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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落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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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月目不斜视,一路走出白茫茫的枯树林,直到一片泉水出现在面前。
误辞寒惊讶地看着泉水,上面漂浮的雾气散发着热量,将他全身的寒冷驱散掉。想不到雪山深处还有天然温泉,他拉开衣袍,情不自禁上前几步,忽然想起身侧还有人,顿时定住身形,扭头很不真诚地问:“这泉水是天生的灵泉,可有疗伤的功效?”
“有。”
霁月抬眸,看向温泉对面,那里有棵老树,被积雪覆盖的地方尚有一丝绿色。他从温泉上方掠过去,伸手挥去绿色周围的雪,露出里面的嫩芽。
误辞寒随着他的动作一直看过去,见到嫩芽忍不住惊叹:“果然是方好泉。若是我现在下去,体内残存的压制是不是就会消除?那这样岂不是太好了!?”
说到后面的话逐渐变成喃喃自语,陷入自我思绪的他还没出神,霁月冷不丁出声打断:“灵泉沾染仙气,魔物休要肖想。”
“……魔物休要肖想?”误辞寒目光落到那棵老树的嫩芽上,随即转向霁月手里的梅花,焉地笑开了,“我倒是知道个法子,不如一试。”
他速度极快,须臾之间便闪到霁月身边,冲他勾唇一笑。
霁月站立不动,未躲避分毫,他知道误辞寒伤不了自己,但也没料到对方并非是要袭击他,而是拉他下水。
所以当误辞寒猛然牵起他的手时,他眼底闪过一丝惊疑,随后还未分辨情况,身子被拉扯一歪:“你……”
灵泉能伤害魔物,但是不会对本就是上神的霁月做出什么来,所以误辞寒想着把他拉下来,这样魔气被遮掩一些,灵泉也会被遮掩。而且在水里能浑水摸鱼把花搞到手,一石二鸟。
伴随扑通一声闷响,良久两个人双双从水中探出头,霁月长发被水浸湿,黏在白皙的脸颊旁边,他的眼睛叫泉水染湿,映入如星辰一般的水光。
刚才落水的同时误辞寒抓住了梅花的一端,此时二人分握两端,谁也不松手。
“霁月,花可就这一朵,若是我手里不留情——”误辞寒故意威胁,梅花灵气太足,仅凭他目前的力量想揉碎不太可能,但气势不能输。
可他话没说完,梅花忽然发出一阵炽热,烫得他猛一缩手,再看过去那花已经在霁月手里。
误辞寒:“……”
你还认主!?不不对,应该是狗仗人势!之前摘它时它主子没在,就没见到这功能。
霁月盯着误辞寒看了一会儿,对方绑在后脑勺的头发随意散在水中,一张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漂亮的眼尾随着他的表情上扬,恣意轻狂但又勾人心弦。
他无意识地拨弄梅花,一副相熟的场景跳进脑海。
同样的少年双手圈住霁月的脖颈,含着作恶的笑容贴近他的耳廓,暧昧的鼻息喷洒在二人之间,仿佛情人间亲昵的挑弄。
彼时霁月从睡梦中惊醒,心里翻滚出惊涛骇浪久久未能平复,他想不出为何自己梦到误辞寒,又为何是这幅场景。
他垂下眼眸,对面的误辞寒捧了把水洗净脸,然后将长发重新梳理了下,他下面可是要上强硬的手段,这头发可不能碍事。
梅花从霁月手中缓缓升起,朝着老树的嫩芽移动。误辞寒冲霁月抬抬下巴,弯起眼睛笑道:“灵泉的功效果然强悍,你想把梅花种进去?可你莫要忘了我今晚是来干嘛的!”
“霁月,你放纵并且让我这只魔修习的意图我没想明白,但是我会尽全力阻止你去围剿不舟渡,放马过来!”
“尽管一试。”霁月从水中出来,白净的袍子再出水的那一刻便干了,风一吹猎猎作响。
谈到放纵误辞寒并让他修习并没有特殊含义,霁月仅仅只是觉得这人或许修习一番能沉下心来,再者修习对于疗伤有功效,可以很快养好伤,早些离开逐云台。
不过现在……
不知是还没有从‘放不下’的劫难里脱离出来,还是受误辞寒影响,霁月的脑海里不断跳出荒唐的画面,时而是少年带笑看他,时而是少年赤足站在面前。
要论起在凡间历劫,他遇见过一次与误辞寒相关的事,那是少年时期的梦境,且仅仅只梦到那一次,后来不知怎的,回来后却梦的频繁。
误辞寒专心抢花,但频频被阻拦,他目光晦暗不明,势要将梅花得到手。眼下论起抢花保不舟渡,更多的是胜负欲吧。
他从小就喜欢同人争斗,以前是驭江湾的魔物,后来是武神魁元,现在是逐云台的霁月。
他手里施法,但周遭仙气太重,魔气施展不了全部的效果,再加上霁月上神神力大,几个来回,不说被压制的很惨,但也没讨到多少好处。
霁月面容肃穆,误辞寒总有种错觉,他的表情好像比之前更加冷峻,和周围冰天雪地的天气不遑多让。
缠斗持续了一刻钟,梅花历经重重波折,被魔气腐蚀了几片花瓣后终于顺利进入老树。
老树接触到梅花,嫩芽一瞬间长大,须臾之间整棵树成长得枝繁叶茂,最顶上还有株梅花,在一片白的雪山上尤为突出。
梅花落形就回天乏术了。
误辞寒垂下手,再斗下去没有意义,他张开双臂潜进温泉,几个咕嘟声响过,他探出头趴在岸边,用手支起下巴:“不舟渡里的魔物并非全是坏人,天帝和那些自诩正派仙门却屡屡进犯,到底谁才是作恶不休的人?我作为魔君,自然要守护地盘,守护归降与我的人。”
清澈的泉水甩过一条黑色的尾巴,柔顺的皮毛湿漉漉贴在一起。误辞寒依旧说着话:“我修为不精,败给上神意料之中。”
他歪歪头,手掌中间冒出一撮黑毛,紧接着瞳孔的颜色瞬息变化,原本赤红的双眸幻化为竖瞳,一只猛兽从泉水中走出。
既然搞不了梅花,不如放手一搏,趁霁月还没渡劫前弄伤他。
巨大的肉掌踩在雪地里,误辞寒仰头嘶吼,吼完过后他低下头靠近立在梅树旁的霁月面前,一颗硕大无比的脑袋顶了顶老树最上面的那株梅,一道无形的屏障显露成型挡住了他的触碰,他稍一离开,又隐了下去。
误辞寒浑厚的嗓音说着慢吞吞的话:“能不能过了今夜,看命。”
仙气在拼命地灌进身体,法相维持不了多久,他眸光一凛,低头咬住霁月的后颈,尖锐的利齿插进脆弱的肌肤里,不一会儿冷血从后颈流出来。
误辞寒没料到霁月不躲,这一口来得太顺利,他愣了一瞬,冰冷的血液沾到了利齿上,猩红的舌头习惯性地舔舐牙齿,却被血液的温度惊讶住了。
他转动眼珠,想看看霁月的神情。
霁月挺直脊背,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面无表情,仿佛被咬的不是自己。
误辞寒口中骤然一松,法相瞬间破了。
落入温水之前,他感觉手臂一紧,似乎有人在抓他,他神思一转,反扣霁月的手然后扯着对方一起掉水。
两个人再度在水里相遇。
不过这次不同,泉水没过他们头顶,呼吸憋闷到极点,误辞寒仓促中手一勾,勾到霁月的脖子,他知道霁月离自己很近,但求生的欲望淹没了神志。
这水不太对啊!?刚才掉下来时没有这么深。
误辞寒一面往上游,一面睁眼看向对面,水的阻力模糊了视线,嗡鸣的耳朵里响起霁月不大的声音:“松手。”
“等——”他嘴里灌进一口水,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下面的话被堵了回去,咳了很久才勉强喘上口气。
无头苍蝇一般只知道往上游的过程中,头顶的光越来越大,误辞寒看到希望,转头刚想说话,嘴唇却擦到霁月的嘴唇,一瞬间的触感令他瞪大了眼睛。
霁月表情比他好些,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下水的时候霁月指尖已经蓄力,结果误辞寒勾手搂住自己脖子的同时法力也被打散,想把他推开,谁料这人不老实,在水里胡乱踢蹬,还起不到一点作用。
温泉受到梅花和魔气的两重撞击,池底无限扩大,形成一个黑洞,为的是预防魔物。
只要它们掉进来视力就会变暗,因为寻不到方向而淹死。
误辞寒手脚都僵了,柔软的触感仿佛带着魔力,总是盘绕在脑海。他睁着朦胧的双眸呵呵笑了下,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泉底的水开始翻滚波浪,这让误辞寒全身发冷。
水浪一波接着一波,听力开始下降,就在这愈渐凶猛的浪潮里霁月开口了:“抓好。”
再让误辞寒折腾下去,他们两个人的体力都要耗完,霁月不喜欢把事情拖得复杂。
光点越来越大,误辞寒的视线也越来越亮,出水的时候莫名有种重生的感觉,他趴在池边大口大口地喘气,余光触到身旁的人,水下的一幕猛然映入脑海,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复杂。
好在他脸皮厚,很快恢复原状:“多谢。”
温泉深不见底的下面渐渐平息,误辞寒光洁的脚轻轻一碰就能碰到泉底,他翻身过来,颇有些自暴自弃:“打你打不过,抢东西也抢不赢,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霁月要从水里出来,闻言停下动作:“子时将近,回去。”
不说都给忘了,现在天已经黑到看不清周遭事物,误辞寒看着他从泉里走出去,原本湿的一塌糊涂的白色长袍仅仅只贴合了一刹那便如新的一般洁净。
霁月站在岸边,摸了摸老树,树上的梅花和树叶仿佛十分开心,纷纷摇晃起来,明明没风整棵树的枝叶都在抖动。
误辞寒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湿漉漉的白袍在水中逶迤飘摇,漆黑的长发也紧贴耳廓。
他抚了把黑发,也从水中走出,身上的袍子如霁月一般,上岸的瞬间变干,就连长发都变得柔顺飘逸,夜风吹拂过来还会带起几缕。
他微微仰头,定睛看了最上面的那株梅一会儿,忍不住嘀咕了几句,而后伸着懒腰冲霁月道:“确实晚了,回去睡吧,明日我还要休息功课。”
话音还未落下,霁月眸光落到他脸上,须臾转开了,径直朝来时的路走。
误辞寒愣愣地待在原地,他要是没看错,刚才霁月的眼神好像在嘲讽自己!?
他面颊微红,不自觉地摸了摸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