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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悖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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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鸦雀无声,误辞寒对站成两排的魔兵吩咐:“多摆几桌,请几位大臣就座。”
魔兵得令,速度极快地布置好座位。重臣们犹犹豫豫,一时间大殿里响起窸窸窣窣说话声。误辞寒也不恼,就坐着等他们。
倘若换作以前他早就命人将这几位重臣驱赶走,现在居然能耐下心,看来这段时日的经书果然有用。
立在一侧的天秋颇为惊讶,眼睛不时地瞄到误辞寒脸上,在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怒气后他心中犹自嘀咕。
误辞寒撑着脑袋等他们,思绪却飘到远处。去了趟逐云台,经历相识霁月、抢夺梅花、与剑斗法,还有怪异的童子,这一切发生在短短二十多天吗?
回想这些时光,竟开始思念逐云台,他低笑一声,暗骂自己矫情。
重臣中出来一个代表,周正的脸上摆满严谨,一双浑浊的眼睛充满威压。他迈出几步,冲误辞寒做揖后方才开口:“苍术魔君,我们几人有事呈禀。”
误辞寒掀了下眼皮,懒懒地问:“何事?”
“四大家族猖獗放肆,将不舟渡围困半年,理应剿灭他们。但是…”他长叹一声,无缘无故斜睨了天秋一眼,“但危急时刻竟寻不到魔君的身影,虽然天秋称您在外养伤,可这…这一养便是二十多年,期间对不舟渡不闻不问,音讯全无,怎么说都于理不合啊!”
“乌长老所言甚是。”
误辞寒慢吞吞地倒了杯茶,倚靠座椅微抬下巴,也不喝下茶水,就保持着捏茶碗的动作看着他:“您欲意如何?”
乌长老原名乌不尽,是两代元老,与长安的地位不相上下,不过二人之间的差别在于一个意在权利一个意在辅佐照料。
此次乌不尽领头,看来事情不小。
乌不尽一噎,误辞寒问他欲意如何,这不是明摆着吗?可他也不敢明目张胆说出来,于是意有所指道:“既然苍术魔君身体孱弱,可另立信任之人代为处理不舟渡事务……”
“嗯,好,”误辞寒笑笑,“乌长老,您看您自己如何?”
他话里有话,冰凉的视线盯得乌不尽后背阵阵发寒。
既已出来就没有后退的路,乌不尽咬牙挺直腰板,继续道:“苍术魔君折煞老臣,纵使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妄想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误辞寒连忙摆手:“乌长老在妄自菲薄,你敢。”
苍沐殿里霎时安静,乌不尽汗如雨下,来之前他做过无数的思想斗争。不舟渡是块肥肉,不为自己谋后路,他也要为自家儿子谋。
几日前,天秋和自家儿子乌壮起了争执,乌壮年纪还小又意气用事,当场骂了天秋几句,天秋一气之下将乌壮收押,并用了极刑。
乌不尽气愤难当,一心想救儿子而不得,于是便想出个别的计谋,那就是将天秋搞下来。
天秋身后是误辞寒,想扳倒不容易,那么就想办法分掉天秋的职权,逐步消化他的地位。
乌不尽一咬牙:“苍术魔君有所误会,老臣无意此道,更多的是为辅助。但此次事出有因,不舟渡又经历此番浩劫,故而老臣忧心忡忡,夜不能寐,只希望能想出个万全之策。”
“天秋,你听着如何?”误辞寒忽然扭头问天秋。
天秋脸色瞬息之间变化,最终保持谦和的笑意对误辞寒做揖:“天秋惶恐,一切听义父所言。”
“是吗……”误辞寒垂下眼皮,将碗中酒喝尽,话锋猛地一转,“今日我方才归来,酒席也已摆好,呈的是天界仙酿,诸位莫要论起琐事,同我一齐吃酒。”
“天界仙酿!?”
重臣们大惊失色,连乌不尽心底都震惊到无以复加,误辞寒这番话下来意思就是今日不论事,那么自己再死缠烂打就是逾矩。
可自己的儿子还重伤在家中休养,这口恶气实难下咽……
他收起阴鸷的目光勉强一笑,冲误辞寒鞠礼道:“谢魔君赏赐。”
其他重臣紧随其后,纷纷拱手鞠礼。
酒席上误辞寒喝了许多,一碗接着一碗,直到醉意涌上来他才停下手,任由天秋搀扶回去休息。
殿外冷风一吹,酣畅的酒意刚消散一些,还不待看清周围景象寒春酿的后劲复又翻涌,直顶得他胃里不舒服,头脑更加发蒙。
朦胧间,耳边响起低哑隐忍的声音,似霁月又与霁月不同,误辞寒努力辨别,听见了只言片语:“…父回来就好,天秋再也不愿与您分开,二十多年的相思实在苦不堪言,倘若义父愿意,天秋常伴榻边。义父…天秋爱您…与您想的不同,非是亲友的爱慕…义父…”
误辞寒感觉颊边有股温热的触感,一触即分,那人碰触的小心翼翼,像是怕一不小心便会碰碎一般。
头昏脑涨感愈发沉重,叫他辨不清后面的话,只记得躺下前整个人天旋地转,最终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他低头嗅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嗫嚅着吐出两个字。
怀抱自己的人身躯一僵,疑问道:“霁月?”
在这之后的事情误辞寒一概不知,他眼皮沉重,转头便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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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误辞寒大早上就见天秋脸色不好,整个人没精打采。他纳闷极了,昨日吃酒时谁得罪了天秋吗……
嗯?误辞寒忽然想起一人,乌不尽。
看来这二人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他们昨日的氛围为何极为微妙?
误辞寒抱胸靠住苍沐殿的大门。
不舟渡不似人界君王亦或是天界天帝需要上朝之类的,他们上朝纯凭误辞寒心情,又或者手下的臣子有急事才会在苍沐殿议事,寻常时候就是个空房子。
“天秋,”他叫住天秋,“发生了何事?可是昨日乌不尽的话刺痛了你?他就是这幅脾性,莫要往心里去,明日议事我会好好问清楚,届时有什么事义父尽力保你。”
天秋嘴角弯出一抹笑:“谢义父厚爱,天秋并不担忧此事。”
“那是何事?”
“我……”
天秋的犹豫勾起了误辞寒的好奇,这孩子想什么他看一眼就能明白,平日极少出现犹豫的表情,眼下难道是有了什么不方便说的话?
不方便的事无外乎私人感情,想到这里误辞寒心下了然,遂拍拍他的肩膀试图宽慰他:“你人大了,有了什么不能与人明说的心思义父理解,倘若甚为喜爱,便及早出手,也好让义父给你看看。”
“……义父,”天秋呼出一口气,抬起脸凝视误辞寒,许久郑重其事问道,“义父,霁月是何人?”
误辞寒双眸猝然睁大,心口一紧,原本强制压下的情愫犹如排山倒海般翻涌出来,将他的心口、喉口堵塞的满满当当,一句话也发不出来。
仓促中转开了脸,他一手摸上耳垂,一手僵直的垂在身侧,好半天才张口,声音却晦涩喑哑:“怎的突然问这个?谁与你说的霁月?”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这个时辰逐云台也只不过过去了一刻钟,或许更短。
霁月下凡历劫了,他会在哪里历劫?误辞寒头一次觉得人界太大了,想寻到一个人居然如此艰难。
天秋没放过误辞寒任何一个表情,自然也发现了他的慌乱,一个残酷的预感浮上心头。天秋的手指发出不易察觉地颤抖,就连声音都变了几变,最终被他压抑下来,
“我听长安与醉月所说,又想义父此次去天界,想来必定会去窥探一番霁月的容貌。”
他故作轻松,尽量说得合乎情理不突兀。
误辞寒松下口气,抬起手复又垂下去:“原来如此,天秋你若是无事便忙去吧,义父要去探望一番月月。”
“是,义父。”天秋临走前偷偷督了误辞寒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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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家族撤兵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于误辞寒来说却是半个多月前,没想竟过去这般久。他简单嘱咐了一些东西就奔赴五方桥。
听手下的人说长安几日前去了五方桥,眼下正在那里侍候醉月。
误辞寒赶到时是晚上,距离醉家门府数丈他发出感应传唤长安。长安收到后先是一惊,后来就是熟悉的长篇问询以及满含思念的哭腔。
许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他还颇为怀念,于是难得耐心地安抚了几句。
彼时临近亥时,他们约在醉家附近的茶楼见面。
再见醉月她还和以前一样,娇蛮可爱但又体贴粘人。误辞寒跨坐在板凳上,倒了一杯热茶推过去:“今夜又是偷跑出来的吧?”
醉月没好气地拍桌子:“二十多年了无音讯,阿寒才最该说。”
“是是是,我错了错了。”
误辞寒笑着讨饶,视线瞟到长安,忙招呼他:“坐下吃酒,我好不容易回来了,就莫要拘泥古板的规矩。”
长安推迟几句,见误辞寒态度坚决只好坐下,和他们一起吃酒。
酒正酣时,误辞寒问醉月:“月月,还记得我赠与你的别池水吗?”
月月面色微不可查地暗了下去,须臾回道:“自然记得,阿寒怎的问起这事?”
与此同时,长安暗中捏紧杯子,神经紧绷等待着误辞寒的下一句话。
误辞寒不欲声张,只打算旁敲侧击看看能不能窥探出当初事发时的端倪,但见醉月眉眼间依稀如旧便作罢,举起杯子朝他两人晃了晃:“只是想到了,来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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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不舟渡的日子枯燥乏味,误辞寒时不时会想起逐云台的时光,偶尔仰头看天空时就会忍不住换算时辰,猜想此时白洮在做什么,估计还在上早课又或者打扫霁月的竹屋。
他曾经起过命手下去寻一名少年的想法,可召集手下后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霁月下凡后长什么模样,又唤何名,这些他都一无所知。
在这样日复一日中时间过得飞快,误辞寒觉得十九年不过一晃而过,期间想去逐云台,可任他如何寻找,逐云台就像人间蒸发一般,哪怕飞到了极北之地也了无踪影。
“义父,今夜的花灯你可要去?”
这晚,误辞寒在自己房里歇息,天秋人还没到声先到。
每年的花灯天秋总爱叫上误辞寒,哪怕只是在外走一圈回来也好。误辞寒搞不懂他心中所想,陪在身侧望着寂寥的夜空只觉得更加无趣,不由得越发不爱出门,便开始拒绝与天秋一齐出去赏花灯。
天秋立在门口,挡住了廊上照射进来的烛光,误辞寒扭过来头,视线慢吞吞地往上抬,直至看到他满面的笑意。
误辞寒不由自主跟着弯了弯嘴角,懒洋洋地摆手:“不去,今夜困乏,总是打不起精神。”
“义父,今夜花灯与您生辰相撞,就赏个脸出去一次吧,长安长老还在等着。”
误辞寒被他一说才想起今日确实是他生辰,千年过去这种事亏天秋还记得。
本想拒绝的话堵在嗓子眼,望着天秋映着星光的眸子,误辞寒笑了一声从软榻上翻身坐起:“何来赏脸不赏脸,你还记得为父生辰已是有心,走,出去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