅怀自己……
正当误辞寒还沉浸在回忆里,不栖已然回头,目光极为短暂地在他身上停留一下,答道:“嗯,很重要。”
误辞寒回神,对不栖嘴里这位很重要的故人起了兴趣:“既然很重要,我也没见你们在一起,是走散了吗?”
亦或是反目成仇了,后面这话他没说。
众多武侠和修仙小说里出现“明明是故人却分开”的情况无外乎走散和反目成仇两种。
不栖看起来不像会和人结仇,额……误辞寒又仔细看了眼他,引得对方疑惑地看过来。
倒也不能说不像,至少这张冷冰冰的脸容易让人觉得他目中无人。
要是因为他目中无人这一点而反目成仇的话,那这位故人不要也罢,误辞寒撇撇嘴。
“并非走散,”不栖说,“大抵是反目成仇吧。”
误辞寒:“……”
我说什么来着……
误辞寒抚抚额头,宽慰他:“既然是重要的人,那么你们之前肯定相处的很好。不栖兄,有什么误解同他敞开了说,想来对方能和你成故人,心胸应该也不会狭隘到哪里去,放心吧!”
他说得自信满满,一副这都不是事儿的样子。
“是吗……”不栖不欲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结,将归云插回剑鞘后提脚走去楼梯。
客栈里很久没有动静了,颇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误辞寒急匆匆追上去:“我们要去哪里?”
不栖:“出去看看。”
之前还呜呜咽咽的风骤然变大,飓风席卷进客栈,刮起所有能动的东西。
站在二楼楼梯口的误辞寒和不栖,二人的衣袍被风胡乱吹起。
风势太大,误辞寒下意识攥紧不栖飘起的袍摆。
不栖偏了一下脸,没说话。
跟着他颤颤巍巍好不容易下了楼,结果大堂更是站不住人,误辞寒是魔身不会被刮跑,但他得装样子。
于是他将袍摆攥得更紧了,整个人都躲到不栖身后寻求庇护。
不栖虽然一直板着脸,却也没拒绝。相反,误辞寒反倒觉得对方似乎在主动护着自己。
此时外面狂风大作,势头之大仿佛要将客栈连根拔起。
里面不能久待。
误辞寒和不栖对视一眼,朝外面走去。
走前,误辞寒特意回头看了眼白及和长安房间的方向。
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会不会和自己一样陷入危机。
他还留意了下柜台,那个小鬼没死之前大概是这个镇上的人,看它身形削瘦,全身上下没几块肉,极有可能是个乞儿。现在成了野鬼,却在这家客栈里待着,想必死亡的缘由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误辞寒心中莫名感慨,死后真的能恩怨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