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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不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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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舟渡有两条主街,分别为天启长街和南江长街,其中天启长街属官街,鲜少有摊贩,而南江长街与之相反,摊贩叫卖声络绎不绝,酒楼杂耍样样不缺。
今晚的花灯便是在南江长街。南江长街尽头有条江,走过上面的拱桥便能离开不舟渡。
误辞寒和天秋走在这条长街上,两边的商贩热络的招呼客人,街上稚子奔跑玩耍,此副景象任谁也想象不出来他们是一群妖魔所化。
“义父,长安长老在福源楼定了雅座,还特意请了个说书先生和戏班子,眼下就等义父了。”
天秋一边走一边说话。
“嗯,”误辞寒挂上笑容,“可有点我爱吃的酒?”
“自然是点上了,义父尽管放心。”
天秋从来不用自己操心,凡事都会做的比他好,有时候就连自己想不到的他也会想到。误辞寒放心的同时又觉得奇怪,这孩子对自己的事格外上心,总是鞍前马后,几千岁的人还如此黏人。
他转过视线,一副欲言又止。
天秋察觉到他的反应,乖顺地问:“义父可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与天秋说。”
误辞寒摇头:“如此便好,我只是…天秋你也老大不小了,怎的不见你身旁有人?”
“义父这是在说什么?”天秋笑容凝滞,“天秋不甚理解。”
误辞寒:“我欲给你说门亲事。”
这个念头在他脑袋里盘桓了许久,天秋性子好待人必定专心,倘若将醉月托付给他会不会比较妥当。这段时间误辞寒渐起退位的心思,然后周游四海,去寻找某个地方的某个少年。
届时……嗯?少年!?
误辞寒心思百转间余光里倏地闪过一个少年的身影,他猛地顿下脚步,朝刚才那名少年远去的方向看。
如果他的视力没问题,如果没有闻错,方才那人不是魔物,而是……修仙者,那他来此地作何?
“义父,怎的停下了?”
天秋见误辞寒不动了,连忙停下来询问。
“天秋,你先过去,我有点事。”说罢,误辞寒等不及天秋的回应便追随那位少年,徒留天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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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上的魔物多到数不清,少年发现自己误入魔窟后立马将身上诱人的气味遮掩掉,以至于他走在街上也没人关注,顶多就是看上两眼。
满心想着尽快寻找出路,结果身后徒然出现一股力,还未分辨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人已经被堵在了胡同里。
少年直视面前的人,分明与自己差不多大,可散发出来的魔气竟让他压制不住因遇到强物而狂跳不止的心脏。
他声音发冷,眸中映出那人:“请问有何事相寻?”
话音刚落,冰凉的手腕上引来炙热的温度,这一瞬间他诧异地瞪大双眼,双手拽住那人的手臂想将他拉开。可他略一分神,闷热的呼吸猛然靠近,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令少年的动作一僵。
误辞寒呼吸急促,充满侵略的气息霸道的溢出,也不管周围的人能不能承受。他口中低喃念着霁月,恍惚间被少年一把拉开,意识逐渐回笼。
他紧紧盯着少年,还有对方后背上的那柄剑,属于兴奋激动的情绪一瞬间爆发在胸口,喉口居然哽咽发不出声音。
他慢慢靠近少年,却引来少年的警戒,他幡然醒悟,压下激动,半晌哑着嗓子问道:“你唤何名?”
少年冷漠地开口:“不栖。”
不栖,不栖。误辞寒念了两遍,胸腔里的激动坠到谷底,他又一次凑近,上下打量不栖,还有他身后的剑。
那分明是归云。
他轻声问:“你背的剑是谁给你的?”
不栖淡色的眸子轻轻转动了一下,须臾答道:“自出生便带在身上。”
“你为何出现在这里?我嗅见你身上是仙气,应该不属于不舟渡。”
“夜里行路不慎误入。”
“那你可知晓这是何处?”
“师傅说世有魔窟,名唤不舟渡,里面藏尽妖魔,想来便是此处。”
不栖的模样不过十六七,模样和态度与霁月无异,但说起话来却比霁月多了份青涩。误辞寒看了他许久,素白麻衣穿在他身上居然有说不上来的合适,那柄归云就像普通的仙剑安安静静待在那里,失去了曾经见到误辞寒时的鸣颤。
误辞寒打量下来确定了他就是霁月转世,而不栖这个名字应该是他口中的师傅所起。
某个间隙,他突然觉得人界很小,小到相熟的两个人能够不期而遇。
不栖全神戒备,目光里的排斥不言而喻,想想也是,一个魔物扑上来二话没说便泄露魔气强行压制自己,任谁都不能不防。
误辞寒苦笑一声,见霁月这般不谙世事的模样又忍不住恶作剧,于是故意问道:“那你师傅可曾告与你不舟渡里的魔君是谁?”
不栖冷漠回答:“误辞寒。”
“那便是巧了,”误辞寒让开几步,冲他拱手,“在下不才,误辞寒也。”
见到不栖垂下眼眸,误辞寒笑出声:“遇上我算你运气好,走,与我吃酒去。”
“不栖不会吃酒。”
误辞寒抬脚欲走,闻言拧起眉头回身:“你师傅未曾教你?”
“师傅教的是修仙习术,非是这些……不入流的东西。”
“啧,”误辞寒一把攥紧他的手腕,歪了歪头,“你闯我不舟渡,便要守我不舟渡的规矩。”
不栖虽然年纪不大,个头却已经超过误辞寒,就连力气也是极大的,若不是用上魔气,一时还拉不动他。
误辞寒本想带他去福源楼,奈何他一脸抗拒,最终也只能带回了自己的苍沐殿。
苍沐殿后面有间独屋,误辞寒常住里面,他带着不栖来到相距独屋不远的地方归沐阁给他安置了一间屋。
不栖被误辞寒半强迫着住进里面,误辞寒进了屋也不走,吩咐下面的人端来几碟小菜,他独自倒了碗酒:“今夜是我生辰,陪我一起如何?”
小菜看起来美味可口,不栖此时又是凡人之躯,误入不舟渡后他一路谨慎,到现在没吃没喝,早已是饥肠辘辘。
不过他没弄懂误辞寒的想法,难道强行将自己带来居所就是为了度过一个生辰?再说二人之间非亲非故,为何独独选择了他?
还有误辞寒自爆身份,但又不对自己痛下杀手实在令人费解,不舟渡与修仙世家有着不世之仇,作为魔君的误辞寒在认出他修仙者的身份后不仅没有表现出恨意,竟然还……
不栖撇开脸,不愿继续往下想。
“吃饭。”
面前不知何时推过来一个碗,上面堆满了菜,其中肉多菜少。他掀起眼皮,误辞寒的笑脸映入视线,“我估量着你年纪不过十六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少吃。”
不栖移开目光:“多谢。”
“方才是我多有得罪,上来便做出骇人之举,望不栖宽恕。”误辞寒喝得有些多,趁机旧事重提,促狭的笑意遮掩不住,同时又掺着真心实意,令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不栖安静吃饭,等到饱了七八分方才开口:“宽恕暂且谈不上,不栖还要多谢魔君伸出援手,若是再无旁事,我便离去了。”
他起身欲走,误辞寒及时拦住,将出口挡的严严实实。
“莫要急着走。”
误辞寒早已想好,管他不栖还是霁月,反正他就要耗住此人一生。霁月不是渡劫吗?这一世渡的什么劫难?命数中可有自己?
倘若有,会是什么身份?误辞寒猜想了很多,就连自己不会被纳入对方的命数中也试想了。若真是如此,他误辞寒就是横插一脚也要参与霁月这一世。
未来暂未可知,眼下的机遇不能放过,这可是他的行事准则。
不栖的手不动声色地摸上归云,面无表情地反问:“何事?”
“入了不舟渡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离去的,霁月——”误辞寒眯起双眼,酒意开始侵袭意识,连同语气都降低变得温柔不少,“同我一起在不舟渡生活可好?”
霁月?不栖极浅地蹙了一下眉,从方才见面开始这个名字就出现过,他专注地留意了误辞寒片刻,发现他每次叫这个名字时都有种说不出的放纵,仿佛在最亲昵的人面前放下防备。
看来此人与不舟渡的魔君渊源颇深,不栖暗下定论。
误辞寒逐渐睡熟,不栖想趁机离去,推门时却被一道阻力挡下,他抽出归云尝试破开阻力却无济于事。
行动被限制,不栖只好回到桌边。
趴在桌上的人即使睡着了嘴角还弯出一条弧度,不栖看了半天,从他眼下浓重的黑眼圈上根本想象不出此人平时极度缺觉。
彼时临近子时,房间的窗户没有关上,误辞寒轻轻蜷缩了一下身子,舒展的眉毛皱起。不栖起身,从床榻上抱起被子回来,他动作轻柔地给他盖上,然后守在桌前。
虽然在街上被误辞寒强行带了回来,不过不栖心里意外的并没有很生气,哪怕是现在又被强行扣留。
他看着烛光下的误辞寒,思绪跟着目光游动,这人长得浪荡,一副纨绔模样,分明是个可以呼风唤雨的魔君。
不舟渡的威名在几大世家中颇为响亮,不栖初入仙门就听过了不少传闻,譬如不舟渡的苍术魔君长得青面獠牙,肚子饿了便要吃人,困了就要美人在侧,不然睡不着。
不栖撑着头,美人在侧吗?
他不再观察误辞寒,卸下归云放置在板凳边,双手一趴和误辞寒一起在桌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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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误辞寒醒来后愣了很久,哐哐的敲门声一直在响,他没有理会,脑子里混乱不堪。记得昨夜是自己的生辰,天秋特地过来带他去福源楼,不过路上遇见一名少年,那少年背一柄仙剑归云。
“霁月!”误辞寒想到这里慌忙站起身,一回头就见回忆里的少年坐在窗边迎着晨风。
不栖闻声偏了一下头,并不理会误辞寒。误辞寒几步过去,确定不是梦境后松了口气,转头冲门口喊道:“谁?”
天秋的声音听起来沙哑沉闷:“义父,您可还好?从您昨夜离去后便寻不到踪迹,如何感应也感应不到。今早结界撤去,天秋才找到了此处。”
房门被误辞寒从里面拉开,天秋见到他的一瞬间刚要笑就看到里面的不栖,表情顿时凝滞下来,张着嘴不知该笑还是该说话。
昨夜误辞寒忽然离去,是不是为了这人?他们昨天一整夜都在一起吗,在做什么?
天秋眸光渐暗,面上还要维持正常:“义父,乌不尽有要事与您相商,正在苍沐殿等候。”
十九年前乌壮的恶行被揭露后,误辞寒就将他驱逐不舟渡,乌不尽当场昏倒,后面一蹶不振,直到五年前振作起来,却一反常态开始和仙门世家不对付。
“乌不尽?”误辞寒问,“他有何要事?”
“具体不知,想来与讨伐四大家族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