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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留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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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仙台时醉长老已经不在走廊,池月唤来自家门派弟子,问了问池满眼下在哪里,得到在屋里闭目打坐的回复后他点了下头,继而支走了那人。
带着珞娘穿过长廊,径直来到后院。池月将她安置好,转身回到旁边房间,片刻后又走回来,手里带了两瓶药粉。
珞娘认出那是在牢里用的,抬眼见他浑身湿透,平时儒雅的衣裳黏在身上,柔顺乌黑的长发变成几缕,正局促地捏着药瓶,莫名就笑出声。
池月抬头,看到她湿着头发,脸颊红扑扑,笑得眉眼弯弯,登时一阵赧然:“姑娘莫笑,在下来应澹江匆忙,带的东西不多,只好委屈一下你。”
“我非是笑你。”珞娘笑声渐大,到了最后池月也同她一并笑起来。
笑得止不住时珞娘下意识去捂肚子,不料扯到手臂伤口,顿时动作一停,止住笑声嘶嘶抽气。
“我看看,”池月连忙走上前,抓住她手臂查看,“伤口上碰了太多水,姑娘要先换下衣服。”
受伤的地方被水泡发,里面一个劲地流血,眼下要紧的是将湿衣服换下来。男女有别,池月简单将血擦拭干净,起身带上门,守在门外。
珞娘没有干衣服,踌躇时门被人敲响,接着一个女声响起:“姑娘开下门,我来给您送衣服了。”
“稍候片刻,”她匆匆整理好衣服,把门打开。池月立在婢女身边,并不往这里看。她快速接过衣服,道了句谢便返回去。
片刻后,房门再度打开,珞娘已经换好衣服,将湿衣递给婢女。
婢女欠了欠身离开后,池月才转过身。
仔细处理好伤口,池月掀起眼皮瞧了眼外面的天色:“今日折腾了这般久,姑娘可饿了?马上就是午时,你在房中待着,我去端些吃食过来。”
“谢恩人,”珞娘低眉,复又补充道,“恩人,我唤作珞娘,别叫姑娘了。”
池月移目过来,颊边带笑,早忘了已经介绍过自己:“那姑、珞娘也别唤在下恩人了,听得着实别扭,论起辈分年岁,我方过二十,唤我名字池月便可。”
二十便是一派掌门,珞娘忍不住感叹,少年下手果决的一幕历历在目,想必能坐上这个位子,定是深藏功名。
“我比你小,刚刚及笄。”珞娘掰起手指头数,“比你小两岁。”
池月被她的举动逗笑,闷声“嗯”了句:“珞娘在此等候片刻,在下去去就来。”
他一离开,屋里安静下来。珞娘坐在床上撑着脑袋看窗外细密的雨,今天这雨不知是好还是坏?她心情愉悦,靠着窗框睡了过去。
朦胧间耳边传来阵阵呼唤,且越来越清晰。她遽然睁眼,但见周围浓雾重重,桃花楼的虚影藏在后面。
这是桃花楼,自己怎么回来了?
珞娘一时分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摸索着走进大雾。桃花楼平日也有雾气遮掩,但未曾像眼前这般,难道是家中出了何事?
想到这里珞娘心里兀地一抽,顾不得慢慢摸索,奋力朝桃花楼的方向跑。
终于走出迷雾,早已等候多时的珞杉出现在眼前,珞娘没察觉异常,忙上前急切地问:“兄长,这是怎么了?为什么……”
她四下张望,除了他再没旁人。
原本因为见到熟人而放下的心焉地提了起来,并且越跳越快,一股不祥的预感接踵而来。
只见珞杉笑了起来,笑容里透着复杂:“妹妹,桃花丸可还有效?”
什么!珞娘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他:“珞杉,你在说什么?”
珞杉一摊手:“我没做什么,不过就是换了药丸。还有,我告诉你四大家族的事也是为了引你过去。”
“为什么要这么做?”
记忆里的珞杉虽然喜欢戏弄自己,但不至于将她置于险境。
珞杉也潇洒,直接解释道:“几月前,池家小掌门池月途径无相湖,我用了计将他带去救你,结果你俩还真是木头,解除危机后就没了后续,无奈我只得再找你。”
“珞娘你知道这些都是为什么吗?”他扬扬下巴,“原因很简单,池家和我们有深仇。”
珞娘大骇,她从未听说这种事,深仇是什么仇,池家做了什么让珞杉这样对付池月?
“兄长说的深仇是什么?”
“五十年前,池家掌门池满屠我珞家百余人,其中就有咱们的阿父。”
珞杉黑瞳中有簇火跳动,声音里的颤抖怎么也压不下去,暴露在最爱的妹妹面前。
“阿父……”
珞娘不断咀嚼陌生的称呼,对于自出生便只有阿娘的她而言太遥远,远到念一声“阿父”都无比生硬。
“珞娘,你守在池月身边,守着他,其他的什么也无需做,记住了没?”
“兄长,真要如此吗?”
珞娘跌坐到地上,无力地垂下头。珞杉见状,敛起神色:“阿娘禀我给你带话,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珞娘已经及笄,该学会狐狸会做的事,池满如今齿落毛衰,修的道也败了,只可惜他身边有个池月,为兄总寻不到机会下手。”
“……兄长唤我来便是为此事?”
“对,稳住池月,看好他,”珞杉说完这句话,表情猛地一冷,“池月回来了,为兄就先行离去了。”
凉风从窗子里吹进来,珞娘打了个寒颤惊醒过来。池月在这时端着托盘进来,见到她将将睡醒的脸轻笑道:“怎不关窗睡觉?”
珞娘摇摇头,光脚跳下床,几步来到桌前。她没什么胃口,但是怕池月看出端倪,于是装出一副轻松模样,捏起一块软糕放进口中。
池月当她孩子心性,将托盘放桌上,转头却看到光着的脚,忍不住蹙起眉:“天凉体寒,珞娘穿上鞋为好。”
“池月,你为何对我这般好?”珞娘冷不丁问了句。
池月找鞋子的动作一顿,须臾弯下腰将地上乱扔的鞋拿过来,放置在她脚旁,然后坐到对面,开口道:“我有一个妹妹,同你一般大,小时都由我照顾,便也习惯了。”
“她同我一样?”珞娘又捏了块甜糕塞嘴里。
池月犹豫片刻,而后摇头:“也不尽然,除了岁数,其他都不相同。你喜静,她却像个小子,爬树掏鸟样样都沾。”
“那确实不同,”珞娘说,“那这次怎的不见她?”
来应澹江不说久,但要真像池月说的,这么活泼的女子应该非常惹人注目才对,而不是眼下这样……
池月垂眸,唇边苦笑:“去年历练时,掉入冰河未能来得及营救,于是去了……”
珞娘噤声,轻轻收回捏红豆糕的手,小声道歉:“抱歉,我不知道……”
“无事,早已过去,且不知者无罪。倒是你,怎么了?”
“什么?”
池月笑笑不语,珞娘被盯得面颊发红,也知道了自己不自然的神态瞒不住他,故而撒谎道:“做了个梦,梦见回到家中与阿娘团圆。”
“……阿娘,”池月微愣,“珞娘上次同池月说无处可去,怎又冒出来个家?”
完蛋!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珞娘脸颊更红了,之前在牢里为了能跟着池月,因此撒谎无处可去,眼下又为了撒另一个谎,直接说漏嘴了!
见她垂头默不作声,池月心下莞尔,并未打算刨根究底,将吃食推了过去,说:“快些吃吧,凉了便不好吃了。”
这顿饭珞娘吃得心不在焉,饭后池月又待了一会儿,谈了些之后的打算便离去了。
珞娘望着逐渐消失在折廊尽头的身影暗暗咬住唇,珞杉若说的全是实话,那么自己对他动心也是因为设局,那么一步步走到如今,是否也是?船夫大哥……
不对不对!她猛地拉回神思,朱易明对自己并非是假的,是自己多疑了。
临睡前,窗外电闪雷鸣,暴风骤雨扑打窗布,惊得她一整夜睡得极不安稳。
在仙台待了两日,大雨总算是歇止,雨后初晴,连空气都格外新鲜。珞娘推开窗,却见池月站在廊下,忙笑着同他招呼。
池月手里攥着两瓶药粉过来,面上带笑,一如初见时的温和:“今日阳光晴好,叔父他们几位长老决定回去,大抵过了午时就要启程。我趁着有空,来给你换块布。”
悉心照料了几日,珞娘手臂上的伤口愈合了七七八八,原先可怖瘆人的刀口只剩下一条细细的线,不用特意上药也没事。珞娘打开门,让他进去,随后低下头,把袖子向上卷起,揭了昨夜新换的旧布条。
池月从桌上拿过一条布,倒了些药粉在掌心,揉搓开来后细细铺洒到伤口,最后用布条包扎好。
“你们今日启程,我不方便送行,”珞娘垂眸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就不送你去了。”
松开她的手臂后,池月抬起脸:“叔父昨日起疑,虽没多问,但想必有所顾忌。珞娘,你安心在此处,待我们离去,你就回家去吧,外面人心险恶,与妖邪相比不遑多让,你心思单纯,容易误入歧途。”
“嗯……”珞娘咬住唇,一道阴影晃过眼前,她突然抱住池月。
池月一愣:“珞娘,你……”
“池月,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池月推开珞娘,一脸不可置信。
他急忙转身,看到池满怒气冲冲的脸,顿时明白过来,不过多年来的习惯使他很快稳住心神,拱手作揖对池满道:“叔父息怒,方才侄儿在给这位姑娘换药。”
池满皱起眉,板着脸冷哼:“姑娘?若我没记错,这位便是前两日大闹掌门大会的狐妖吧?她不是走了吗,为何还在?”
珞娘一直低头抿唇,池满刀刃一般的视线刺得她浑身不舒服。
“那日确实是走了,奈何江面风大,侄儿担忧会出事,便将她拦下,待天好了再行离去。”
池月声音平稳,不含一丝怒气。
珞娘心里极不好受,一面迫于兄长的压力,另一面出于自己内心的不舍。两相煎熬,她选择了最不堪的办法。
果然,池月的话刚说完,池满讽刺地接话:“所以,两日朝夕相处,就被这只小狐狸勾了心魂是不是?池月,我尚且信你什么都没做,但是不敢保证这只狐狸没起心思。”
“不仅如此,方才我过来,便见你二人搂抱在一起,这件事你要不要解释一番?”
池月不知珞娘为何无故抱他,但既然这般做了定是有缘由的,只是眼下不方便说,他想着待池满离开再去问清楚。
“叔父误会,方才是池月脚下不稳,珞姑娘好心,便扶了一下,没想竟让叔父因此产生误会。”
解释的时候池月仍不忘为珞娘开解,珞娘眼眶蓄泪,鼓起勇气抬头:“池长老不要怪池月,方才发生的一切皆是珞娘所为,池月先前并不知情。”
“好,好啊,”池满双手背到身后,气得在院中来回走,“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真真是胆大妄为,池月,你身为池家新任掌门,私下却养着一只狐妖!两日前我谅你是因她确实没有恶意,但,一次便够,修仙正统门派怎能与妖邪为伍?”
说到后面,他越发怒不可遏,厉声唤来几名弟子:“拿我的银月袋来,我亲自收了她。”
“叔父,不可!”