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鶌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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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咯咯……”
怪异的笑声回荡在大堂中，柜台上出现只森白干瘪的手臂，紧接着一个鬼孩子从底下爬出来。
在看清它的模样后，误辞寒倒抽一口冷气，炸了浑身的毛。
这只小鬼看起来不过三四岁，惨白的脸庞和手臂一样干瘪。令人心惊的是，在那上面横七竖八遍布的刀痕，一些伤口甚至还发了炎，黑红的皮肉向外翻着。
小鬼睁着一双没有眼白的漆黑瞳孔，正歪着脑袋看误辞寒。它眨巴两下眼睛，像是看见了好玩的东西，用刚碰过人头的猩红舌头舔了舔手掌，然后缓缓裂开嘴，露出里面尖锐锋利的牙齿冲误辞寒阴森森地笑。
装神弄鬼的东西现身了，大堂明暗不清的烛光也没多恐怖了，误辞寒的紧张感从开始到现在消退不少。
攥了攥还有些微微发抖的手，他抿起嘴唇，防备起面前的小鬼。
那小鬼大概是不会走路，双手撑着柜台爬到离误辞寒最近的角度，然后坐在边缘晃荡着两只小腿，咿咿呀呀唱起了歌。
曲子旋律悦耳轻快，内容吐露得含含糊糊，勉强可以分辨出是首童谣。
误辞寒原本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没料到有这么一出，当即愣住，瞧不出它的真实目的。
小鬼行为怪异，唱到开心的地方还会伸出手在空中乱抓。
随着童谣进入高/潮部分，误辞寒的意识逐渐模糊，仿佛掉落梦境……
……
误辞寒抓着出云珠从长安房里出来，随后迈进自己屋中，靴子也没脱，直接和衣躺到床上。
刚才长安分析得没错，可他并不想去魔窟。初入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事想看、想做。
怎么办……现在的情况简直就是两头为难。
四月的风温和凉爽，从窗外徐徐吹了进来。他一手举着珠子认真欣赏了片刻，然后拿近眼前，透过漂亮的玻璃外壳看里面，他另一只手伸出一指点在上面，“小蛇小蛇，你说我要是你多好，就不用思考这么多。”
珠子里的小蛇没有动，直挺挺地在水中注视着他。
可他仿佛没看到一般继续对珠子说话，说到最后倦意翻涌而上，嘴里咕咕哝哝的自己也听不清。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脑中闪过长安说的一句话，具体是哪句，任他怎么抓也抓不到。
眼皮好沉，身体好重，特别是肩膀……
外面传来悠扬轻快的曲子，是谁在唱歌，唱的是什么……
误辞寒遽然惊醒，他人依旧在一楼，依旧面对着柜台，只是那个小鬼不见了。
忽然，两边肩头分别出现一只小手，手的主人正埋头在后劲舔舐，滑腻黏稠的口水引得误辞寒泛起层层鸡皮疙瘩。
见他扭头，小鬼又冲他一笑。不过须臾之间，肩头的手化成利爪，眼看着就要刺进肉里。
危险迫在眉睫，容不得误辞寒多想。瞬间伸出两手挡住小鬼的攻势，接着一把将它拖下自己的后背，掼在地上。
到嘴的肉就要飞了，小鬼恼羞成怒，收起笑脸恶狠狠地瞪着他，一张血红大嘴半张着，发出刺耳难听的尖叫。
误辞寒只觉眼前一黑，小鬼干瘪的身躯徒然蹦起，紧接着朝他扑了过来。
别看对方只是个孩子，但它每一次攻击都瞄准了误辞寒的心脏，可以说是招招致命。
误辞寒后退几步轻松躲开。
好在有法力傍身，他暗自捏了把汗，不然现在已经躺在地上死不瞑目了。
他摸摸衣袖，出云珠安静的躺在里面。
夜风逐渐变大，呜呜咽咽像有人在哭，堂中苟延残喘的蜡烛徒然被吹灭，只剩月光朦朦胧胧照进来。
客栈的门被风吹开，哐当哐当一直在响。
小鬼四肢着地匍匐爬行，漆黑的瞳仁虎视眈眈地盯着误辞寒，一张小脸骇人可怖。
它勾勾嘴角发出笑声，眨眼间跳到柜台上，不等误辞寒过去捉它，又躲进食客用的四角方桌中。
误辞寒不欲斩杀它，只想抓住它劝它早些离去。奈何对方动作鬼魅，半天都抓不到。最后他心里也来了气，打算抽出辩邪先教训一顿再说。
结果辩邪还没出来，二楼走廊传来脚步声。
他心里一惊，猛地停下手。这个时候谁会来？
脚步声骤然顿住，客栈中的笑声不知不觉间也消失了，小鬼鬼魅般的身影慢了下来。
来人是敌是友暂不知道，误辞寒不敢轻举妄动。他瞥了眼小鬼，决定先静观其变，至于它……之后再收拾也不迟。
这么想着，他闪身到柜台后面。
在柜台后面，一颗头颅大刺刺躺在地上，正被一滩血水浸泡着。估计是小鬼吃完扔在那里的，上面残余的部分也没了，已经变成骷髅。
他嫌恶地踢到桌案最里面，然后蹲下身观察情况。
锵然清鸣，一点寒光裹挟着星芒的长剑从二楼直贯而下，悍然砸落在一角方桌上，直接将小鬼穿心而过，钉在桌上。
误辞寒抿住嘴唇，看着那点星芒莫名觉得熟悉。
他倏然想到白日见到不栖的那把剑。其实他私心认为，不栖的佩剑应当也是这般霜寒凌然。
凌厉的剑气灼伤小鬼的身躯，它躺在桌上啊啊大叫，双脚剧烈挣扎，小手握住剑刃试图拔出去。
这柄长剑非寻常武器，任它如何用力也是徒劳无功，相反越挣扎剑越往下沉。
脚步声再次响起，从远及近徐徐朝这里走来。
来了！
误辞寒全神警戒，视线紧紧地锁在一楼的出口。他的右手停在虚空中，为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做准备。
那人走了十多步，忽然没了声音。误辞寒竖起耳朵，全神贯注了许久也没再听见动静，于是他抻着脑袋往楼梯那里看。
方桌上的佩剑猝然被召了回去，小鬼灰溜溜地下来，目光狰狞向楼梯爬去。结果还没走到近前又退了回来。
甚至比去的时候动作还要利落。
它边满脸恐慌地往误辞寒这里爬边冲他挤眉弄眼。
误辞寒：“……？”
小鬼心口破了个大洞，看着凉嗖嗖的。里面的内脏早已枯竭黢黑，一根干巴巴的肠子耷拉在外面。不过因为它不会流血，也没有血可流，那里就那么空着，走几步甚至还会往外簌簌掉落肉渣。
这幅场面再配上它的表情，映入误辞寒的眼中，令他嘴角一抽。
他已经搞不懂这个小鬼的脑回路了。
难道说上面的那位是个铁面无私的绝世高人？
那也不应该啊，真要这样，小鬼冲我眨什么眼，他是在费解，又不敢贸然露头。
小鬼冲他眨完眼后一溜烟钻进柜台底，徒留误辞寒一人在那里傻傻地蹲着。
那人再次动了，这回径直走下楼梯。误辞寒也因此看到了他的模样。
是不栖。
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正是白日见过的不栖，那张出尘的脸庞想忘也忘不掉。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栖背上背着剑鞘，此刻正将剑收进里面，他神情冰冷，一双淡色眸子在一楼巡视。
误辞寒不敢轻易现身，这时候见到的人，谁知是不是妖怪化的。
再说他眼下还是不是友军都难说。
那个小鬼缩在底下瑟瑟发抖，和之前见到的完全两样。它和误辞寒相隔仅仅只有一尺，想偷袭随时都可以。
不过它好似已经忘了自己的目的，在角落里瑟缩成一团。
不栖扫视一圈，目光最后停留在柜台这边，沉沉开口：“出来。”
误辞寒不懂收敛气息，只是屏住呼吸，导致自己暴露在空气中。
良久之后，不栖没等到人出来，于是抬脚大步流星往这里走来。
随着他越靠越近，误辞寒转动眼珠着急地想对策。忽然一只小脚出现在他腰侧，一把将他踢了出去。
误辞寒：“啊草……”
他踉跄着倒在不栖脚边，摔了个极为不雅的姿势，而对方则低垂下眼眸看着他的发顶。
空气一时凝滞，谁也没有先开口。
小鬼踢完他缩回脚丫，换了个地方躲藏，任误辞寒回头去瞪它也找不见人了。
静默许久之后，误辞寒手脚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胡乱揉了一把长发，笑着和不栖打招呼：“这么巧啊。”
不栖：“……”
不栖神色没什么变化，督了眼小鬼隐藏的位置，视线又转回他身上，“我方才听见一楼有异，便是它在此作祟？”
这话是疑问，但不栖语气笃定。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事也没必要隐瞒，误辞寒点了一下头，试探道：“不栖兄，你又为何在此地？”
不栖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下，似是不习惯他对自己的称呼。
“大抵是被引来的。”
他的表情语气和白日一模一样，误辞寒心中拿不准，便放出神识快速探了一番，接触到那个绝佳灵根才确定是他本人。
他没发现不栖细小的动作，闻言“唔”了声，“我是睡了一觉就这样了，眼下你我有缘，不若一起结伴闯出去？”
说罢，用手肘杵了杵不栖，佯装害怕的样子：“我方才被这只鬼怪吓得腿都要软了。”
出云珠在身上，旁人查探不出他体内的魔气，只当是个普通人。
再加上误辞寒也不敢随意暴露身份，若是真心相待的朋友还好。但眼下不栖和自己也就两面之缘，算不上熟识，还是不要徒增麻烦为好。
于是他打定主意，做出寻常百姓的模样。
不栖偏了一下头，默然半秒：“嗯。”
说要结伴，可这鬼地方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出去，误辞寒东看看西看看，还是那副鬼样子。
倒是前面的不栖，背着剑走回二楼。
误辞寒三步并两步来到他身侧，抬头望着楼上疑问道：“上楼做什么，你刚才不是才下来？莫不是可以从这里出——”
说到一半，楼上传来几道呼唤他名字的声音，音调婉转悠长，牵引着他过去。
“不要听。”
冷然的声音打断了误辞寒的神思，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和不栖不知不觉间隔了很远。
他退回到不栖身边，扭头问：“刚才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在那里……”
不栖的视线在他脸上一扫而过，淡声回答：“此间客栈有异，听见呼唤切勿回应。”
误辞寒的耳边再次响起呼唤他名字的声音，比方才还要魅惑。
误辞寒原身是大魔头，法力高强，意志坚定。但他没穿越过来前就是个普通人，意志难免不坚定。
但高低是个魔头了，不能丢脸，所以这一次他努力坚定神智，没再受到蛊惑。
楼上还在叫他，像在催命，婉转的嗓音逐渐锐利，折磨他的耳膜。
他拧眉看不栖，发觉对方面色平淡，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忍不住惊奇道：“你听不见吗？我听着刺耳得很。”
不栖摇头：“它只攻击意志薄弱之人。”
误辞寒：“……”得，柿子还得挑软的捏。
“那这到底是个什么邪祟，竟能知晓我的名字。”
距离二楼只剩下四个台阶，他停住脚步，在不栖身后问。
不栖：“鶌鶋。”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鶌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