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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刺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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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月离开后,误辞寒又开始了闲散的生活,除了被白洮催着做功课。
这一次历劫的时间很久,久到他去了趟五方桥,又在不舟渡待了一段时间还没见到霁月回来。
在人间的日子里他起过去寻找霁月的念头,不过一瞬间又被否决,那是霁月的劫难,他不能总是插手。
“阿寒,你最近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醉月趴在桌上恹恹地看误辞寒。
“都主在天界打探消息,难免照顾不到醉姑娘,醉姑娘还要体谅。”长安代误辞寒解释起来,他满脸骄傲的神情搞得误辞寒都没好意思纠正那句打探消息。
准确来说是等人。
醉月偷偷扫了下长安,接着道:“那阿寒可打探到了什么?天界的仙人我还未曾见过,不知道长得什么样子,可都是仙气飘飘?”
“仙气飘飘确实有,”误辞寒抛着出云珠玩,“不过那都是老秃子,没什么意思。”
长安解释道:“天生神胎的人到底是少的,那些人定是修炼多年才达到大乘境界,最终飞升成仙。”
醉月托腮叹息一声:“我要是也能如此就好了。”
误辞寒稳稳接住出云珠,里面的玄龙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双眼一黑落到水底,“仙人有什么好的?不如在下面逍遥。他们也讲究身份地位,你在醉家便是最好的,倘若到了上面必定受欺负。”
“可修仙世家终其一生的目标是修炼成仙……”
“修炼成魔也可呀,”误辞寒略一挑眉,“来我不舟渡逍遥快活。”
长安闻言脸色一变,大惊道:“都主,醉月姑娘早已喝下别池水,决不能碰魔气。”
醉月也摊手,遗憾摇头:“我爹爹会打死我的。”
“对了阿寒,你从一开始就在玩的这是什么?珠子?里面是条蛇?”
出云珠雪白的光华上萦绕几点寒芒,在幽深的瑶池水里忽隐忽现,玄龙似听得懂人话,本来蔫蔫的身体眨眼间挺立起来,两根胡须翘得老高,生怕旁人认错了。
果然,醉月注意到它的胡须惊奇道:“这是什么蛇?竟还长着胡须,不过短了些,要是再长点就可作奇景来观赏。”
玄龙瞬间泄了气,游到误辞寒手边。
误辞寒笑开了,冲她扬扬下巴:“好看吗?”
醉月一时没明白过来,怔忪着点头:“自然好看。”
玄龙活跃起来,绕着珠子内部来回游曳,还特意在误辞寒这边停留。
这段时日下来,误辞寒已经摸透了它的脾性,只要在别人面前夸它它就会亲近你,真是只好骗的傻龙。
玩够了闹够了,误辞寒起身要走,今日出来就为了散散心,白洮还催着要功课,再耽搁下去恐怕会被他念叨:“我先走了。”
“等等——”醉月叫住他,“阿寒下次何时再来?你每次离开都要大半年,我…我…我实在想阿寒。”
其实更多的是怕长安。她用余光睨了身后一眼,这段时日长安总会上门,然后将她弄昏过去,再醒来心口疼得难以忍受,而长安早已不见踪影。
她想过要不要告诉误辞寒,可话到嘴边都被长安的目光给逼了回去,这次也不意外。
“醉姑娘,我们都主正事要紧,肯定不能一直留在五方桥。”长安脸上带笑,一副和蔼的模样。
醉月抿了抿唇,左手不由得摸上心口。长安威胁过,如果她说出去那么自己也别想活命。
因为不知道长安究竟在打什么主意,醉月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这么久以来她还没见到身边的谁因为长安而受伤,所以常年悬着的心松懈不少。
误辞寒回身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放心吧,我定会年年都来,毕竟你是我认得妹妹。”
逐云台不能擅用魔气,误辞寒只好每年固定时间过来。他安抚好醉月,带着长安回了不舟渡。
自上次咬了天秋后误辞寒基本上回到不舟渡也只是待在归沐阁,嘱咐了些事后就离开,没有提前通知天秋,所以往往都能错开。
结果这次刚到苍沐殿后面的走廊就看到天秋倚靠在归沐阁的门框上,像是早就料到他会回来一般。
“…义父…”天秋转过头,脸上透露温和,削瘦的身形被宽大的袍子掩盖,颇有些不伦不类。
误辞寒不想理他,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岂料手臂被拉住。他蹙眉偏了下头,冷声问:“何事?”
“义父,天秋算了一卦,卦象上显示您和霁月终难白首,”天秋唇色苍白,眼下浓浓的倦意,“若是强行在一起便是触天规,届时会有大难。”
天秋的卜卦算无遗策,误辞寒以前以此为荣,可现在却觉得厌恶难忍。他凑近天秋,眉间戾气横生,十分张狂地直视他:“那又如何?天规是什么!我要是怕就枉称魔君。天秋,以后我与霁月的卦象不许再随意占卜,听到没!”
一股细密的疼痛钻进骨髓,天秋额间冒汗,咬紧牙关称是,可那疼痛连绵不断,误辞寒发了狠,执意要惩罚他,他无法,只能受着。
颈后的魔印泄露丝丝魔气,随着黑雾的侵袭,钻心蚀骨的痛越演越烈,已经到了无法忍耐的程度。天秋闷哼一声,咬住手臂单膝跪在地上,另一只手指节发白攥紧门框,想以此来缓解疼痛。
“义父……天秋所言并非说谎,上神受天道赐名,神魂皆归天道,早晚有一天会还给天道的……”
细小的低喃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天秋在昏过去之前只看到了误辞寒笔直的背影。
没有多留,误辞寒收拾了一点东西就离开了不舟渡,走前长安惊奇地指着他怀中的针线:“都主这是什么!?为何……带针线?”
误辞寒挠挠头,搪塞他:“闲来无事想找点乐子,天神的日子总是乏味枯燥,看书我又看不进,只好寻些别的事来做。”
长安半信半疑地点头,等他走后才回过神来,若是嫌天界枯燥大可回来呀!为何非得在那里待着!?
误辞寒没好意思说自己想给霁月绣朵梅花,上次收了锦囊和出云珠,后来怎么想怎么别扭,自己什么也没给过霁月,不然就趁此机会给他也绣点什么。
至于绣在何处还没想好,先练好刺绣再决定。
回到逐云台后免不了白洮一顿唠叨,他已经习惯了,到了夜里翻出针线,还真就秉烛刺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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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月回来是在八个月之后,对于天界来说很快,不过对于下面的凡人那就是一辈子。
这八个月里误辞寒终于学会了绣梅花,他还特意选了霁月的白袍,打算在上面留个惊喜。
逐云台的钟声响起,是霁月回来的讯息。
误辞寒没去迎接,昨晚连夜刺完梅花,两只眼皮困得直打架,天还没亮他直接倒头在竹桌上睡着了。
浓厚的困意卷席着他,冻了一夜的身体忽然被温暖包裹,一道清冷的梅花香气侵袭而来,令他的梦变得更加香甜。
这个觉一直睡到了夜里,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床上。在厚重的棉被里翻过身,昏黄的烛光映入眼底,一抹熟悉的身影闯进视线,那是端坐在案边的霁月。
误辞寒惊喜地爬出被窝,刚要开口说话,霁月从书中抬起头,极淡的眸子里倒映出他的面孔。
“逐云台天凉,往后不要在竹桌上睡觉。”
还是清凌凌的声音,久违的感觉令误辞寒徒生一种感动,他赤脚踩到地上,疾步走到霁月身侧,轻车熟路地跳上竹桌:“霁月何时归来的?”
霁月极快地蹙了蹙眉头,随后垂眸将他的双脚纳进掌心里,一点一点揉搓起来。听到问话轻声回答:“今日寅时末。”
脚心逐渐变热,凉气被驱散开,霁月认真地暖着误辞寒,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莹白的脚背上莫名生出温情。误辞寒低下头,凑近霁月:“霁月此去八月,渡了整个年华,我问你,求不得指的是什么?与谁共度了一世?”
误辞寒酸气十足的问完这堆话后自己先不好意思地扭开头,这本来就是霁月的劫难,怎么能如此自私?
虽然心中明白,但理智在感情上起不到多少作用。
霁月语气平静:“这一世孤独终生,求不得意指天下第一。此次我投生为武痴,一世都在为登顶首位而努力,最终未能得偿所愿,你可放心?”
“啧,”误辞寒退开一些,表情松弛下来,故作不在意,“原是这样,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天下第一本就是我,没有不放心。”
这番话答非所问,连误辞寒自己都忍不住吐槽,可霁月偏生没有探究,只是望着他的双眼良久没说话。
他被盯得莫名,忍不住问:“何故如此看我?”
“桌上衣袍可是你绣的?”
衣……袍!?完了!误辞寒猛地想起自己睡着前忘了将东西收起来,准备的惊喜直接泡汤。他挑高眉毛,双手撑住身体毫不隐瞒:“嗯,是我所绣,如何?看着可好?可喜欢?”
霁月弯腰将身上穿的衣袍一角撩起来拿在手里摊给他看。
鲜艳的冷梅傲立在雪袍之中,颇有种绝世而立的意境,针线行走的角度方向非常凌厉,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想必下足了功夫。
“喜欢。”霁月抚摸着梅花刺绣,再一抬头时却见误辞寒七窍流血挂着抹笑,耳边是虚弱的声音。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握住误辞寒的肩膀。
误辞寒奇怪地问:“怎么了?”
这道声音犹如打破幻觉的钥匙,把霁月拉回神,周围并没有改变,误辞寒也没有受任何伤,一切风平浪静,刚才仿佛自己的臆想。
霁月心跳如雷,面上不显,松开抓住误辞寒的手后他走向床边,“天晚了,早些睡。”
“哦。”误辞寒乖乖跳下桌子,三步并两步坐到床榻,留有余温的被子令他眉头舒展,懒洋洋地躺倒。
烛火扑灭,室内陷入寂静,天外的月光铺满地板。霁月通过月光端详误辞寒,刚才的景象仍在脑海,令他一时毫无睡意。
正在思索间,木桩敲击铜钟的声音骤然扬起,他倏地抬头,眸子里的光深邃悠长。无需捕捉声音的源头,第二道同样的声音接踵而至,这次比之前响。
霁月垂头,误辞寒睡得香甜,丝毫没有发觉异常。
钟声郎朗,天道立于东方,看来是亲自来了。
他翻身下床,将竹屋设了禁术,而后去了归云阁将剑背到身上前往东方。
天道诞七子,损六子,剩一子,此子名为不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